燦爛的陽光下,這男人眉眼含笑,越發顯得光彩照人,不似凡人,蕭玥正猜測著這人是誰,赫連璧語氣淡淡,「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誰。」蕭玥依舊沒有好臉色,一來是因為安九方才將她氣得夠嗆,而來自己此刻的身子,那自卑,已經如影隨形。
「我是北秦皇帝。」赫連璧壓低了聲音,蕭玥片刻愣然,北秦皇帝?北秦和東楚國的關系,素來都僵持著,幾月前的灕江會盟,北秦國將十來座城池拱手相讓的事情,東楚國的百姓,誰人不知,從那之後,關系更加惡化,北秦國皇帝,怎會來東楚?還是來東楚的皇宮?
再說了,也沒有听聞,北秦使臣來訪的消息。
「我如何知道,你說的話,是不是在騙人。」蕭玥冷靜了許多,依舊審視著這個男人,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身上,有王者之氣。()
赫連璧斂眉一笑,突然轉化了話端,「你想嫁給他們給你選定的夫婿?」
提起這茬,無疑是在蕭玥的傷口上撒了鹽,「休想!」
「可我方才听聞,蕭皇後想在半月後,將這婚事給辦了,以郡主你現在的情況……」赫連璧看了一眼蕭玥的腿,似是看著好戲,「似乎只能任憑他們安排了。」
「不。」蕭玥搖頭,口中喃喃,口中雖然說著不,可是,她的心里卻是知道,這些事情由不得她說不,蕭皇後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顆棄子,自己這顆被棄了的棋子,若是能夠安撫一下安九,她又何樂不為?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蕭玥悲憐著自己的命運。
「這老天當真是不公平,郡主你容貌,倒不比安九差,為何,她是身份尊貴的北王妃,有那樣一個俊美的夫君疼愛,而你,卻要嫁給一個乞丐?」那聲音充滿了蠱惑。
在蕭玥心中本就憤憤不平的時候,更是魅惑人心。
蕭玥的手,握緊了拳頭,是啊,為什麼安九得到的,她卻得不到?她的心里,不甘啊!
「照我說,你如今還有機會,也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可若是當真嫁給了那個乞丐,你的一輩子也就掙月兌不了這個框架了。」赫連璧低低的發出引誘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般誘人入他的算計,實在是不道德,可是,這對自己有好處,對這個玥郡主,也是有利的,既然是共贏,那何樂而不為呢?
蕭玥對上赫連比的眼,他說他是北秦國皇帝,這句話,她辨不出真假,可是,如今這個時候,她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去辨別什麼。
嫁給那乞丐,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可若是信了眼前這個男人,或許,當真有一線生機。
如此的情形,她只能一賭。
「你要如何幫我?」蕭玥的聲音,依舊啞著,可語氣卻是堅定。
赫連璧眸中笑意漸濃,意料之中的結果,「我帶你月兌離這里!」
月兌離這里?僅僅是月兌離這里嗎?之後呢?
她如今無依無靠,這幅身子,又已經是這般模樣,就算是月兌離了這里,也沒有什麼意義,不是嗎?
這個人如果真的是北秦皇帝……那麼……蕭玥思索著,再次對上赫連璧的眼眸之時,已經有了自己的算計,「你帶我回北秦,而作為感謝,我會遂了你的意願,讓你滿意。」
「讓我滿意?」赫連璧挑眉。
「不管你是不是北秦皇帝,你如此施恩救我,自然不會是沒有目的,而我這般慘狀,對旁人來說,已經沒了什麼用處,可對你,該還是有用的。」蕭玥緩緩開口,這是一場交易,而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她都將一切賣給了這個人。
赫連璧明顯非常滿意這蕭玥的聰明,「好,你倒是個爽快人,既然如此,那我們的約定,就如此定下來了。」
「可你如何帶我走?」蕭玥蹙眉,這是皇宮,守衛森嚴,不僅如此,這棲鳳宮中,四處都是蕭皇後的眼,甚至身旁那些派來伺候她的宮女,都是監視她的,她在這里,就是一個囚犯的存在。
「這個我自會安排。」赫連璧淡淡開口,沒有多說,想到什麼,赫連璧再次看著蕭玥的時候,眸中已經多了些深意,「這段時間,你該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報答我,以你的聰明,該是能夠猜得到,我要的是什麼!」
赫連璧說完,深深的看了蕭玥一眼,轉身離開,那瀟灑的身影在蕭玥的視線中消失,蕭玥一陣恍惚,若不是此刻印在腦中的滿含深意的一個眼神,以及還在鼻尖縈繞的屬于男子特有的陽剛之氣,蕭玥幾乎以為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能夠猜到他要什麼?
蕭玥蹙眉,這個男人若當真是北秦皇帝,此刻出現在棲鳳宮中,意味著什麼?
蕭皇後和北秦皇帝,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盟友?亦或者其他?
進宮的這些時日,蕭皇後的心思,她隱約能夠看得出些微端倪,這個婦人的野心,不止母儀天下而已,她在謀劃的,或許更多……
蕭玥斂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方才的羞辱猶在眼前,「來人,抬我進屋。」
這日之後,蕭玥一改先前的狂躁,整個屋子,莫名的安靜,無論是太醫來看診,還是宮女伺候,她都好臉相對,就連宮女傳來消息,說是十日之後便舉行婚典,听聞這個消息,蕭玥都是一臉笑意,神色如常。
這突然轉了的性子,傳進蕭皇後的耳里,蕭皇後也甚是詫異。
距離大婚還有三日,蕭玥讓宮女傳話,說是想見蕭皇後一面,蕭皇後對于這顆棄子,本就沒有絲毫情感,冷言回絕,卻沒想到,那蕭玥卻經得起折騰,主動找上了門來。
「娘娘,您若是不見,奴婢這就去將她給打發了。」文姑姑試探的道,此刻正是午時,蕭皇後正閉目小憩,平日里這樣的時候,她是誰也不會見,那蕭玥該是知道這點,怎的還要選擇這個時候來求見?
蕭皇後睜開眼,卻很出乎文姑姑的預料,「讓她進來吧。」
文姑姑雖是詫異,還是領命下去,不多久,蕭玥便被抬著進了房間,瞧見蕭皇後,垂目道,「姨母恕罪,玥兒身子不便行禮。」
蕭皇後瞥了蕭玥一眼,見她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眼底卻沒有憐惜之色,閉上眼,淡淡道,「罷了,就免了你的禮數了吧,既然身子不適,為何不好好在房間里待著,出來這一番折騰,你不累,身旁伺候的奴才,也都累了。」
言下之意,似乎在蕭皇後的眼里,宮女都比她蕭玥金貴得多。
蕭玥听在耳里,心中難受,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姨母恕罪,玥兒只是想著,三日之後,便是婚典,玥兒嫁了人,便只能跟著夫婿,無法再為姨母做什麼事情,玥兒能有今日郡主的身份,全仰仗姨母的恩賜,不然,玥兒終其一生都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是姨母讓玥兒認了祖。」
蕭皇後依舊沒有睜眼,「你知道就好。」
認祖歸宗嗎?她要的是一顆棋子,可她生生的將自己給毀了!
毀的,還有她的心血。
「姨母,玥兒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還望姨母示下。」
蕭文慧的反應,都在蕭玥的預想之中。
蕭文慧沒有開口,面上似有不耐煩,蕭玥斂眉,繼續道,「玥兒不知道,姨母想將自己許配給北王爺,卻又似乎忌憚著安九,姨母當真是害怕安九嗎?」。
此話一出,蕭文慧閉著的眼,倏然一睜,凌厲盡顯。
「本宮怕她?笑話!」蕭文慧冷聲道,對安九,她的心中,一直憋著一股氣,那女人,壞了她太多的事,可卻偏偏,那肚子里的孩子,讓她束手束腳。
「可在玥兒看來,姨母是真的怕她呢,不然,又怎會遂了安九的意,將玥兒嫁給那麼一個乞丐,這雖是玥兒的一生幸福,可于姨母你,臉上也是無光啊。」蕭玥的聲音,溫和如水,可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句句帶著刺。
蕭文慧卻是突然看穿了什麼,呵呵一笑,「蕭玥,你是在挑撥離間,還是在試探什麼?」
蕭玥被看穿了心思,心中微慌,目光微閃,「怎麼會?玥兒怎敢挑撥?更不敢試探。」
「不敢?不敢倒是最好,蕭玥,你記著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本宮給的,有本宮,才會有你的一切,你如今,只管安安心心的嫁人,別的事情,你休要幻想太多,不要向你的外祖父一樣,最終落得個什麼下場,你也清楚。」蕭皇後冷聲警告,「來人,將閑雜人等給本宮送出去。」
蕭玥緊緊攥著繡帕,她確實是懷著試探而來,可卻無功而返,心中的那股怨氣,肆意縈繞,被奴才們如喪家之犬一般丟出了正殿,蕭玥的眸中,這才凝聚了一抹陰沉。
看著那正殿,蕭玥緊咬著牙,倘若自己真的能尋到一線機會,定會將這蕭皇後踩在腳下。
三日,過得很快,對于這個婚事,外人的口中,傳得厲害,不過,皇宮里對于這個郡主的出嫁,卻是沒有絲毫動靜。
蕭皇後只是吩咐人,讓買了一個再破敗不過的宅子,作為郡主的嫁妝,其他的,一概沒有準備,甚至連喜娘都沒有請一個,寒酸至極。
一大早,蕭玥便被宮女弄醒,自那日被蕭皇後趕出正殿之後,宮女們對這個玥郡主,也更是少了主子的恭敬。
「起了起了,大家都在為她的事情忙,她卻還睡著,被指來這里伺候,真是晦氣的很。」宮女推搡著蕭玥,沒有好臉色,「快些起來,這梳妝打扮好,就要上花轎了。」
蕭玥有些恍惚,今日就要上花轎了嗎?
那個自稱是北秦國皇帝人,今日會不會信守承諾?
蕭玥心中有些不安,剛陷入自己的思緒,幾個伺候的丫鬟,粗手出腳,一番折騰,讓她疼的咬牙,可絲毫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好半會兒,才勉強折騰完畢,蕭玥便被抬著放進了轎子里,一頂花轎,被抬出朱雀門,盡顯蕭索,京都城內的百姓們,早早就听聞皇宮今日嫁郡主,都準備著湊熱鬧,看稀奇,可在看到一頂花轎之時,所有人都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不是皇後娘娘最疼愛的郡主嗎?怎麼就這樣的待遇?
「看來,先前的傳聞不假,郡主的腿廢了,也失了寵。」
「本以為,郡主被乞丐,會成為一段佳話,可惜了……」
「那乞丐好歹也是個四肢健全的,這下,真不知道,究竟是那乞丐配不上郡主,還是郡主高攀了乞丐了,哈哈……」
花轎經過之處,眾人的談論聲,絲毫不避的傳入蕭玥的耳里,不絕于耳,她就像是一個被月兌光了衣裳示眾的犯人,那份羞辱感從心底,蔓延至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她蕭玥嫁給一個乞丐,竟也算是高攀嗎?
蕭玥緊攥著衣裳,嘴角勾起一抹諷刺,忍受著如地獄的煎熬,似每一步都踩在鋒利的刀刃上,一直伴隨著她,直到花轎停了下來。
喜帕之下,心里的折磨,讓她汗如雨下,神色有些恍惚,依稀听見有人笑鬧著,讓新郎接新娘下花轎,起哄的聲音,帶著說不盡的曖昧與調笑,蕭玥的心,更是緊繃在一起。
人呢?那個自稱北秦皇帝的男人,說會幫她月兌離這門婚事,可如今,她都已經快要拜堂了,他卻還是沒有出現,時間每過去一分,她的希望,便消失一分……
若是那人是騙自己的,那麼,自己就當真要嫁給那個乞丐,如此了了一生嗎?
思索之間,周圍的起哄,讓她明白,自己已經下了花轎,被人抬著帶到了禮堂,拜了天地,直到被送入洞房,四下無人的時候,蕭玥拿下了蓋在頭上的喜帕,取下頭上佩戴的簪子,眼里充滿死氣。
若非知道方才在拜堂之時,無法掙月兌那些人的阻止,了結自己的性命,她定不會讓自己活著和那乞丐拜堂。
那當真是天大的羞辱!
而此刻,就算是拜了堂,這洞房花燭夜,她也不會讓一個乞丐給玷污了身子。
看著簪子鋒利的一端,蕭玥閉上眼,心一橫,咬牙往自己的心口刺下,可那簪子剛觸踫到衣裳,手上一痛,砰地一聲,簪子落地,蕭玥驚呼一聲,睜眼便瞧見眼前的人,先是一愣。
「怎麼?這就等的不賴煩,想尋死了嗎?豈不是太小瞧了我北秦皇帝的諾言。」來人正是赫連璧,身後跟著的,還有倪將軍。
蕭玥微怔,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楮里光芒四射,「你來了,我還以為……我以為,你是騙我的,你來了,你終于來了!」
「你這麼盼望我來?這些時日,你也該想清楚了,我幫你離開,無疑是等于你將你的命賣給了我,或許,你是在和惡魔做交易。」赫連璧湊近了蕭玥幾分,老練的眸中,似在探尋著什麼。
蕭玥輕松的一笑,「一個是閻王,一個是惡魔,誰都知道,該選什麼,不是嗎?」。
和惡魔做交易又如何?她的願望,便是保下一命,而眼前這個男人能夠滿足她,就已經足夠了。
「好,以後,可沒有你後悔的機會。」赫連璧站直了身體,挑眉一笑,對身後的倪將軍吩咐,「她就交給你了!」
倪將軍看了蕭玥一眼,上前拱了拱手,「姑娘,得罪了。」
說罷,便將蕭玥扛了起來,君臣二人出了房門,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北王府內,已經是深夜,安九剛從沐浴房出來,便瞧見南溟在門外踱著步,很少見到南溟如此急切的神色,安九心中詫異,「發生了何事?」
「回主子的話,方才傳來消息,玥郡主大婚的宅子被燒了。」南溟忙道。
燒了?
「人呢?」安九斂眉,無緣無故,怎麼會被燒了?單單是直覺,安九也覺得這大火來得蹊蹺。
「當時新郎正在和賓客喝酒,有些醉了,發現大火燒了起來之時,已經晚了,據說那大火是從新房的方向蔓延而來,發現之時,新房已經沒救了,那新娘拜了堂,便被送進了新房,只怕……」
蕭玥的腿,誰都知道,若是起了火,是逃不出來的。
蕭玥十有八九是死在了大火之中了。
安九斂眉,「這消息,傳入皇宮了嗎?」。
「宮里的人該是已經知曉了。」那麼大的火,嚇得賓客四竄,整個京都城內都轟動了,皇宮里的人,又怎會不知曉呢?
知曉了嗎?
安九依然覺得這火來得太過詭異,是誰的杰作?
蕭皇後嗎?不,該不會是她,蕭皇後既然已經決意讓蕭玥履行這門婚事,便不會存有殺她之心,一顆被棄了的棋子,甚至連殺了,也是浪費了力氣。
那會是誰呢?
蕭玥自己?自尋死路?
安九腦中浮現出蕭玥的身影,將這個猜測也拋了開來。
「呵,有趣,這蕭玥,難不成有人幫她麼?」安九沉吟片刻,呵呵的笑了起來,那眼里的閃爍的神采,越發的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