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鞋子,眼角飛揚,「是我手上這款嗎?」。
「是的。」赫連桐點頭。
年紀小小,說話卻跟小大人似的,是個很早熟的孩子呢,海藍這樣想著,嘴角一勾,叫來自己店里的員工。
「小張,拿雙鞋子給這位小客人試一下。」她說完,目光落在赫連桐腳上,道︰「255款式,31碼的。」
赫連桐微愕,淡漠的眼楮,頭一次流露出了孩子般的稚氣和期望,「你怎麼知道我穿什麼碼數?」
「因為我是賣鞋子的呀。」她微微一笑,拿著記碼的單子走向收銀台,「小客人,你先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忙點事情。」
說完,她就在收銀台的電腦前忙碌了起來,帶著一雙金絲眼鏡,知性,大方,從容。
赫連桐望了她許久,等到小張把他選的鞋子從倉庫拿過來,才靜著眼珠說道︰「我要你幫我穿。」
這話是他對海藍說的。
海藍沒有抬起頭,視線停在電腦熒幕上,淡淡道︰「小張姐姐幫你穿不行嗎?她可是我們店里最可愛的姑娘啦。」
「不行。」赫連桐斬釘截鐵。
海藍楞了一下。
放下手中的單子,好吧,顧客就是上帝,盡管眼前這個人只是一個孩子,那也是他們的上帝。
她慢慢走過來。
蹲子。
美麗修長的手接過小張手里的盒子,取出精致名貴的童鞋,松開鞋帶,「好了,我來幫你試吧。」
赫連桐沒有月兌鞋。
他的眼楮落在她耳根下面一道很不明顯的縫線,伸手去觸模,「你這里怎麼了?」
海藍本能地偏頭躲開他的小手,手指一凝力,抓住了他女敕白的蔥指,「喂,雖然你年紀很小,但這樣已經算性騷擾了哈。」
赫連桐微笑,覺得她很有趣,見到她,他覺得親切,「我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你耳朵下面會有傷痕?你是怎麼受傷的?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這是調查戶口嗎?」。她歪著頭對他微笑。
「不是,我是關心你。」
「你關心我?」海藍覺得這話很好笑。
「你覺得我是開玩笑的嗎?」。他沒有笑,淡漠的眼珠停留在她白淨的臉上,有一抹一閃即逝的孤獨之感,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海藍怔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淡淡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耳朵下面的縫線並不是傷痕。」
「那是什麼?」
「嗯……」她斟酌了一下用句,「應該說,我是整過容了吧。」
「你整過容了?」他眼楮一亮,「那就是說,你原來不是長成這樣的?」
「當然,不然我為什麼要整容?」
赫連桐的笑容很開懷,明眸皓齒,「你是這家店的老板嗎?」。
「是。」
「你有多少店?」
這些問題讓海藍感到疑惑,她微微皺起眉,「你比調查戶口的問得還多啊。」
「我都說我是關心你了,難道你還怕我一個孩子對你有什麼威脅嗎?」。
「我說了你對我有威脅了嗎?」。海藍仰頭瞅他,這個小孩她確實沒有印象,不過很可愛,講話也很有章法,她很喜歡他,微微笑道︰「我有十三間店。」
「你自己開的?」
「不是,還有一個合伙人。」
「男人還是女人?」
「男的。」
赫連桐點頭,眼珠澄淨,「全是童鞋嗎?」。
「是啊,我們主做童裝的,怎麼樣?你問這麼多,是想加盟我們的店嗎?」。
赫連桐沒說話了。
海藍伸手拉開他的鞋帶,「還有問題嘛?沒有的話,我幫你試鞋子了?」
她還有事要忙呢,等幫他試完鞋子,她要下單進貨啦。
「你叫什麼名字?」
海藍指著自己胸前的黑色小名牌,「看,我叫蕭海藍。」
聞言。
赫連桐定楮一看,黑色的小名牌上面,應著經理蕭海藍,赫連桐知道,像他們這種店,一般大合伙人叫老板,小合伙人叫經理,這麼一來,她只是個小合伙人,或者跟那個大合伙人是親人。
「你姓蕭?不姓向?」
「你為什麼覺得我應該姓向?」她反問,笑容漫不經心,慵懶中略帶溫柔。
「因為……」赫連桐傾了傾身子,此時他坐在椅子上,海藍蹲著,沒有他高,他傾身過來,美麗的眼楮在她的衣領處瞄來瞄去,想看看她衣領內有沒有那條心髒病手術痕。
海藍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意圖,眼疾手快把不低的領口按住,笑眯眯的,「你這個小**。」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那個。」
「哪個?」
他紅著臉,焦急道︰「那個,姐姐,我可以看看你的胸口嗎?」。
「……」
這提議也太荒唐了吧?海藍眼眸一冷,站起身,「你小子長得這麼可愛,思想這麼齷齪,不跟你玩了。」
說完。
隨手把鞋子丟回鞋盒里,往倉庫里的方向走去,赫連桐眉宇間略有慌亂之色,卻沒有追上去,他拿出最新型的手機,對著海藍的方向,女乃聲女乃氣道︰「姐姐。」
海藍微微側首。
手機的閃光燈一閃。
畫面定格。
海拉背脊一僵,回過頭來,此時她已冷了臉色,俯視著他,眼瞳仿似能滲出寒霜來,「你為什麼拍我?有什麼意圖?」
「姐姐,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赫連桐,我剛才試的鞋子買下了,明天過來取。」他講完,扔下一沓錢,跳下試鞋椅,從門口赫連胤所在的方向沖去了。
那速度,就像一只小豹子一樣靈敏。
海藍眉心緊緊皺起,這小孩子,是什麼個意思?
小張把椅子上的錢收過來,整整一萬塊,她小心翼翼道︰「經理,他付了一萬,鞋子我們要不要幫他包起來?」
「包吧,多余的錢,明天找給他。」海藍若有所思地說。
見海藍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小張說道︰「經理,其實這個小孩子是個名人。」
「怎麼說?」
「我們鞋店所在的這個亞樂廣場,就是他們家的產業。」
海藍扭頭,「你怎麼知道?」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他是《中國大腦》節目的冠軍,擁有過目不忘的超群能力,年僅六歲,我听說,他上電視節目是為了尋找她的媽媽,名叫向尹,每次在電視節目的最後,他總會拿著麥克風發言,說想念媽媽,又說自己過得很好,如果媽媽看到他了,就去找他,如果太忙,就先忙事業,我想他媽媽應該是不在了,但他並不知情……他剛才問了你那麼多問題,又問了你是不是姓向,可能是把你當成他媽媽了吧。」
海藍沒有說話,望著赫連桐已經消失的小身影,沉默著。
*
鞋店的外面。
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櫥窗旁講電話,他的聲音沉沉的,表情時而銳利,時而皺眉。
赫連桐背著書包跑過去,掏出自己的手機,臉色因為跑得太急而微微紅潤,「爸爸,你看這個。」
「湯包,我不是叫你在店里不要亂跑嗎?」。赫連胤俯視著他,眼神危險黯沉。
說完,對著電話里的人說︰「今天就講到這里吧,其他的,等我派人過去跟你詳談吧,是,好……」
「媽媽……」赫連桐第一次沒有保持自己的沉靜,不斷扯著赫連胤的衣角,指著手機上的照片。
媽媽?!
听到這兩個字。
赫連胤身子一僵,切斷了電話,低下頭,「湯包,你剛才說什麼?」
「爸爸,你看這張照片,是不是媽媽?」
赫連胤垂下睫毛。
世間好像一瞬間變得寂靜。
他的目光落在湯包的手機上。
熒幕中。
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她穿著一條湛藍色的裙子,縴瘦優雅,發絲幽黑而微卷,照射在暖黃的燈光下,飄出淡淡的疏離之意。
赫連胤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背脊僵硬。
心髒和思想混亂而鈍痛的糾纏在一起,那些沉澱在歲月中的記憶,如洪荒猛獸般涌來,令他窒息。
最終。
那雙望不見底的瞳孔變得失神,他抓著那只手機,啞聲道︰「這照片你哪里來的?」
「爸爸,這是媽媽嗎?」。赫連桐看見爸爸忽然變得這麼痛苦,唇色蒼白,他心里也很不好受,過去,他就一直懷疑爸爸說要帶他去找媽媽的話是謊言,可是他沒有一次表現出傷心失望過,就是因為他不想爸爸不開心,可是他真的很想媽媽,如果爸爸不肯告訴他實話,那他就自己去找媽媽。
「這照片你哪里來的?」赫連胤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嚴厲。
難道湯包,真的找到了已沉入大海五年,杳無音訊的小尹?
他的眼珠一動不動。
這背影——
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當年。
秋風萬里而來。
他從夕陽下看見這抹鋪著淡淡青光的身影,清瘦,疏離,從容……
而後。
她轉過臉來,從此,他看見了心中魂牽夢繞的人,小尹。
那是他意識到自己褻瀆了她的那一天。
他嚇得臉色慘白。
而今天。
他仍然是臉色慘白。
心里頭和骨血中,都有一股喧囂的思念之意,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他才有勇氣想再次確認一下。
「爸爸,你看這個。」湯包的手在手機上一劃,換了一張側影照。
側影中的女人微垂著睫毛,看不見她的眼楮,但她的面容和小尹不太像。
他緊緊握著手機的手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