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握著手機的手松開。
他多麼希望是她。
可惜。
只是相像,這個女人的輪廓,並不是小尹的臉。
「爸爸,你之前對我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吧?爸爸,媽媽到底去哪里了?她是不是離開了我們,不要我們了?」
「不會的。」赫連胤眼底幽暗,「如果你媽媽還在的話,她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
「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赫連胤不欲回答,轉過身去,閉著眼楮,指間涼透。
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
赫連胤的面容恢復為一貫的冷漠,轉回身,笑著對赫連桐說︰「你剛才有挑到喜歡的款式嗎?」。
他轉移了話題。
赫連桐漂亮的眼珠定定地望著爸爸,他知道爸爸不想回答那個問題,每次他問媽媽的時候,爸爸就會異常的沉默,不然就是不想回答,他已經習慣啦,所以順著爸爸的話說了下去。
「挑到了,我們明天來拿。」他的小手牽住爸爸的大手,眼瞳明亮,「爸爸,你說我哪里長得最好看?」
「眼楮。」他明快地回答。
「為什麼?」
赫連胤只笑不答。
赫連桐自己回答︰「是不是因為,我的眼楮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知道了還問?」他的聲音很淡。
「爸爸,你跟媽媽那麼久不見面,你會忘記她嗎?」。
「不會。」
「爸爸,那你覺得剛才那張照片的女人,有幾分像媽媽呢?」赫連桐假裝不經意地說。
赫連胤仔細回想了一下,「背影吧。」
其實他知道赫連桐什麼都懂的,桐桐有異于常人的腦力,他听過的,見過的事情,都不會忘記,他多次在桐桐面前沉默不答,所以桐桐應該已經猜到了,小尹不在了。
想到這里,他輕輕嘆了一聲,眉宇郁結。
「其實這個蕭海藍姐姐,她的眼楮更像我。」
赫連胤沒有說話。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神情微微有些失神。
赫連桐沒有再問下去,有些事情,還是等調查清楚了,再來找蕭海藍好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他想找她,就絕對能找到。
晚上八點。
赫連桐在赫連胤的書房外走來走去,小小的身影,貓來貓去的,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
老周就從房間里退了出來,自從爺爺過世後,他的大部分軍力就被二叔繼承了,二叔仍然沒有結婚,留在京城中,是當今時下最牛掰的軍政高官,又是黃金單身漢,權勢滔天。
赫連胤沒有從政,他一直就沒有那個打算,現在是商業時代,生意做得大,不比當官的差,反之,事業如日中天了,權勢也就跟著被玩弄于股掌之間,沒有絲毫壓力。更何況當了官,產業就要從手上移出去,小尹已經不在,他沒有人可以繼承,所以他選擇拒絕軍政,擴大商業世界,反正他整個家族都是官,少一個人無所謂。
桐桐拉住老周的長衫,笑容明淨,「周伯伯。」
他的嘴巴甜的很。
老周低下頭,見來人小少爺,頓時樂了,「小少爺?有事找我?」
「有。」桐桐掏出手機,把今天的照片拿給老周看,「周伯伯,你幫我看看,這張照片是不是我媽媽。」
老周扶著眼鏡看了好一會,沉聲道︰「看起來不太像。」
「可是周伯伯,我覺得她很親切,見到她的時候,我相對她撒嬌,你說這是為什麼?還有,她整過容,周伯伯,你說,如果我媽媽的臉整容了,能整出這個樣子嗎?」。
「你是因為太想媽媽了吧?」老周心疼地模模他的頭發,「可是,她真的不是啊,你媽媽長得那麼漂亮,她為什麼要去整容呢?你說是不是?」
「可能她想躲著爸爸吧。」
「為什麼?」老周笑著問他。
「因為她不喜歡爸爸了。」桐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老周噗嗤一笑,「不可能,少爺跟少女乃女乃的感情很好的……不對,你怎麼這樣說話?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嗯,周伯伯,我知道媽媽不是去了遙遠的地方賺錢,她是已經離開了我們是吧?所以她才一直不回來的,周伯伯,你可以把媽媽的事情告訴我嗎?家里所有人都瞞著我,可是我,我很想知道真相……」他垂著睫毛,粉雕玉琢,可憐傷心。
老周嘆了一口氣,「你媽媽是個好聰明的女人,長得很漂亮,也很有能力,她和元熙叔叔跟江辰希叔叔開創的《鳳山》集團,現在已經步入正軌了,成為了水果界和茶葉節的龍頭產業,並且開創加盟計劃,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那她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她跟爸爸感情那麼好,又疼我,又有能力,為什麼要離開?」
「嗯……」老周遲疑地想了下,雖然他是個人精,但總抵御不住一個孤單孩童的套話,把小尹出來遇見海難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並且對他說︰「其實伯伯知道你很聰明的,你跟你母親很像,很早熟,我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真相,你爸爸和媽媽的感情都很好,如果她還在,她一定會留在你們身邊的。」
赫連桐若有所思,「周伯伯,你是說,媽媽是遇到了海難,沉入大海了?」
「嗯。」
「她死了?」桐桐的聲音很輕,好像不願相信。
老周抱住他的頭,輕輕撫模,安慰他,「她是個很勇敢的女人,很堅強,很聰明,如果她能回來,她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
桐桐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
他靜著聲音說︰「周叔叔,你幫我查一個人吧,名叫蕭海藍。」
老周一愣。
「你們怎麼都要調查這個人?」
「我們?還有誰?」
「除了你爸爸,還有誰?」
「因為她就是我照片上那個女人。」赫連桐女乃聲女乃氣地說,爸爸還說不是,自己都起疑了,哼,竟然不告訴他,那他就自己去查。
*
昏暗的公寓里。
窗簾緊閉。
海藍抱著枕頭窩在沙發里,觀看電視節目《中國大腦》。
劇中,赫連桐在記憶鑰匙,這個節目是給他兩個小時觀看80把鑰匙,鑰匙把把只有一絲微微的差距,他要找出主持人指定的五間房間的鑰匙,找錯一把就算挑戰失敗。
赫連桐烏黑的眼珠在鑰匙上面仔細觀察,最終,他將主持人指定的房間都開出來了,沒有一個錯誤。
全場的掌聲如雷貫耳。
海藍表情震驚。
這個小孩子,記憶力不得了啊。
從店里回來後,海藍就一直惦記著那個孩子怪異的行為,有時候吧,她覺得人與人之間就是有一種奇怪的感應,好比忽然有一天,你的電話響起了,對方長久不說話,你卻能猜到那個人是誰一樣,她對赫連桐,有一種很強的預感,他說的話,一直在自己腦子翻攪,讓她無法不去想。
看到節目的最後,赫連桐站在舞台上,托著主持人遞給他的話題,眼珠里有水汽在繚繞,他女乃聲女乃氣道︰「媽媽,你能看見我嗎?如果你可以看見我,你來看看我嗎?我好想你,爸爸也好想你,我們都好想你。」
全場的觀眾眼楮都紅了。
海藍連續觀看了他幾場的比賽,每次比賽的最後,他都會講同樣一段話,海藍想,他媽媽應該是離開他了,而他並不知情,又或者他其實是知情的,所以上這個節目來尋找母親。
她的眼楮微微浮起了水汽,她是很少哭的,今天卻為了這個孩子而難過了,也是,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為了尋找媽媽而上各種腦力節目,這種節目,對人體的腦精力消耗是非常龐大的,這樣的付出,讓人感動。
而且,今天他問她,你姓蕭?不是向嗎?他媽媽全名叫向尹,所以她能肯定,他是把她當成向尹了。
思及此處。
玄關的大門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她坐了起來。
同時。
蕭忘川也回來了,他站在玄關處換鞋,白皙的肌膚,明亮的金發,惑人的冰綠色眼楮,就像一層被冰封的湖面,平靜美麗。
蕭忘川是中美混血,但他的身世很可憐,爸爸是個歐洲混蛋,在中國把他媽媽肚子搞大了就跑了,媽媽沒有能力撫養他,所以把他丟在了孤兒院,他在孤兒院長大,隨孤兒院的院長姓蕭,忘川,是讓他忘記往事川河,重新來過。
五年前他從海邊救起海藍的時候,就是一名大學生,身兼好幾份工作,就是為了存夠錢,移民去歐洲。
後來,他可憐海藍,海藍的臉爛了,不敢出去見人,就算出去了也是被人嘲笑,所以他把所有積蓄花光,給海藍動了手術,不過海藍也回報了他,她面容恢復後,就一直跟著他一起打工,沒有身份證,一直干著那種很低下的工作,又後來,海藍提議他們把打工存來的錢拿來做生意,海藍失憶了,但是她的頭腦很好,他們從一間小小的鞋店,壯大成了今日別人眼中的暴發戶,擁有了十三間高端童鞋連鎖店,坐擁億的資產。
蕭忘川一進來,海藍就站起身,迎過去,接住了他手里的公事包,放在鞋櫃上,面容溫柔,「你回來了。」
他是海藍的男朋友,去年才確認關系的,對于一個失去記憶的海藍來說,蕭忘川是她見過最好的男人,花了所有積蓄救了一個毀了容的人,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嫌棄她,是很善良的人,她能活下去,完全是蕭忘川的功勞,所以嫁給他又何妨?反正,她已經打算用一輩子來報答他了。
「嗯。」他微微一笑,眼珠幽綠,「吃飯了沒?」
「還沒,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呢。」她走進廚房里,把葷菜從烤箱里端出來,然後打開了瓦斯爐,扭頭說︰「我熱一下湯就可以吃飯了。」
「好。」他應了一聲,長腿邁動,從她身後抱住她的縴腰,聞聞她的發香,笑道︰「你頭發好香。」
燈光下。
她微微側頭,眼楮異常的溫柔,「我剛洗頭了,對了,移民局把文件批下來沒有,我們什麼時候移民去歐洲?」
「現在有點小問題,因為你的身份比較難證實,所以還需要一些審核的時間,對了,雪兒回來了沒有?」
雪兒是蕭忘川認的干妹妹,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黃種人,但是跟他感情很好,宛如親生兄妹的感情一樣親密,他們十三間店,蕭忘川負責三間,蕭海藍負責三間,蕭雪兒負責三間,其中,蕭海藍今天所在的店面是他們的總店,所以蕭海藍基本在那個店里工作,其他兩個店,她都是兩三天去一次,有專門管店的店長在幫她管人。
「她說晚上跟朋友們去喝酒,會晚點回來。」
「這個丫頭,現在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還是你好,總在家里等我,好感動。」
海藍歪頭微笑,眼珠靜靜的,很溫柔,卻沒什麼感情,「你說錯了,我不是總在家里等你,是因為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就呆在家里了。」
「你這個工作狂,除了上班,你就無處可去了,真是無趣啊你。」
「知道我無趣就好了。」她不甚在意地說完,拂開他的手,端著熱好的湯走向餐桌,慢慢放下,再擺出碗筷,笑道︰「吃飯吧。」
蕭忘川倚在廚台上凝視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她好淡,雖然談了好幾個月了,但總感覺走不進她的內心,從他們確定關系後,她就變得比當初當朋友的時候還要難相處,可是她又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他的地方,面容上一直帶著笑意,就是一點都不暖。
蕭忘川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因為他很清楚,蕭海藍是那種一諾千金的人,不會隨便玩弄別人的感情,更不會輕易答應別人什麼事情,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追到的她。
也許,是她天性比較冷淡吧,愛與不愛都表現得不是很明顯,所以他看不清她的內心,看不出她到底是愛,還是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