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你!」葉薰淺無比幽怨,都怪祁玥,若不是他口無遮攔說起這個,她又怎會失態至此?
祁玥嘴角依舊柔軟,任憑她粉拳敲擊在他身上,沒有半點還手的意思,寵溺之情溢于言表,然而葉薰淺的腮幫依舊鼓鼓的,想起杜若每次看見祁玥時的嬌羞默默,她眉毛豎了豎道︰「哼,要生你找杜若生去,她肯定樂意!」
「杜若沒你聰明,我怕把我女兒生得太蠢。」祁玥嗅到了空氣中的一股酸味,對葉薰淺打趣著說。
葉薰淺眉毛一揚,似乎對這句話十分受用。
兩人打打鬧鬧,不多時青裳便走了過來,精致的小碟子上放著幾塊純白色的方形糖果,葉薰淺嗅了嗅忽然,眼楮一亮,似是不相信一般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起一顆,仔細觀察了一下,低聲道︰「木糖醇?」
她吃了一顆,感覺到微微的清涼感,她靈機一動,若是拿木糖醇代替蔗糖作為巧克力的原料,那她豈不是再也不用擔心多吃會蛀牙了?
「怎麼樣?」祁玥的手輕放在輪椅的臂托上,按動機關,輪椅緩步向前,停在了她身邊。
「祁玥,這糖不會吃壞牙齒,也不會吃上火。」
葉薰淺十分中肯地評價,想著祁玥這里可能還會有許多,于是伸出手討要,「我喜歡吃這糖,不如你把這些全給我吧?」
「好。」祁玥直接答應,半點猶豫都沒有,只是在葉薰淺還沒來得及道謝的時候又繼續道︰「作為交換,把你的巧克力留下。」
「祁玥,你怎麼一點虧都不吃?」葉薰淺抱著自己僅剩六顆的巧克力盒子,黑著臉問道。
「誠如薰淺所言,我們還沒成親,親兄弟明算賬嘛……」祁玥知道葉薰淺心里不樂意,可他就是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她的手藝,連姑姑都不例外,「而且,我讓人給你打造暗器、打造攪拌和分離的工具,水晶材質的呢……還分文不取……」
祁玥越說越委屈,說到了最後,連葉薰淺都覺得她是在欺負他,專門佔他便宜了。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嘛!我給你就是了!」葉薰淺忍痛割愛,將手中的食盒遞給祁玥,祁玥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高高興興地接過,「這就對了嘛!薰淺要記得,以後不只是巧克力,但凡有好東西,都要先留給夫君……」
葉薰淺,「……」
見祁玥「腿腳不便」,葉薰淺直接阻止他親自送她回賢王府,祁玥拗不過她,便讓青泉送她回去,並暗中叮囑,「讓夏鳶注意些這段時間出入淺閣的人。」
七月流火,暖風襲人,又是一年七月半,眨眼之間皇後生辰便到了。
按照規矩,皇後生辰禮部定然是要大力操辦的,然而,真正到了七月二十,皇宮里反倒沒了什麼大動靜,朝中大臣們也沒有人收到生辰宴的邀請函,一時間眾說紛紜。
這樣的情況,可是十多年來都沒有過的!
葉薰淺初來乍到,不清楚這些事情,她一大早就進宮去了,長寧宮在一片花團錦簇之中依舊顯得莊重繁華,宮女太監們各司其職,與平日無異,見到葉薰淺就立刻迎了上來,紛紛問好。
「姑姑呢?」葉薰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一邊向正廳走去一邊問道。
「娘娘在里頭呢!早上起來還念叨著郡主,想不到一念叨郡主就來了!」
李嬤嬤笑著給葉薰淺引路,左看右看都沒看到祁玥的影子,于是笑問︰「郡主怎麼沒跟世子一塊兒?」
「他腳崴了,估計下不來床,所以我就一個人進宮了。」葉薰淺如是回答,祁玥能不能下床她不知道,左右就是個理由,隨口一掰還不簡單!
葉薰淺在長寧宮待了兩天,對長寧宮的路還算熟悉,不管有沒有李嬤嬤帶路,她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皇後所在之處,這時候皇後正在吃早點,見到葉薰淺立刻就從鳳座上走了下來,「淺淺你來啦,本宮還以為你生小祁的氣,連姑姑都一起遷怒了呢!」
「姑姑,我哪兒敢呀?」葉薰淺笑著說,她知道皇後指的是什麼事情,不就是那天齊皇來長寧宮找皇後商量一些事情,她無事便出宮前往祁王府結果被祁玥拒之門外最後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回賢王府的事情嘛!
「還說不敢?要不然你怎麼這麼多天都不見人影?」
皇後拉著葉薰淺的手,徐徐走上台階,噓寒問暖,「淺淺,你還沒吃早飯吧?不如一塊兒?」
「再添一份碗筷。」
不待葉薰淺回答,皇後對身側的侍女吩咐了一聲,接著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
「姑姑,這是我親自做的豆漿,你嘗嘗看。」葉薰淺將隨身攜帶的瓷盅拿了出來,放在幾案上,祁玥把她精心制作的巧克力全都搶走了,以至于她只能無比寒磣地做豆漿跟姑姑喝……葉薰淺如是想著,如果姑姑嫌棄她給的生辰禮物,她就把祁玥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讓姑姑把他臭罵一頓。
「豆漿?」皇後無比詫異地看著葉薰淺,真是看不出來……話說淺淺有這麼賢惠麼?
葉薰淺點了點頭,徐徐解釋道︰「就是將豆子搗碎,接著研磨、攪拌均勻後再煮沸,才得到的一種飲品。」
「哦,本宮吃過豆腐花、豆腐腦……還從來沒吃過豆漿呢!」皇後捧起湯盅,濃濃的豆香之氣襲來,她眉開眼笑地說。
淺嘗一口,味道香濃純正,她細細品味,愛不釋手,「淺淺是怎麼做到將豆子磨得這麼細的?」
細得讓人感覺不到小豆粒的存在,仿佛這飲品天然就是這樣一般。
葉薰淺將制作的方法一一敘述,皇後喚來女官,在一邊拿筆記著,等葉薰淺說完後,給她遞上一杯水,「淺淺,說了這麼多,先喝杯水吧!」
「好。」
葉薰淺從走進皇宮開始,便發現了氣氛有些怪異,于是問道︰「姑姑,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嗎?」。
「是呀。」皇後點點頭。
「按照慣例,禮部不是應該在晚上給您辦生辰宴麼?怎麼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葉薰淺無比好奇,根據瓊華所說,七月二十是皇後的生辰,每一年的宴會都十分隆重,除了朝中大臣之外,還會有很多巨賈入宮為皇後祝壽,前些日子齊都還因此而熱鬧了好一陣子。
「本宮向皇上提議將生辰宴取消了。」皇後面色平靜地說,她這些年來所擁有的富貴榮華已經夠多,可是深宮十余年,卻從未有一天真正快樂過,她凝視著葉薰淺,緩緩道︰「淺淺,我這一輩子擁有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年輕的時候放棄了便永遠也回不來的,但是我不後悔,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樣選擇,只要祁筱不死,祁王府血脈不絕,這是我十五歲的時候在祁王府的宗祠里許下的誓言,」
「姑姑……」葉薰淺從皇後眼里看到了太多的傷痛、悲惋和遺憾,只見皇後擺了擺手,示意侍女們回避,只留下了李嬤嬤,她繼續道︰「我盼著小祁長大,盼著他能獨當一面,等到他長成了比他父王還要優秀的人時,我又擔心他的婚事……」
「雖然我很喜歡你,也很期待你會成為我的佷媳婦兒,可是我還是要對你說,小祁他……如果沒有奇跡的話,恐怕真的活不過半年,你真的想好了嗎?」。
空曠的大殿中頓時安靜無比,就在葉薰淺準備開口回答的時候,門口傳來了祁玥的聲音,「姑姑、薰淺。」
皇後和葉薰淺相繼朝門口看去,但見祁玥信步而來,葉薰淺緩緩走下台階,來到他面前,兩人相視一笑,祁玥伸出手,將她圈在了懷里,「薰淺,怎麼早上不多睡一會兒?」
祁玥從來都是將長寧宮當成是自己的家,因此也不避諱皇後,他喜歡薰淺,姑姑是知道的!
「我說最近淺淺怎麼豐腴了些,原來是你整天勸著人家睡懶覺的緣故!」皇後听到祁玥的話,立刻就笑出聲來,調侃道。
听到皇後的話,葉薰淺眼里寫滿了懷疑,她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有嗎?」。
「沒有,你別听姑姑胡說。」祁玥否認,他的薰淺太瘦了,就是要豐滿些才好看。
祁玥得知生辰宴取消以及葉薰淺一大早進宮的事情就立刻趕了過來,沒想到正好趕上了早飯,于是長寧宮的侍女又備了一副碗筷,在這里,葉薰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味道,不像在賢王府,除了爺爺之外,沒有人疼她!
「姑姑取消了生辰宴?」
「嗯。」皇後知道這件事瞞不過祁玥的眼楮,見祁玥眉頭微微一蹙,她繼續道︰「生辰宴我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回了,年年如此,早就厭倦了,如今東南水患未除,倒不如將各地官員們送的禮物變賣,用在賑災上。」
「姑姑,區區百萬餉銀,還動搖不了祁王府的根基。」祁玥語氣肯定,話音中滿是自信,讓葉薰淺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側目。
「話雖如此,只是那些金銀俗物放在我這長寧宮也只能供人觀賞,沒有太大意義。」皇後高瞻遠矚,對形勢看得十分清楚,大齊建國三百余年,祁王府受皇室忌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如今祁王府嫡系一脈子孫凋零,只剩下她和小祁,明里暗里還不知有多少稍遜一籌的名門望族想要取而代之。
深厚的底蘊和實力,可以有,卻必須要藏鋒!
「言之有理。」祁玥微笑頷首,姑姑若真在乎那些榮華富貴,她又何須進宮?大齊皇後尊位,焉能與祁氏家主之位相提並論?
齊皇下旨讓大臣們募捐賑災,效果甚微,然而皇後生辰,他們送出的禮物價值總和卻超過百萬兩白銀,這種消息若是傳了出去,于皇後名聲有損,自然需要動用祁王府的暗實力壓下。
皇後生辰宴雖然取消了,但宮里該有的禮數卻不能少,尤其是各宮的妃嬪們,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準備了禮物,于這一天前往長寧宮送禮。
葉薰淺對這種人情來往不勝其煩,只要一想到再過不久,這長寧宮里就會花團錦簇,葉薰淺心里就生出了離開的想法,她一點都不想看見雲淑妃和元毓那副嘴臉。皇後和祁玥怎麼會不了解她此刻心中的想法呢?
「淺淺要是不想看見那些個人,可以出去透透氣兒。」皇後善解人意,輕拍著葉薰淺的手背,和顏悅色道。
葉薰淺頓時站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高興之情,「姑姑,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小祁,想必你也是不喜歡熱鬧的,不如和淺淺同路好了,免得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皇後揶揄著說,六歲之前的祁玥,那模樣、那長相,怎一個「粉妝玉琢」四字了得?
那時候,逢年過節,宮外的不少貴婦都是要帶著自家閨女來長寧宮串門的,每當見到小祁,小姑娘們沒有不歡天喜地的,但是,小祁卻不喜歡和她們一塊兒玩,每一次都躲得遠遠的。
「好。」祁玥頷首,而後拉著葉薰淺的手走出長寧宮,饒是如此,依舊遲了一步。
貴婦們衣著華麗,妝容精致,分別從四個方向趕來,唯一的終點便是這長寧宮。
「完了,走不掉了!」葉薰淺長嘆一聲,分外苦惱。
祁玥伸手將她摟到自己身邊,正色道︰「葉薰淺,你給本世子爭氣點兒?不就是幾個女人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討厭麻煩!」
女子嘟著嘴,不滿地宣泄自己心中的煩躁。
「薰淺郡主連皇宮里最囂張跋扈的六公主都不怕,怕這些小角色?」祁玥挑了挑眉,戲謔著說。
「祁玥,元毓再怎麼囂張跋扈也只是一個人,你要知道,一群螞蟻可是能咬死大象的!」
祁玥自然是听懂了葉薰淺的這個比喻,他雙手捧住她的臉,一字一句,「但是薰淺心情不好時,一把火就可以燒死一群螞蟻!」
葉薰淺嘴角一彎,忍不住笑了,花叢邊的男子身材頎長,宛若修竹,平時清冷如霜的女子此刻笑靨如花,小鳥依人,靠在他肩上,此情此景,叫人看到了都情不自禁地生起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感觸。
兩人已經竭盡全力降低存在感了,可惜就是有人不願意放過他們,就在葉薰淺準備將一朵大紅色的玫瑰花偷偷插在祁玥頭頂上的時候,一抹柔美的聲音由遠及近飄來。
「淺姐姐、祁世子真是早!」
祁玥悄悄扣住了葉薰淺作亂的雙手,黑眸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杜若身著鵝黃色裙衫,上邊繡著精致的立體小碎花,遠遠看去就像是花叢中仙子,嫻靜文雅。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還不是為了在長寧宮蹭頓早飯。」葉薰淺和杜若寒暄,半真半假的話從她口中飄出,只見杜若愣了愣,手指微微蜷起,不過瞬間,唇角便重新浮現出了幾絲笑意,「皇後娘娘對淺姐姐可真是好,竟然還留淺姐姐在長寧宮用早膳,若兒真是羨慕。」
「有什麼好羨慕的?」
自從懷疑杜若與她珍珠橋遇刺一事有關後,葉薰淺對杜若的戒心便上升了好幾個檔次,加上杜若對祁玥的心思不一般……
凡此種種,聯系到一塊兒,葉薰淺不難猜測出一些事情,只是缺少有力的證據罷了。
「祁王府籌集百萬銀兩,賑災東南,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要是不蹭頓早飯,本郡主和祁玥就餓死了。」葉薰淺聲音涼涼的,見杜若笑容一僵,她繼續道︰「杜小姐若是羨慕,大可說服太師大人也拿出一百萬兩銀子賑災,這樣一來,別說是一頓早飯,杜小姐就是想天天住在長寧宮,想必姑姑也是答應的。」
「咳咳……」杜若被葉薰淺諷刺得耳面通紅,低著頭輕咳了幾聲,而後尷尬地為自己找台階下,「淺姐姐說笑了,怪不得皇後娘娘喜歡淺姐姐,依若兒看,淺姐姐的確與齊都眾多貴女們與眾不同呢!」
「哦,你倒是說說,讓我听听怎麼個不同法?」
葉薰淺隨手摘下一朵茉莉花,然後一片一片地撕下葉子,丟在地上,行為如此大膽放肆,卻無人敢上前說她一句不是,杜若將這一幕收在眼中,黑眸里暗光一閃,「淺姐姐和我們最大的不同,就是真性情!」
「連皇後娘娘最喜歡的茉莉花都敢隨意采摘,光是這膽子,便是一千個我們也比不上的。」杜若聲音柔美,仿若杜鵑鳴叫,婉轉動听,可葉薰淺卻覺得聒噪無比。
葉薰淺無比詫異,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話,朝著祁玥問道︰「這花不能隨便摘?」
「淺姐姐莫非不知道,四年前也是這個時候,隨父進京述職的鄭親王府三小姐不小心摘了長寧宮的一朵茉莉花,結果被皇後娘娘罰抄了三十遍《插花論》,最後寫得手都腫了。」杜若眨了眨眼楮,當年發生這件事時,她也在場,因此記得格外清楚,從那以後,她引以為鑒,但凡來到長寧宮,絕對不動那些花花草草。
葉薰淺不知道關于這朵茉莉花還有這麼一個小插曲,祁玥見她黑色的雙眸被絲絲疑惑漸染住了,連忙開口說,「薰淺,你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
祁玥凝視著葉薰淺手中那朵被撕了半數花瓣的茉莉花,心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按照姑姑的性子,斷然不可能因為別人無心之失,摘了一朵花而如此重罰,除非……這茉莉花對她而言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記憶穿越時光的距離,回到了最初,祁玥記得自己小時候,長寧宮並沒有這麼多花花草草,姑姑也不喜歡擺弄這些玩意兒……後來他去了煉獄,幾年後歸來,姑姑依舊是昔日的姑姑,只是長寧宮多了一片花叢,平時有專人負責打理,每日元翰做完功課後總是喜歡到花叢里捉蟲子……
葉薰淺不由得轉身,眼神從那片花叢中飛速掃過,她可不可以說,她住在長寧宮的那兩天摘了很多花,不止有茉莉、還有玫瑰、牡丹、米蘭、含笑……
「想必是那日姑姑心情不好,那位小姐又剛好摘了她宮里的花,所以罰得重了一些。」葉薰淺唇角勾起,徐徐道。
「淺姐姐言之有理。」
杜若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時前來長寧宮的貴女們已經走到了正殿門口,她生怕耽誤了時辰,于是連忙和葉薰淺告辭,杜若離開後,祁玥便拉著葉薰淺的手,往宮門口的方向走,一邊走還一邊叮囑道︰「薰淺,以後離杜若遠一點兒。」
「為什麼?難不成她還能把我吃了不成?」葉薰淺笑容燦爛,開玩笑似的說。
祁玥眉毛越擰越緊,不知該怎麼跟葉薰淺說,到了最後,只能將她抱在懷里,霸道的要求道︰「我不喜歡你和太師府的人走得近。」
「好了好了,听你的就是了!」葉薰淺拍了拍祁玥的肩膀,她不知道祁玥為何會有這樣的要求,但她知道,杜若對祁玥有別的想法。
祁玥听罷眉宇舒展,仿佛松了一口氣似的,帶著葉薰淺出宮。
「祁玥,你的腳好了?」葉薰淺嘴角翹了翹,沒好氣地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天這個男人還坐在輪椅上,如今一天過去了,竟然能安然無恙地走這麼多路,某世子的自我修復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
「還是有些疼……」祁玥這才彎下腰,捂住自己的腳踝,可憐巴巴地說。
看著停留在宮門口的馬車,他生怕葉薰淺說要自己走回賢王府,索性以自己腳疼為借口讓她陪著他一塊兒坐馬車,葉薰淺扯了扯嘴角,無語道︰「祁世子,你的腳疼得還真是時候!」
「那當然了。」祁玥笑了笑,迫不及待地環住女子縴縴楚腰,身形一閃,鑽入馬車,這樣的情況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青泉見怪不怪,驅車前行。
葉薰淺讓祁玥坐好,自己則坐到了窗邊,大概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她坐車時喜歡看著窗外的風景,看著路旁的野花飛速後退,或許只有如此,才能讓她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咦——」
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葉薰淺不由得驚訝地發出了一聲,祁玥眸光飄向窗口,順著窗簾向外看去,三皇子府門口一男一女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男子天青色的錦袍,將他的氣質襯托得愈發沉靜儒雅,不是元洵又是何人?
真正令人詫異不是在這里看到元洵,而是他身後一尺開外的女子,一襲素衣,風華不改,墨發及腰,以雪珍珠為額飾,簡單大方。
「阿洵,你還是忘不了葉薰淺嗎?」。女子縴縴素手藏在了雪白的廣繡之中,她望著前方背對著自己的男子,聲音清澈,卻難掩心傷。
若不是無法忘記,又怎會在得知她宮門墜馬的那一刻不遠千里迫不及待地回到這個傷心之地?
距離太遠,再加上馬車在移動著,葉薰淺無法根據女子的唇形準確判斷她在說什麼,卻認出了她來。
「薰淺,你看什麼?」祁玥明知故問,心里醋意翻滾,元洵有那麼好看嗎?從元洵出現在她的視野開始,她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祁玥,那位姑娘不是林茜嘛?」兩日前葉薰淺和宮羽出門逛街,後來在茶樓小憩,「有幸」親眼目睹這位江南大小姐林茜風采,當真是雪顏如玉,俠女英姿。
祁玥听到葉薰淺的話,內心頓時感到圓滿了,原來她是在看林茜,而不是元洵,于是頷首微笑道︰「薰淺眼神不錯。」
「那是!」葉薰淺毫不客氣地應了下來,這個時候的她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在某些地方和祁玥很相似,連話都說得都差不多,「本郡主除了挑選未婚夫時眼神不好,其他時候眼神都一級棒!」
祁玥腦後黑線,「……」
這是在變相說他是歪瓜裂棗麼?
「那也來不及了。」祁玥靠近葉薰淺,從身後抱住了她,熟悉的青蓮之氣將她包裹其中,葉薰淺在他懷里動了動,仿佛想要掙月兌他的懷抱,眼看著馬車從三皇子府門口穿過,葉薰淺不由得眉毛豎起,「祁玥,見到熟人,難道你就不打算下去打個招呼嗎?過門不入,這很不禮貌哎!」
打招呼?笑話,他還不會將自己心愛的姑娘帶到情敵面前去呢!
萬一到最後,薰淺拋棄了他,移情別戀到元洵身上,那他可就虧大發了!
「打招呼,沒有送你回家重要。」祁玥將葉薰淺抱到了自己腿上,掌風飛過,將窗簾拉起,遮擋住了外邊燦爛的陽光。
「沒想到林茜竟然還認識元洵!」葉薰淺靠在祁玥的肩膀上,自言自語,仿佛對此感到分外奇怪似的。
「薰淺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呢!」祁玥一語雙關地說,齊皇最引以為傲的四個兒子,太子元啟,常年待在齊都,三皇子元洵,大多數時候待在江南,四皇子元翰駐守北越,至于五皇子元修,和他三個哥哥相比,他的生活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游手好閑。
只是,一個游手好閑的皇子又怎會受盡寵愛呢?
林茜認識元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比如說?」葉薰淺耳朵一豎,忽的傾身而上,祁玥身體向後一仰,她手掌撐在坐墊上,身體覆在了祁玥身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得讓祁玥幾乎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凹凸有致。
女子的發梢在他脖頸上輕掃而過,讓他覺得有些癢,誘人的紅唇近在咫尺,仿佛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也不及它一分一毫,她根本就什麼都不用做,便能讓他一顆心為她激狂跳動。
祁玥掌心貼在葉薰淺的腰後,輕輕揉動,傳遞溫暖,他凝視她黑珍珠般的眸子,掀唇一笑,「比如說……」
後面的那三個字極輕極輕……卻讓她在听到的彈指一瞬間忘記了思考,與此同時,祁玥手臂施力,反客為主,將本來傾覆在自己身上的葉薰淺禁錮于自己和軟榻之間,當葉薰淺意識到自己又上了這個男人的當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反手往祁玥的後頸一劈,卻被他反剪在了腰側。
「薰淺,是你讓我說的。」祁玥看著心愛之人面色生暈,宛若嬌娘,恨不得立刻將她娶回家!
「我什麼時候讓你說你……」
葉薰淺語無倫次,卻發現自己越說越錯,到最後干脆閉上了嘴,男子那比月色還要醉人的眸光宛若一張細密的網,籠罩住了她的前世今生,讓她無從逃避,他看著她,笑問︰「我什麼?」
「愛我……」
許久,葉薰淺才慢吞吞地將後面兩個字說出,臉上一片霞光,無比幽怨地凝視著他,祁玥輕吻著她的額頭,款款道︰「我說了,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這是其一。」
「嗯嗯,以後還有別的,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感覺到馬車速度減慢,祁玥放過葉薰淺,女子掙月兌了男子的鉗制,立刻起身,整理自己微微亂了的衣裳,見祁玥衣冠楚楚,她再次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說︰你自己的衣裳整整齊齊,卻把我的衣裳弄亂了,你居心何在?
祁玥怎會讀不懂她的眼神?
他早已習慣了為她整理衣裳,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肩膀,撫平那最後一絲褶皺,見葉薰淺薄怒未消,他粲然一笑,手指將自己領口的一顆扣子解開,成功地看到了她黑眸中一閃而過的羞窘,他繼續道︰「薰淺,這樣好了,我給你把我衣裳弄亂的機會……」
葉薰淺原本混混沌沌的腦子因為他這一句話頓時清醒了不少,視線停駐在他無暇的肌膚上,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了初見時的那個夜晚,月光下他的身材是如此的迷人、性感……
呃……其實她也喜歡他的……
「祁玥,這怎能一樣?」
葉薰淺忽然板起了一張臉,走上前去,伸手為他扣上扣子,反問道。
哪怕是現代的那個她,也斷然不會去解開男人的扣子……更何況是在這里,雖然大齊民風開放,但在某些方面,其開放程度與現代相比望塵莫及。
「怎麼就不一樣了?」
祁玥強勢而霸道地擁她入懷,輕咬著她玫瑰色的唇瓣,一字一句,認認真真道︰「我愛薰淺,愛你的心,愛你的身體,愛你的一切……」
「祁玥,其實我比較喜歡你的臉。」葉薰淺伸出手,貼在他的側顏,每一次看到他這張臉,她都忍不住想要問一下蒼天,為何給了這個男人如此絕世的容顏?
「除了臉之外,我會讓你慢慢喜歡上其他地方的。」祁玥輕輕握著她的手腕,牽著她走下馬車,小心翼翼,生怕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听到他這句話,葉薰淺分外無語,眼神往某人身體的其他地方淡淡地掃過,然後快速離開,不露半點痕跡,「祁玥,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好。」
這一次祁玥沒有堅持要親眼看著葉薰淺回到淺閣,恰好他有事情要處理,的確沒有多余的時間陪她,想到這,祁玥不禁覺得有些遺憾,如果可以,他想時時刻刻看到她的身影……
可惜她不願意搬到清蓮小築去住,而且他們尚未大婚……這樣會惹人閑話……
「祁玥,謝謝你。」葉薰淺想起廚房里的攪拌機和離心機,由衷地感謝,回想起這一個多月來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不禁心生感慨,「我好像欠你的越來越多了……都快還不清了……」
「那你就為我做一輩子巧克力可好?」祁玥勾唇一笑,他為她做了一切他所能做的,他要賦予她他所能給的世間最好,只為看著她笑靨如花!
「巧克力吃多了可是會蛀牙的!」葉薰淺毫不猶豫地給祁玥潑冷水,他對她的心她焉能不知?她是喜歡他的,很喜歡很喜歡,究竟有多喜歡她也說不清楚。
每當閉上眼楮,腦海中浮現的都是他溫煦的笑容,只是,一輩子……這個詞多美好……
「你不是說拿木糖醇代替別的糖就不會了麼?」祁玥記憶力極好,哪怕是葉薰淺無意中說過的一句話,他也能無比清晰地記住。
葉薰淺不說話,腳步輕移,在廣玉蘭氤氳的淡雅香氣中靠近他,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言輕語,「祁玥,我不止會做巧克力,我還會做燭光晚餐!」
話音柔聲而落,女子轉身,翩然而去,祁玥站在原地,感受著耳畔殘存的屬于她的溫暖和濕潤,目視她離開的背影,心想︰薰淺的燭光晚餐……那肯定是比巧克力還要美味的存在!
「世子,這會兒估計郡主都回到淺閣了,您還在看什麼?」青泉見祁玥將眼神停留在賢王府的那扇紅漆大門上,久久不願意離開,于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他的聲音在清幽的賢王府們口顯得格外吵耳,如同清晨的麻雀叫聲一般,哪怕祁玥看得再入神這會兒也會被他吵到回神,「走吧。」
一主一僕一前一後轉身離開,隨著那車輪轉動之聲緩緩響起,賢王府的大門口冒出了一顆小腦袋,目視著馬車離開永寧街,夏鳶不知何時跑了出來,見葉薰淺「鬼鬼祟祟」,不由得嘴角一彎,「郡主,您怎麼還在這里?」
「那好像是世子的車轎……」夏鳶探出腦袋,那輛鐵樺馬車絕塵離去的背影尚未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她故作嘆息地說。
葉薰淺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伸手往她腦袋上一敲,「怎麼?想見你的舊主子?要不要改天我給祁玥說,讓你回祁王府伺候他?」
夏鳶一听到這句話,嚇得直搖頭,「不不不……」
「奴婢只是覺得世子的馬車好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夏鳶忙不迭地為自己方才的舉動尋找適當的理由,生怕葉薰淺說做就做。
要是被「送」回祁王府,那她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祁玥的馬車徹底從賢王府所在的這條永寧街上消失後,葉薰淺方才轉身向淺閣走去,她沒有忘記先前在書房里發現的事情,此時,淺閣的正廳之內,瓊華和蔻月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當葉薰淺跨過正廳門檻時,便見到了身著一襲藕色裙裝的蔻月,氣質清和淡雅,濃濃的書卷氣息撲面而來,葉薰淺不由得一怔,這便是蔻月?專門打理淺閣書房的人?
「蔻月見過郡主。」
「起來。」葉薰淺走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端詳著蔻月這張臉,伸出手模了模,「皮膚真好,白皙如玉,吹彈可破,你平時都擦些什麼呀?」
一時間瓊華、夏鳶、蔻月三人齊齊無語……
「郡主說笑了,以奴婢看,郡主的容顏才真正稱得起‘雪膚凝瓊’四字,要不然世子又怎會時常捧著郡主的臉蛋呢?」
蔻月笑著說,讓葉薰淺不由得一囧,忙解釋道︰「那是因為祁玥覺得我的臉好捏……」
俏皮的話從葉薰淺口中飄出,三人紛紛掩嘴偷笑,過了好一會兒,葉薰淺朝瓊華和夏鳶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先下去,然後看了蔻月一眼,「你跟我來。」
「是。」
蔻月點了點頭,跟在葉薰淺的身後,兩人沿著曲折的小徑走去,最終來到了書屋前。
「郡主要看書?」
書屋門口,蔻月忽然問了一句,見葉薰淺點了點頭,便從她身後走了出來,上前將書屋的門打開,微風拂過,似乎還能听到書桌上幾本書的翻頁之聲。
葉薰淺見狀提起裙擺,走上台階,向書屋里邊走去。
蔻月隨侍在側,每當葉薰淺經過一排書架時,她都會進行簡單的介紹,足見其對書屋的書籍擺放及排列情況了解之深,葉薰淺話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听她講述,直至走到最中間的那排書架,方才頓下腳步,蔻月看著書架側邊上貼著的小紙條時,眉頭蹙了蹙,語氣有些奇怪地問道︰「郡主要看女則、女訓、女誡……?」
「嗯。」葉薰淺不露痕跡地點頭,這排書架的女則、女訓、女誡她之前都看過了,內容那可是跟別人家的女則、女訓、女誡大相庭徑呢!
只是這一點……蔻月究竟知不知道?
「郡主您忘了,這排書架的書,封面都是您自己制作的……其實內容根本就不是女則女訓女誡的內容……」
「什麼時候的事?」葉薰淺頓時一陣心驚,臉色卻沒有多大的變化,聲音平穩地問道。
「大約是您四歲多的時候,奴婢還記得,王妃將書籍存放于此,您嫌棄它們沒有好看的封皮,所以就干脆給它們全部都做了封皮,並用米糊粘了上去。」
蔻月的記性不錯,當年葉薰淺只有四歲多的時候,她已經五歲了,對于很多事情都記得十分清楚。
「我做的?」葉薰淺再次無語,怪不得她總覺得那書的封皮如此精致,連那「女則」、「女訓」、「女誡」幾個字都分外具有藝術氣息!
「嗯嗯,奴婢記得很清楚,當時王妃還說郡主閑得沒事多此一舉!」
「已經過得太久了……我都快忘記了……如今想來,是有些多余。」
葉薰淺感慨萬千,蔻月見狀也沒多想什麼,直到葉薰淺的聲音再次襲來,「蔻月,你有看過這些書嗎?」。
「有。」蔻月用力地點點頭,她打理書屋多年,時常會遇到書頁被風吹壞的情況,因此需要修補,自然是有打開書看過的。
「那你有沒有發現什麼?」葉薰淺目不轉楮地注視著蔻月,沒有錯過她一絲細微的表情,聲音平緩得讓人听不到一點點試探之意。
蔻月的臉上因為葉薰淺這句話而染上了些許不解,她搖了搖頭道︰「書屋里有很多書所用的文字已經失傳了,所以奴婢沒看懂……」
葉薰淺听罷悄悄松了一口氣,心中反復咀嚼蔻月說的最後一句話,文字失傳……那也就是說這些文字鮮有人能看懂!
「不過郡主應該是能看懂的,郡主一歲便能識字,小時候的功課都是由王爺和王妃親自教導的,後來郡主被皇後接到長寧宮,那便由皇後手把手地教,從來不和公主皇子們一起上學堂的。」蔻月眨了眨眼楮道,她年紀不大,但在整個賢王府,也算得上是老人了。
「我父王還教過我功課?」葉薰淺陰陽怪氣地問,在听到蔻月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奇怪,她那個爹心里不是只有雲側妃和葉憐香麼?教她功課,下輩子都沒這種可能性吧?
「是呢!」
蔻月記得很清楚,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看著葉薰淺皺起的眉毛,解釋道︰「只是後來,王妃去了……郡主似乎對王爺有些誤會,從那以後便將自己鎖在了淺閣,和王爺也不親了……」
「原來是這樣。」葉薰淺不由得心生懷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賢王府物是人非,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她站在窗台邊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著捕風堂的方向飄去,回顧起自己異世重生後出現在賢王府門口時遇到那個老頑童般的爺爺,以及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黑玉明眸中一絲驚鴻流光快速閃過,而後捧起書桌上那日賢老王爺為她選擇的書,對蔻月道︰「我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是。」蔻月知道葉薰淺喜靜,在看書時不喜歡別人打擾,因此退了下去。
蔻月離開後,葉薰淺並沒有坐在窗台旁的椅子上好好研讀一番,而是將賢老王爺為她挑的那本女訓揣在懷里,往捕風堂的方向走去。
等走到門口,卻見綠萼站在堂前,微笑著看著她。
葉薰淺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自己懷里的書,仿佛在思考該不該踏出這一步,過了好一會兒才邁出步子,向綠萼的方向走去。
還未開口說話,便見到綠萼笑盈盈打招呼,「郡主,這是要找老王爺嗎?」。
葉薰淺點了點頭,然後腦袋一偏,想要從那敞開的窗戶中窺見賢老王爺的身影,奈何連跟毛都沒見到,于是問道︰「爺爺在里面嗎?」。
「老王爺說,若是郡主今日來的話,讓奴婢轉告郡主去祠堂找他。」綠萼一提到「祠堂」二字,神色頓時變得無比恭敬了起來,祠堂對于整個賢王府而言都是個神聖的地方,供奉著賢王府歷代列祖列宗,莊嚴肅穆,並且有武功極為高深的隱衛晝夜守護,多年來也不曾有過一絲差錯。
葉薰淺怔了怔,沒有想到賢老王爺竟然在祠堂,那老頭子平日看著瘋瘋癲癲,實則心如明鏡,他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自己心中的這個疑惑……或許只有他才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所以她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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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麼麼噠∼∼最近眼楮不舒服,可能過段時間就不能萬更了,葉子對不起大家,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