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細細掃視了一遍,不等祁玥反應過來,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並舉起,眸光落在他的食指指月復上,「沒受傷?那這是什麼?」
葉薰淺鼻子靈敏到了極致,怎麼會連血腥味也嗅不出?
「薰淺,我明明好得不能再好,哪里受傷了?」祁玥沒有錯過心愛之人眉宇間的憂色,反駁道。
「祁玥,你怎麼受傷了?」
葉薰淺飛奔著跑了過去,被他緊緊摟在懷里,頓感心安,然而下一秒——
正當她焦急不已的時候,一聲溫柔的呼喚掠過耳際,葉薰淺的心猛然一顫,循聲望去,但見祁玥站在花叢邊,向她走來。
「薰淺。」
她的祁玥從來不會像剛才那樣一聲不吭就離開的……
長寧宮里,葉薰淺站在門口,望眼欲穿,擔心到了極點。
皇宮這一處發生了這麼大的動靜,想要瞞天過海都難,越來越多的御林軍往此處奔來,祁玥輕功高絕,不露痕跡地離開,想到自己心愛的妻子還在長寧宮,他邊走邊整理自己的衣裳,生怕被她瞧出了什麼異樣。
祁玥不喜歡把地獄流光帶在身上,一來是覺得麻煩,而來是他喜歡和葉薰淺在一起,怕那漫無邊際的殺氣會嚇到葉薰淺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一直交給龍魂保管,反正龍魂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如影隨形!
語畢,龍魂的影子便已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祁玥眺望遠方,把手中的黑暗之刃毫不憐惜地丟到龍魂手里,仿佛十分嫌棄似的,他吩咐道︰「去看看謝驚鴻有沒有把火雲晶搶到手!」
巫王後不見蹤影之後,龍魂立刻走前來,輕喚了一聲祁玥,尾音微微揚起,好像在詢問面前這名如同天神般俊美的男子是否要追上去。
「君上!」
這本就是不公平的一場較量,她沒有必要死撐,巫王後並非迂腐之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所以她果斷地選擇離開。
好漢不吃眼前虧,祁玥有地獄流光在手,而她手無寸鐵,縱然巫術高絕,也難保會討不到好處!
一睹黑色的火牆于白駒過隙的彈指一瞬擋在了自己前面,地獄流光劈開火牆,而巫王後以巫術為障,在祁玥眼皮底下逃走。
「萬火天落——」
巫王後顧不上許多,她臉色有些扭曲,不假思索,竭盡全力,使出絕招。
不等她思考出個所以然來,祁玥已然手執黑暗之刃,劈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黑霧,宛若一道黑色的閃電,透著一往無前的凌厲氣勢,朝那淡金色的身影襲去。
祁玥怎麼可能解得開封印?
要知道,地獄流光是天族最後一代傳人用秘術封印在青冥海域里的,天族消失,術法失傳,根本沒有人能夠解開……
黑暗之刃飲血,原本黑到了極致的烏刀此刻閃耀著暗紅色的光芒,與當日祁玥用地獄流光破開月族禁地封印時相比更盛,巫王後早就知曉祁玥手中有天族神兵地獄流光,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能夠解開地獄流光的封印!
「以吾之魂,祭吾之血,地獄封印,解——」
祁玥薄唇輕啟,不知在念著什麼,只見他左手拇指指甲劃破食指,切口處溢出殷紅的血珠,此時此刻,龍魂手中烏刀劇烈震動,掙月兌他的手,朝著祁玥的方向飛去。
男子墨眸里浮起一股濃郁的戰意,他站在即將傾倒的桅桿上,俯視一切,而他身側不遠處,站著一名籠罩在黑色斗篷里的黑衣男子,手中那柄黑色利刃在圓月照耀下烏光四射,殺氣畢露。
自打從冰火兩重天里出來,祁玥就沒有跟別人切磋過,如今倒是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眼前,他又怎會放過?
可是祁玥知道,這個女人隱藏了自己的實力,就是為了隱瞞自己修習黑巫禁術的事實!
巫王後修習了黑巫禁術,巫術提升極快,或許很多人都以為她剛剛突破大圓滿境界,畢竟,千年以來,巫族同樣沒有突破大圓滿境界的人,她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在有生之年突破也說得過去。
祁玥薄唇緊抿,如同白玉的容顏上寫滿了凝重,他飛身而起,躲過巫王後的一招,然而身後的船艙卻因此被轟成粉末,飄灑在空氣中。
想到這,巫王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動手,一出招便是殺招,淡金色的身影被一層黑霧籠罩,往祁玥面門襲去,出其不意,刁鑽無比。
巫王後的脾氣從來都稱不上好,現在是晚上,又是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她動起手來自然也少了許多顧忌,若是祁玥答應了她的要求,她還考慮放他一條生路,可是現在……
「不能承擔?本世子還在娘胎里便承受了來自王後您的生死詛咒,試問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本世子承受不起的?」
祁玥看了巫王後一眼,諷刺的話從他唇邊逸出,讓巫王後怒火中燒,「本王後的忍耐力是有限的,你最好不要挑釁,否則,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
「你不會是禁術修煉得太多,把腦袋也修煉壞了吧?」
只有天族人才能修習結界術,因此,祁玥的身份呼之欲出,他能走出月族禁地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了,月族與天族頗有淵源,銀魂是天族始祖,總不可能連自己的子孫都坑進去!
巫王後大致知道了祁玥的底細,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祁玥,看在若兒對你死心塌地的份兒上,本王後給你一次離開葉薰淺的機會!」
在巫族,黑巫術是禁止修習的,更別說是其中的禁術了,恐怕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高高在上的王後,是黑巫術中高手!
藍翎反問一句,語氣里滿是不屑。
「哼,那又如何?」
若是藍翎這麼容易被打敗,祁玥倒要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冒牌的巫王後了!
藍翎在巫族是幾百年來不遇的天才,巫術之高,令許多快要一腳踏進棺材的長老都刮目相看,也難怪會煉制出靈魂傀儡這種東西來!
而如今的他,已經擁有了與她一戰的實力。
祁玥在月族禁地中度過了五年的時光,他的實力與眼力都有了飛躍性的突破,若是時光倒流五年,他遇上藍翎,無異于以卵擊石,怪不得當年秋奕彤不讓他去找藍翎。
「本世子也沒想到王後居然修習黑巫術中的禁術!」
巫王後見識廣博,別人或許瞧不出端倪,但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祁玥這一招的確是天族結界術,而不是什麼障眼法!
「真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會有人通曉結界術!」
巫王後經歷了太多的險地,即使短時間內無法突破結界,她也不會因此自亂陣腳,祁玥面色冷然,宛若涂上了一層冰霜,只見巫王後十指指尖掠過一抹黑光,她腳步旋轉一周,往困住自己的無色結界上用力一劃,撕開一道裂縫,緩緩走出,冷眼看著祁玥。
「別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結界術,便是一種特殊的陣術!
巫王後高高在上唯我獨尊成了習慣,有輕敵心里在所難免,而他最擅長的……莫過于千變萬化以巧妙著稱的陣術!
若是和巫王後硬踫硬,無異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祁玥還不屑于做這樣不劃算的事情。
而祁玥翩然出塵的身影依舊,他遠遠地看著她,唇畔的笑意蘊含著嘲諷的意味。
方圓三尺,如同一個無色的繭,將她包裹其中。
只見祁玥影若流光,在巫王後周遭快速移動,步伐奇特無比,宛若驚鴻踏水游龍穿梭,巫王後不知祁玥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直覺告訴她不簡單,然而,無論她朝哪個方向突圍,都能感覺到無比強大的力量阻擋住她前行的腳步。
來而不往非禮也,剛才他已經讓了藍翎一招,沒道理別人打他,他還不能反擊!
祁玥從來不會輕看自己的對手,因為他知道,輕看別人的後果就是將自己推入絕望的深淵!
這個女人實力不俗,這二十年的巫術不是白白修習的,他有底牌,藍翎必然也有,連寒冰豆蔻這種東西都能夠拿得出來,巫族底蘊的確不容小視!
身為和謝驚鴻有合作關系的祁王府現任家主,他可不想王府的聲譽因此受損,所以,為了讓謝驚鴻有足夠的時間奪回火雲晶,他要在這里拖住藍翎!
謝驚鴻萬里迢迢來到齊都,目的便是火雲晶,如果不是藍翎這個老女人橫插一腳,今晚火雲晶已經是謝驚鴻囊中之物!
祁玥靜靜地站在原地,與巫王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並沒有急著去追杜若,因為有人比他更在意火雲晶!
這一剎那,巫王後震驚了,祁玥能躲過她這一招並不稀奇,但是能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躲過,還繞到她身後,這著實讓她無法理解!
「怎麼可能?」
巫王後立刻轉身,祁玥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船板上,依舊是那一身月華銀錦,尊貴雅致,不染塵埃,墨發隨風而動,卻無法撼動他挺拔的身姿。
「本世子還以為巫王後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不過如此!」
看到祁玥毫無反抗之力,巫王後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然而,就在她準備收回這招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
她眼楮連眨都不眨一下,怒眸直視那抹月華銀色的身影,眼睜睜地看著兩條水龍朝著他奔涌而去,化道道水蓮,將他困住。
面對如斯驚濤駭浪,屹立于一片荷葉上的男子巋然不動,唇邊笑意不減,此情此景,對巫王後而言無異于挑釁,不過,她對自己的巫術很有信心,祁玥不理不睬不躲,那麼最終吃虧的是他……
巫王後手腕一揮,淡金色的廣袖宛如鐵扇般拂過兩股強勁的風,幾乎要將木船頂部掀翻,河水翻涌,浪花無數,從兩個方向朝著祁玥襲來,仿佛要將他夾擊在中間,拍成粉末。
「听說你自小就沒了父母,難怪這般沒有禮貌,今兒本王後就代替你那死去的父王母妃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免得你還自己天下第一了!」
巫王後走到哪里別人不是恭恭敬敬對待她,如今被祁玥這般「冒犯」,她脾氣要是能好才是見鬼!
是這個女人毀了他無憂無慮的童年,讓他在煉獄里受盡了世間折磨,他永生不忘!
祁玥從來就不想和巫王後廢話,若說他這輩子最想要誰的命,巫王後絕對排在前三名!
「出招吧!免得到時候輸了說本世子不尊老愛幼!」
再怎麼天才也不會逆了這天,天才也是需要時間來積累實力的,在她眼中,祁玥依舊太年輕了!
憑借祁玥和秋奕彤關系,她不相信,秋奕彤沒有為祁玥在月族禁地里活下來鋪路過!
巫王後睨了祁玥一眼,杏眸里浮現出絲絲藐視,她不認為自己堂堂巫族頂級高手,會輸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手里,即使是真的從冰火兩重天里走出又如何?
「大言不慚!」
即使很不願意,她也不得不承認,祁玥的容貌,很像她記憶中的那個男子……
祁玥的話如同鴻羽般輕飄飄的,拂過巫王後心底,她看著祁玥那卓然而立巋然不動的身姿,以及他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為何,心里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安,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王後是準備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她的女兒,憑借在巫術上的造詣,接近大圓滿境界,一般的習武之人根本不是對手,因為巫術對九州四國的習武之人來說是陌生的、神秘的存在,上次栽在地獄流光上,純粹是因為若兒沒有注意,否則,想要拿下她的女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巫王後相信,只要拖住了祁玥,杜若便可以安然無恙地離開,哪怕途中遇到一些麻煩,也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祁世子多慮了。」
祁玥掃了一眼已經靠岸並且努力突圍的杜若,他巋然不動,明明是站在一片荷葉上,卻讓無端地感受到他磅礡的氣勢,仿佛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
「證據自然是有,就怕到時候王後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
巫王後的話極為硬氣,她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無法在面對一個小輩時卑躬屈膝,哪怕當年遇上了祁玥的母親寧月,她也不曾客氣過,二十余年的時光,不會消磨她的銳氣,只會讓她的傲氣與日俱增!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如果祁世子沒有足夠的證據,還請不要含血噴人,本王後可不是那些阿貓阿狗,怕了祁王府的勢力!」
祁玥清俊的容顏依舊,語氣里夾著一絲嘲諷與蔑視,他這樣的眼神讓巫王後心里不滿到了極致,那個女人的兒子,憑什麼用這種眼神看她?
「不見棺材不掉淚!」
巫王後做戲的本事一流,盜走火雲晶這種事情,她當然不會承認,就算祁玥將這件事告訴齊皇,齊皇也未必會相信,別忘了她現在和齊皇可是盟友,而祁王府,卻是大齊皇室世代想要消滅的對象,她完全可以說祁玥挑撥離間,意欲破壞大齊與雲疆的友好關系!
「本王後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祁玥性感的薄唇掀起一抹輕笑,如同夜里靜靜開放的夜來香,平靜道︰「想走可以,留下火雲晶。」
兩相僵持,最終還是巫王後率先打破了沉默。
「祁世子的速度比本王後意料中要快一些!」
祁玥眼力極好,又怎會沒有注意到船上少了一個杜若,只是他並不打算追上去。
就在杜若安全上岸的時候,祁玥趕上了巫王後所在的木船,兩人遙遙相望,緘默無言。
木船受到杜若腳下的沖擊力,前行的方向驟然一偏,往另一側駛去。
杜若得到巫王後的保證,方才松了一口氣,她往前走了幾步,心中估算著船只與對岸的距離,仔細勘察周遭環境,時間一點一點溜走,杜若終于在岸上尋到了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心中不斷估算著距離與角度,終于在木船與對岸只有三丈遠的時候,翻越圍欄,凌空而起,借力離開木船。
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祁玥能安然無恙地走出,那麼他的實力注定今非昔比!
巫族領土雲疆雖說比不上九州四國,但是勝在底蘊深厚,像月族禁地、寒冰神殿、青冥海域這些地方對一般的名門望族甚至皇族而言充滿了神秘色彩,可是對巫族而言,他們並非一無所知。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祁玥竟然有勇氣走進那號稱無數高手墳墓的月族禁地,更令人震驚的是,他以不到大圓滿境界的實力走進去,用了將近五年的時間,活著走了出來,堪稱九州大陸千年第一人。
更何況,身中生死咒,本就活不過十八歲,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當初,她的確不希望杜若和祁玥在一起,畢竟,祁玥的存在是她當年輸給寧月的證據,她怎會允許她的女兒和祁玥在一起?
巫王後雖然遠在雲疆,但是這些年來同樣在默默關注著杜若,焉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若兒,你放心,母後不傷他便是了!」
那是她年少時的夢想與執念,時至今日,她依舊想要得到他!
「母後……」杜若心中的擔憂不減,一雙秋水明眸眺望遠方,那一抹月光銀色的身影是如此的風華卓絕,聖潔而魅惑,他的存在,足以叫周遭萬物失去最美麗的色彩。
只要拖住了他,她的計劃便成功了一半,她早就想要火雲晶了,奈何東西遠在苗疆宗廟之中,巫族人想要潛入苗疆,難上加難!
巫王後活了四十多年,見識自然不淺,又怎會看不出祁玥是齊都這一輩里的佼佼者?
不給杜若遲疑的機會,巫王後將手里的東西塞到杜若懷里,繼續道︰「你帶著火雲晶,按照計劃行事,至于祁玥,本王後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道行!」
「放心,區區一個毛頭小子,還傷不到本王後!」
「可是母後……」杜若臉上浮現出一絲為難之色,她遠遠地瞧了一眼那一葉扁舟上的男子,眸子里盛滿了擔憂,不知是怕巫王後拖不住祁玥,還是擔心祁玥會被巫王後所傷。
巫王後尋思片刻,從袖子里掏出寒冰盒,遞給杜若,低聲道︰「若兒,你先帶著火雲晶離開,我來斷後!」
齊皇從苗疆盜取火雲晶本就是為了和她們巫族做一筆交易,可是……若是如此,巫族要拿到火雲晶所付出的代價同樣巨大,身為巫族王後,她自然想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最好的辦法便是直接偷走火雲晶,同時嫁禍別人為自己洗去嫌疑,這樣一來齊皇失約,己方則站住了一個「理」字!
巫王後自然不會懼怕祁玥,只是擔心祁玥詭計多端,她的目的是盜走火雲晶,而不是跟齊皇起沖突。
船只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若是被祁玥中途攔截,引來齊皇的追兵,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者之間的距離愈發縮短,杜若站在小船欄桿邊上,拉著巫王後的胳膊,緊張道︰「母後,再這樣下去,不出半刻鐘,祁世子就會反超我們!」
夜晚的皇宮籠罩在一片溶溶月色里,風雅閣中歌舞依舊,熱鬧非凡,然而皇宮另一隅的河水上蕭瑟無比,木制船只在水面上快速移動,而祁玥緊追不舍,絲毫沒有放巫王後和杜若安然離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