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一般的鮮血淌在她的肌膚上,顏色鮮艷刺目,她卻像是忽然感覺不到疼一般,伸出另一只手沒受傷的手從床頭的紙盒里抽了一張紙巾,捂住被刀劃傷的地方。
血馬上將紙浸染得濡紅。
盛柏見狀連忙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展湛,快點叫醫生過來。」
展湛一直都在病房,只是身為保鏢,在不需要他的時候,他基本就是安安靜靜的像個隱形人,將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
他身形一動,立即接道,「我馬上去。妲」
說著就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盛綰綰已經站了起來,低聲道,「展湛不用了,」
她坐回了椅子上,順便將水果刀撿起,隻果扔到不遠處的垃圾里,「只是稍微的劃傷了,不用叫醫生,沒那麼嚴重。禾」
展湛站定了腳步,轉身看向病床上的盛柏,以眼神示意詢問。
盛柏擺擺手,「不叫醫生也要拿點藥來。」
展湛點點頭,立即出了門。
盛綰綰把手背上已經被血染濕的紙扔了,重新抽了一張出來,這才抬起頭,笑得很勉強,「爸,我沒事,您不用擔心。」??盛柏看了她一會兒,「錦墨那天應該是剛好沒有在家里,薄家垮了以後,後來家族其他相關聯的家族也跟著都不行了,我不知道陸臻是怎麼找到他的,避人耳目的撫養了他幾年,後來有一次被我手下一個小弟無意中發現了。」
盛綰綰低頭看著手背上的白紙又慢慢沁出血色,「所以,要斬草除根麼?」
斬草除根也不是什麼很難理解的事情,盛世會有今天,不就是因為沒能斬沒能除嗎?
盛柏淡淡笑了下,「那小弟看到她帶著個男孩兒,就以為那是我兒子,想邀功帶回來給我看,陸臻以為是薄慎的仇家想殺了他兒子,帶他逃跑的時候急急忙忙的被撞死了。」
其實光看歲數就知道完全對不上號,那小弟也是個頭腦很簡單的。
「那爸……你當初收養薄錦墨的時候,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嗎?」。
盛柏沉默了一會兒,方淡聲道,「她死後,又過了將近一年我才知道得陸臻死後她連半個能收養他女兒的親戚都沒有,所以後來才去了孤兒院,把陸笙兒接了回來,我對她的事情不上心,也沒想過她能跟薄慎的兒子有什麼關聯,你喜歡薄錦墨我就帶回來了,但他姓薄,這世上總是沒那麼多湊巧的事情。」
帶回來之後,他才派人去查了。
陸臻跟薄慎的一生除了在薄家當佣人的那幾個月,幾乎零交集,更沒想過那個女人能情深意切到這個地步,為了一個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男人,失一身,又替他找到兒子,撫養他兒子,最後甚至為他兒子而死。
一個人的愛情,一個人的獨角戲。
展湛很快找了醫生回來,簡單的處理了傷口,撒了點藥粉又貼了個創可貼,只是不要踫水,小傷口沒有大礙。
盛綰綰很久沒說話,怔怔的發呆。
「爸,你明知道他是誰的兒子……為什麼帶他回來,還培養他,甚至想把公司和我一起交給他?」
盛柏望著她的臉,眼神悠遠深沉,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別的東西,連著聲音也一起變得沉沉的深長,淡淡道,「可能是覺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也可能是想贖罪。」
贖罪兩個字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很荒唐,他這一生行走打拼,薄家的事也許是最血腥最罪孽的一件,但也絕不是唯一的一件。
他從來沒想過要為什麼而贖罪,也從來明白所謂罪,其實贖不了,也不屑去做。
盛綰綰看著自己的父親,像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出生跟成長,基本是不需要任何察言觀色的,當然,薄錦墨那個男人除外。
她不是很擅長揣測別人的心思,但是親近的人的心思,她還是略懂得一點。
她模了模手背上的創可貼,抬頭看著病床上的父親,低聲問道,「爸爸跟我說這些的意思,是不是想讓我出面把陸笙兒救出來?」
盛柏先是皺眉,隨即道,「你插什麼手,這件事情我已經交給手下的人解決,綰綰,」他稍微的頓了頓,然後道,「這件事情,你別再管了,跟薄錦墨離婚就行,以前的事情跟你無關……他應該不會把你怎麼樣。」
別再管了是什麼意思,她還是听明白了。
不用管陸笙兒被綁架,也不用再管或者維護……她如今正在維護的人了。
甚至包括……他自己。
這大概也是他昨天在會議室說……讓薄錦墨離婚,換剩下的股份吧。
盛綰綰垂眸,抿唇微笑,「爸,我自有分寸,您好好養身體吧。」
…………
晚上,盛家請了專門的看護,盛柏讓她回家休息。
偌大的別墅,仍是燈火通明,佣人也仍舊來來去去。
但她躺在熟悉的床上,只覺得說不出來的心悸和空茫,像是站在一片寸草不生滿是荒蕪的荒漠上,看不出出路,也不是哪里才是方向。
第二天,盛綰綰帶展湛去找高總。
夏天的陽光很灼熱,她戴了一副能架住半邊臉的墨鏡,濃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慵懶又嫵媚,絲毫不失盛大小姐一關明艷又高傲的派頭。
她是直接來要人的。
高總看著她,很猶疑,但也看得出來有所忌憚,眯著一雙不大的眼楮打量她,臉上掛著笑,「盛小姐想把陸笙兒帶走?還是不用了吧,她在我手里更好,你們畢竟是姐妹,鬧得太難看,我相信盛小姐心里也不舒服。」
盛綰綰將墨鏡取下來,放在手里把玩著,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姐妹?高總你什麼時候看出我跟她是姐妹?她媽還害死了我媽,我沒把她趕出盛家就已經很有姐妹情了。」
高總盯著她的臉,像是在掂量她話里的分量和真偽,笑得絲毫不顯山露水,「那就不知道盛小姐想帶走她做什麼,反正我們的敵人都一樣,阿柏如今身體又不好,你畢竟年輕閱歷淺,有些事情還是給你高叔叔做更順手,你又何必來搶著當這個壞人。」
盛綰綰冷笑著看他,「那男人騙了我三年,現在又逼我離婚逼我拿出股票,這口惡氣你讓我怎麼咽下去?」說完這句話,她方轉而一笑,「高叔叔,你跟薄錦墨開的條件,他是不是已經拒絕你了?
高總眼底一寒。
薄錦墨的確拒絕他了,毫不留情,囂張而狂妄。
要開價可以,漫天要價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笙兒在你手上,你掂量掂量你能換到什麼,你這輩子完了,是不是要連累你整個家族跟你一起死。
盛綰綰將他表情的變化收到眼底,微微一笑,「看來是拒絕了,再談判應該不容易,廢了這麼大的勁兒要有用才是王牌,否則只是廢子,高總你說呢?」
高總的表情有明顯松動的痕跡。
她繼續淡淡笑,「反正,只要薄錦墨失勢了,他就不能把你怎麼樣了,而我們是同一條戰線上的,而且……畢竟我爸爸的勢力,做有些事情的時候,總歸是比高總您要來得方便。」
陸笙兒既是一顆好用的旗子,同時也是一塊燙手山芋,當然,她很清楚這個高總還有別的心思,但對她而言不重要,重要的他把人轉給她了。
他既不是盛世的股東,人甚至都很少在安城,跟薄錦墨接觸的很少,不了解他的為人和性格,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談判,以為捏著陸笙兒就捏著他的軟肋了。
軟肋的確是軟肋,但沒那麼好捏。
高總親自帶她去接陸笙兒,人在一個偏僻的倉庫,這些年光鮮亮麗風光無限的陸小姐大概很久沒有這麼狼狽過了,長發散亂,原本白皙的臉上也是髒兮兮的灰,雙手被反綁,嘴巴也被封住了。
唯獨一雙眼楮,格外的倔強清冷,就這麼冷漠的瞪著她,孤傲譏誚。
盛綰綰走過去,抬手撕開她嘴巴上的膠布,縴細的手指抬著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笑了笑,懶洋洋的道,「實在不知道是陸小姐太任性,還是薄錦墨他對你太不上心了,好端端的弄成這樣。」
陸笙兒回了她一個冷笑,「與其關心我,倒不如關心你自己吧,狗急跳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跳過去,大概要看品種吧。」
盛綰綰听她說完,輕輕的笑出聲,下一秒直接一個巴掌眼楮都不眨扇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在安靜的倉庫里顯得格外的突兀,「狗跳不跳牆我不知道,倒是見識了有些人那是怎麼喂都喂不熟,還不如一條狗。」
盛綰綰面不改色的說完,微微眯眼便轉過了身,淡聲道,「展湛,走吧。」
那筆直美麗的身影便率先朝外走去。
高總親自送她上車,臉上的橫肉擠出了褶子,卻都是笑,「虎父果然無犬女,就是可惜西爵人還在監獄,否則也沒他薄錦墨蹦的份兒。」
盛綰綰耐心的听完,笑而不語,驅車離開。
………………
海風撲面而來,帶著咸味的涼爽驅散了不少夏天的暑意。
盛綰綰出神的看著深藍色的海面,上一次來海邊,還是被那個變一態綁架,後來的三年多里,她再也沒有來過了。
海風吹起她的長發,發絲飄在臉上,透過模糊的視線,黑色的商務轎車緩緩駛進視野中。
她姿勢慵懶的靠在車身上,展湛離她不過一米的距離。
頎長冷峻的男人走了過來。
薄錦墨穿著一身簡單襯衫西褲,都是純色的黑,墨深的眸隱在無框的眼鏡下,整個看上去,英俊斯文,又毫無溫度。
他低眸看著她的臉,薄唇溢出兩個字,「條件?」
盛綰綰微微側首,看著海看著吹在風里的自己的長發,眼神慵懶淡然,不緊不慢的的抬起一只手臂。
後面的保鏢接到示意,打開車子後備箱。
不管是面對高總還是薄錦墨,為了以防萬一,除了展湛以外,她另外還帶了四個保鏢。
陸笙兒被兩個保鏢從後背箱弄了出來,仍然雙手被反綁,嘴巴也被嚴嚴實實的貼著膠布,看到站在那跟盛綰綰對峙的男人,眼眶立即泛紅,彌漫出一層薄薄的水光。
薄錦墨看了她一眼,視線再次落在不說話的女人身上,仍是重復著波瀾不驚的兩個字,「條件?」
盛綰綰直起了身子,未曾正眼看他,淡淡的道,「展湛,我們走。」
人從男人的身邊走過,就被拉住了手臂,「綰綰。」
女人只是看著海面,輕輕懶懶,漫不經心,散在海風里,「送給你啊。」
薄錦墨怔愣了幾秒,眼神再次自她的身上略過,無意中看到她左手的手背。
原本白皙又細膩的手像是被毀了容,舊痕新傷,慘不忍睹。
之前被開水的燙傷,昨天下午被刀鋒割過的新傷,混在一起。
她這才側首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怎麼了?」
他看著她的眼楮,她的眼楮里都是笑,但除了笑意,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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