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兩顆臭臭的止血藥,葉鹿的血才止住,她臉色發白,甚至眼皮都是青色的。
「唉,你呀,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神醫老頭頗為費勁,似乎自己的藥受到了侮辱,又讓他幾分不悅。
葉鹿眨眨眼,沒有回話,哪兒出了問題?人出了問題。
申屠夷抓著她的手,視線始終都在她的臉上。黑眸深處仍舊些許慌張,盡管他在刻意掩飾了。
「沒事了,大概是我睡著了之後動了吧。往後我盡量睡得輕一些,不睡得那麼沉。」幾分歉意,葉鹿看著他眼楮里的擔憂,有些話又說不出口。
「我也睡著了,我應該看著你的。」其實她睡著的時候他就應該醒著,沒人能在睡夢中控制自己。
「別往自己身上攬,我下回注意些。」葉鹿噘了噘嘴,听他這麼說,她更想解釋了。
可是,這些事情該避開就避開,反正贏顏也答應要走了。
希望永不再見,天涯海角,各不相干。
「先躺著,一動不許動,我去煮藥。」神醫老頭受到了嚴重的挑戰,他很是不爽。
葉鹿看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藥是很有用,但也不及殺破狼的威力大。
許老頭拄著拐站起身,最後看了葉鹿一眼也離開了。
軍帳里只剩下他們二人,葉鹿抓著申屠夷的手,「我真的沒事,你別害怕。」
將她的手放到唇前,申屠夷親了親,低聲道︰「下回你睡覺的時候我看著你,免得你再亂動。」
「好。那咱們倆就黑白顛倒吧,我白天睡覺,你晚上睡覺。」若是不給他睡覺的時間,估模著用不了幾天他就得被折騰的崩潰了。
薄唇微抿,申屠夷模了模她的頭,「好。」
「雨停了。」忽然發覺,沒听到那無時不刻不在的沙沙聲,天地之間好似都安靜了好多。
「嗯,贏顏連夜離開了。」申屠夷告知這個消息,顯然他是高興的,終于滾蛋了。
「真的?那太好了,否則這高頭山都得被雨水沖塌了,算他識相。」葉鹿哼了哼,嘴上雖是這麼說,但是沒想到贏顏居然也會說到做到,畢竟他是個小人來著。
「不知何故忽然離開了,但離開總是好事。」申屠夷也懷疑,但是當下他最關心的是葉鹿,所以也沒那麼多時間去琢磨贏顏。
「是啊,你也不用總得無時無刻的控制自己的小宇宙了。」葉鹿自然明白他,他看贏顏礙眼的很。
「說的對,我很想宰了他。」申屠夷不否認,他和贏顏是仇家。
笑,葉鹿抓著他的手,「你給我擦擦腿吧,我感覺黏糊糊的。」究竟流了多少血她不知道,但是感覺這次流了很多,這麼長時間還濕乎乎的。
「嗯。」起身,申屠夷準備熱水,這一切他做的得心應手。
給葉鹿擦拭,她果然流了很多血,否則也不會吃了兩顆藥才止住血。
感受著他的動作,葉鹿一動不動,笑意卻是始終都在眼角眉梢。
能得申屠城主服侍,真的是她以前從未想象過的。
初始見到申屠夷時的樣子她還記得,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誰又能想到他有一天會這麼貼心的照顧服侍她呢?
隨著殺破狼離開了,天上的烏雲也緩緩散了,雨消失了,天地好似被洗滌過一般。
大家好似都忘了天晴日朗是什麼樣子了,終于得見藍天太陽,更像是從監獄里放出來一樣,瞬時心情都變好了。
躺在軍帳里,床對面的窗子打開了,葉鹿躺在那兒完全看得見外面的陽光以及搖晃的樹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拄著拐的許老頭走進來,因為天氣變好了,他的身上好似都載著陽光。
「唉,看你這般四處走,我好羨慕呀。」哪怕她拄著拐走走也好呀。
「別著急,再等幾天你就能下床了。不過,我昨晚測了下,還是有些不確定。」隨著殺破狼離開,許老頭測過之後的結果也還是不明朗。
微微挑眉,葉鹿看著他,「如何不確定?我覺得眼下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就說這第一件,我到現在都感覺不到肚子里有個生命存在,按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有生命是活著的,她就應該感覺的到才對,除非他已經沒命了。
「你別急,你感覺不到,我能感覺到。他還活著,你放心吧。」許老頭走過來,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將手中的拐放到一邊。
「你確定?只要活著就好,否則我白遭這些罪了。」葉鹿安心了些,暫時他還活著,她得更加小心的讓他活下去。
「放心吧,活著呢。」許老頭說著,可是臉上卻仍舊有幾許復雜,有些事情他現在也沒搞明白。
「陵墓里怎麼樣了?」申屠城生病的護衛應該都送過來了吧,想來贏顏回去之後也會把他那些生病的護衛都送來。
「三個墓坑都填上了,眼下正在準備花崗石,須得壓制,否則不行。」陰氣太重也不是好事,對于正常人來說,會有危險。
「那些陪葬品呢?棺槨可以扔了,但是陪葬品不能丟。」它們在這陵墓之中幾百年,的確會有陰氣,也不適合佩戴或是擺放,但是畢竟是金銀珠寶,很值錢的。
許老頭似乎也很無言,對于方士來說,錢財乃身外之物,是最不重要的。
但葉鹿顯然就是個異類,她最喜歡錢了。
「都搬出來曬曬吧,陰氣森森,沒人買。」許老頭輕嗤,但又的確不能扔了。
「瞧你的表情,我的師父,人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錢了,會餓死的。」葉鹿難得叫一句師父,但顯然也不是發自內心的。
「先別管錢了,你這兩天好好休息,我再測一測。」關于這個孩子,以及怎樣保住這個孩子,都是難題。
而且,葉鹿居然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這也很讓人費解。
看著他,葉鹿欲言又止,這孩子是個什麼命格,其實她很想知道。
可是,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許老頭看起來也不知道。所以,現在這孩子是什麼模樣都成了謎。
在贏顏離開的第四天,葉鹿就能坐起來了,果然啊,殺破狼才是她的‘大敵’。
其實能坐起身她就已經很感動了,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這麼多天,她覺得自己頭頂都長出了蘑菇來了。
臉色微白,但是精神很好,她的眼皮也不再是青色的了。
其實,看她能坐起來最高興的還是申屠夷,她一動不能動的時候,申屠夷驀一時會覺得心如刀絞,畢竟永遠靈氣十足那才是她。
「喝了。」補血的湯,申屠夷吹涼了,然後遞給她。
接過來,葉鹿看了一眼,說真的,這幾天喝的她都要吐了。
「這味道,夠正宗。」嘆了一口氣,顯然說的是反話。
申屠夷不語,看著她乖乖的喝了,他便滿意了。
「申屠城的那些護衛都送過來了麼?把陵墓里置辦一番,便讓他們住進去吧。」將碗給她,葉鹿一邊道。
「你就別管了,許先生會處理的。」申屠夷很想訓斥她,但是看她那微白的小臉兒,他盡量在克制。
噘了噘嘴,葉鹿點頭,「好吧,我看你已經要發火了,我不管了。」看他的臉色,葉鹿倒是忍不住想笑。以前他才不忍著呢,現在反倒說什麼都要想一想。
薄唇微抿,申屠夷反倒有了笑意,撩袍在她身邊坐下,「知道你無聊,不然,我抱你出去看看?」
眼楮瞬時亮了,葉鹿點頭,「好好好。」
看她那樣子,笑意徹底將黑眸覆蓋住,申屠夷將披風拿過來把葉鹿裹住,她看起來恍若個蠶寶寶。
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葉鹿圈住他的頸項,看著他的側臉,她不禁笑,「我又想起我雙目失明的時候了,最開始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連走路都不行,那時你就是我的腿,走到哪兒都抱著我。哎呀,果然是個圈兒,你又變成我的腿了。」
「但願你不會再吃胖,否則到老了就抱不動你了。」走出軍帳,陽光灑下來,照在他臉上,他所說的‘老’字和他很不相符。
這個字眼進入耳朵,葉鹿不禁噘起嘴,「我即便老了也是個苗條的老太太。」
笑,申屠夷看了她一眼,「但願。」
陽光充足,微風陣陣,而且還帶著樹木特有的氣味兒,好聞的不得了。
「唉,真好呀。人就是這樣,身體好行動自如的時候就想著一定要睡個昏天黑地。可是真的躺在床上不能走的時候就會盼著去外面,要是能狂奔就更好了。」不禁懷念能走路的日子。
抱著她朝著陵墓的方向走,申屠夷很明白她最想湊什麼熱鬧。
黑甲兵正在忙碌,有往外運東西的,也有往里面運東西的,來來往往,忙的不可開交。
陵墓之中的陪葬品很多很多,這里埋葬了幾代的梁郡王,所以陪葬品極其豐富。
隨著開啟一個一個的墓室,陪葬品也堆積的越來越多,如今才運出來一些,堆積在軍帳不遠處的空地上,在陽光下閃著光。
「把陵墓里好好收拾收拾,到時我也搬進去住。」瞧著陵墓的入口,這恢弘程度不比豪宅差,只是建在了地下。
「你確定?」皺眉,申屠夷可不認為住進陵墓里是件好事。
「當然是真的,現在情況不確定,我還是住在這里穩妥些。」畢竟當下沒把握,許老頭還在鑽研之中,這孩子到底是個什麼體質,一切成迷。
看了她一眼,申屠夷沒有再說什麼,抱著她緩步走進陵墓的大門,沒了陽光,這里面十分陰冷。
不過,這種陰冷對于申屠夷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只是擔心葉鹿會不適,但看起來她也完全無礙,這種陰冷她受得了。
墓坑都已被填上,第一個墓坑也被花崗石鋪好了,就好像那下面從未有過白骨,而這只是一個寬闊的大廳而已。
踏過上面,申屠夷步伐沉穩,葉鹿環顧著四周,黑甲兵格外的忙碌,但是做的也特別好。
一車一車的往外運那些陪葬品,沾染了泥土,但是擋不住它們的光彩。
葉鹿不禁嘆息,「待我身體好了,一定要走遍齊國,將前朝大官的墓都找著。」估模著陪葬品會填滿國庫。
「你的理想果然遠大。」申屠夷明顯反話,她可以有更好的理想,而不是去挖墳。
撇嘴,「當然遠大,你知道盜墓事業大都是家族傳承麼?咱們人手多,挖墳很容易。但是傳統的盜墓者可不是這樣的,他們有很多的技巧,盡管在有些人看來不太光明正大,但我覺得特別神奇。」反正暗矬矬的事情申屠夷是看不上的。
對她的論調無言以對,申屠夷抱著她繞過還在鋪石板階段的第三個墓坑,朝著墓室走去。
目前有幾個墓室已經被清理出來了,從申屠城過來的染病護衛也都住了進來。
盡管申屠夷不知具體原理為何,但是他們住進來後的確有所好轉,這很讓人費解。
贏顏那心月復也住在這里,不過他是大晉人,所以他獨自住在一個墓室里,沒人和他來往。
但顯然的,他也好轉了,那時躺在床上不能動,現在居然能下床走路了。
到底多久才會徹底好轉沒人知道,但總比丟了性命要強的多,一時間也沒人糾結這個問題。
這陵墓有講究,而且佔地面積很大,這高頭山下估模著都被掏空了。
無論左轉還是右轉都有墓室存在,幾代梁郡王,加之各代妻妾子孫什麼的,不下幾百人。
「把我放在那兒,把這里建好,我就搬進來住。」一個墓室,正當中建了高台,上面還有浮雕,如此精致。
雖然是個陵墓,但其實各處都像工藝品,漂亮的很。
申屠夷俯身將她放在那高台上坐下,將她身上的披風裹好,「好,盡快。」
眉眼彎彎,葉鹿的臉看起來有些發白,但是那眸子流光溢彩,看得出她精神頭很好。
環顧這整個墓室,雖是幽暗,但借著火光倒是都能看得清楚。
葉鹿的眸子倒映著火光,每一處都落入她的眼楮,而她的眼楮也在一點點變得顏色深暗。
將披風的兜帽拿上來蓋在她頭上,「看出什麼來了?」她不吱聲,盯著四周好像入神了似得。
眨眼,葉鹿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精致罷了。一個陵墓就這麼豪華,感嘆有錢就是好。所以,我貪財也不算什麼大罪,人人如此。」
又听到她的這種論調,申屠夷已沒感覺,她的確愛財,特別愛。
在陵墓中參觀了半晌,申屠夷便抱著葉鹿回了軍帳。
陽光消失在皮膚之上,葉鹿幾分嘆息,其實她還是好動的,一動不動的生活實在不適合她。
傍晚時分,許老頭拄著拐回來了,每天幾乎都這樣,他早上前往陵墓的時候會過來一趟,然後晚上回來時也會過來一趟。
申屠夷似乎也習慣了,許老頭來了,他便出去了。
看著申屠夷消失在軍帳門口,葉鹿臉上的笑消失,看向許老頭。
看著她,許老頭似乎也知道她有話說,微微嚴肅。
「今天我在陵墓里有些發現。」開口,葉鹿的語氣稍稍沉重。
「你說。」許老頭微微點頭。
「我覺得我差不多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不到肚子里這個生命了。按理說,一個生命的出現,我應當是第一個會知道的。但是,絕命除外。」隨著說,葉鹿皺起眉頭,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許老頭面上沒過多的變化,似乎,他早就有所覺了。
「絕命命格窮凶極惡,伴隨著出世,總是要殺人,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孕育他們的人。申屠夷的母親就是在他出生時去世的,贏顏也一樣。」兩個先例在前,她不得不信。
「現下還不能確定,不能下定論,待我再測一測。而且,即便真的是絕命,也能想出法子來。」許老頭的測算似乎遇到了問題,否則也不會幾天下來還是沒結果。
「不管是不是絕命,我終歸是不想放棄他。而且,這件事不能讓申屠夷知道,他若知道了,定然不會讓他活著。」他會保她,毫不猶豫的舍棄她肚子里的生命。
「嗯。」許老頭也沒有勸她放棄,隨著她認他為師,他的心境似乎也有所變化。
「絕命?絕命的到來應該是因緣巧合,但是又絕對有著命中注定。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葉鹿自己也迷惑,九命人一甲子出現一個,而兩大絕命似乎並非如此,總是會伴隨著各種際遇而降生。
「如你所說,因緣巧合。你與申屠城主都並非尋常命格,其實也是理所應當,只是之前你們一直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而且,許老頭他也沒想過。
深吸口氣,葉鹿點點頭,「好吧,既然來了那麼就必定有他的道理,我認了。只是,此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讓申屠夷知道。」這是重中之重。
「放心吧。」許老頭自是不會多言,而且,他要再預測一番,還要想法子才行。
兩人深談許久,直至天色徹底暗下來,申屠夷回來了,這才停止。
許老頭拄著拐離開,葉鹿也恢復了笑意,眉眼彎彎的,她看起來精氣神兒特別好。
「說了些什麼這麼開心?」看她異乎尋常的開心,申屠夷也不禁彎起唇角,並未多想。
「身體好了就開心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看你心情也不錯,申屠城的簡報你都過目了?」歪頭看著他,葉鹿的眼楮亮晶晶。
「嗯。」申屠夷幾不可微的點頭,和她一樣,即便真的有什麼麻煩事兒,他也不會說。
「唉,做這一城之主其實也不容易,將來我兒子要是坐上了你的位置,估模著也得每天累心累腦,想想我還真有點心疼。不如,你就一直坐在那個位置上吧?一直坐到你坐不動了為止。」為了兒子,她完全可以舍棄老公。
緩緩眯起眸子,申屠夷看著她,「你到底是給我生了個兒子還是生了個仇敵?更況且,若不是兒子呢?」
「若不是兒子,就一直生,直到生出兒子為止。」葉鹿睜大眼楮,異常堅定。
無言,申屠夷被她逗笑,抬手罩住她的臉,「胡說八道。」有了這一個都讓他心驚不已,萬萬不能再生了,他真的擔心葉鹿會把命搭進去。
笑眯眯,葉鹿抓住他的手,「別急嘛,萬事都有可能,沒準兒我就生了好多好多,到時你興許都養不起了,還得指著我去挖墳養家。」
「有這胡說八道的體力,你還不如躺下睡一覺。」說著,他動手扶著她,將她放倒在床上。
葉鹿只能順從,因為她不能亂動,躺在那兒,她睜大了眼楮,「申屠夷,你看我的頭頂是不是已經長出蘑菇來了?」
「嗯,長出蘑菇了,過幾天便拔下來給你做菜吃。」順著她說,申屠夷現在已經完全能適應她的胡言亂語了。
笑出聲,葉鹿盯著他那沒什麼表情的臉,「申屠城主,你真逗。」
「睡吧。」低頭,申屠夷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和他無表情的臉完全不一樣,他的吻很溫柔。
眯起眼楮,葉鹿抓著他的手,「我這幾天一直沒洗澡,不覺得我發臭了麼?」
「嗯,的確臭了。」將她額頭上的發絲撥弄走,嘴上說著臭,但卻沒有任何嫌棄的動作。
「那你還親?你是狗呀。」狗就喜歡臭的。
「我若是狗,那你是什麼?」很顯然的,狗最喜歡臭的。
噘嘴,葉鹿抬手捂住他的口鼻,「不吃一點虧,討厭,不和你玩了。」
抓住她搗亂的手,申屠夷的黑眸浸滿笑意,「我和你玩,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