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看夠嗎?偷窺狂!」
坐在茶茶丸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床上發了陣呆,輝夜突然抄起身旁的枕頭,一把扔向門後的角落。原本空蕩蕩的牆角,竟然從虛無中探出一只戴著白絲手套的縴手,接住了輝夜丟出去的枕頭。
「偷窺什麼的,出自溫柔嫻靜的公主之口,讓外人听到可不大好吧。」
以探出的那只手為中心,一道裂縫向兩側延伸。幾乎感覺不到魔力的波動,空間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變化。體態嬌好的上半身從破開的縫隙中探出。這是堪比恐怖電影的詭異場景,不像萊維破開空間的樣子,少女身後的黑漆漆空洞中,仿佛有無數的妖異瞳孔正窺視著外界。坐在床上的輝夜沒有大驚小怪,好像她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出場方式。
「我早就不是什麼公主了。倒是你,一千多年前的舊事還沒忘,記憶力可真好啊,還是說那對你並沒多麼漫長?」
輝夜看似不經意的話,卻是在提醒對方的年齡早已用‘千’為單位來計算這一事實。據說這位女性對自己的年齡十分在意,雖然輝夜對這種小道消息的真實性十分懷疑,但她也不介意稍微嘗試一下。反正自己又沒有損失,不是麼?
「也對,連跟普通人相處都其樂融融了,確實沒必要再去維持孤高的公主形象。這麼說,區區幾句污言穢語,到也真算不了什麼呢。」
「誰跟他們其樂融融啊!」
不速之客從空間縫隙中走出,輕飄飄地落在地攤上。輝夜不知是出于憤怒還是害羞,忘了小屋里還有其他住客,小臉通紅地大聲反駁。伸手在床上模索了半天,才記起唯一的枕頭已經當飛行道具用掉了。房子是別人的東西,打壞了肯定會惹人生氣。輝夜沒有發現,自己顧及萊維和依文的想法而壓下狠狠教訓對方的念頭,卻正應驗了那句‘其樂融融’的評價。
「明明是晚上,還在室內撐把傘,裝高貴也得有個限度啊!」
無法用行動還擊,輝夜就只好動用並不擅長的言語。
外表看似少女的客人把傘收起,邁著優雅的步子移到輝夜床前。一身華麗的紫色衣裙,天鵝般美麗的脖頸,微微卷曲的金黃秀發,還有裝飾著紅絲帶的蓬松軟帽,簡直堪比盛裝出席皇家晚宴的貴婦。
「竟然菲薄客人的裝扮,真失禮呢。要知道姐姐我剛游覽了金字塔,沙漠的毒辣陽光額可是皮膚的天敵呀。」
變戲法似地讓陽傘在手上消失,少女隨意說出的話,若被其他魔法師听見,定會睜大眼楮高呼‘不可思議’。隔著半個地球的距離,能夠做出如此大範圍的定點傳送,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人能獨自完成。即便是集合幾十個有萊維同等水平的空間能力者,也得事先做好冗長的準備,並使用特殊道具才能達到類似效果。而在這位少女口中,那媲美神跡的能力,卻仿佛和打開自家大門一般地微不足道。坐在一旁擺出不歡迎表情的輝夜,也未曾對此有絲毫的驚訝。
「幾千歲的老妖怪,我可沒資格當你的妹妹。」
「呵呵,人家才十七歲而已,不叫紫姐姐的話,會生氣的哦。」
自稱十七歲的少女,雖然不清楚是否真像輝夜所說擁有幾千年的生命,但確實在一千二百年前的歷史中就已經能夠找到她存在的痕跡。若非輝夜這樣早就認識她,並且得知許多內幕消息,恐怕多數初次見面的人,都會為她的外表所惑,相信她是個十七歲的花季少女。
「哼,你多少歲我不管,但整天偷窺算什麼意思啊!」
輝夜的語氣十分不友好。事實上她和來客間的關系,只能算是‘認識’,根本還達不到‘親密’的程度,甚至連是否能算做朋友,都得打個問號。但這也不能當做判斷兩人相處真實性情的依據,被人認為是孤傲公主的蓬萊山輝夜,又哪那麼容易找到朋友這種奢侈的東西呢。
「說得真難听,明明我是代別人來探望離家出走的大小姐,竟被這樣地誤解。」
少女用戴著手套的手輕掩著嘴,仿佛被傷透了心的樣子。
「誰離家出走了!我來這干什麼你最清楚,戲演夠了就趕緊回去睡覺,別在這擾人清夢!」
好在輝夜事先布下了隔絕聲音的結界,否則她有違平日形象的大喊大叫,肯定會把小屋的住客全都引來圍觀。
「哦?我最清楚?這麼說咱們永遠亭的公主大人真是動了凡心,特意跑到外界來尋覓如意郎君了?哎呀,被永琳知道肯定要埋怨我,沒把她家的公主看好,連這種事都能毫不羞恥,連姐姐我都有點心痛呢。」
「八雲紫……!」
听到這毫無半點根據的誹謗,輝夜氣的滿臉通紅。她甚至覺得花費幾百小時攻略某個游戲,直到結局CG前因為BUG而黑屏時,都沒有現在那麼憤怒。縱使年齡超過千歲,她依然是未曾和任何一個男人交往過的純潔少女,怎麼能任由他人如此地污蔑!可她又不能憤起反擊,破壞屋子什麼的都是次要,但她清楚這個女人的性格,若自己氣不過和她吵起來,今天的事就沒完沒了,什麼都別想干了。
「嘛,玩笑開得有點過了。其實我只是代永琳問問她的公主玩夠了沒有,什麼時候回家。沒了主人的永遠亭,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呢。」
「哼,我回不回家還不是得看你,何況家里那點事什麼時候要我來管了?」
紫提到的八意永琳,是輝夜的隨從,也是她所居住地方的總管。所謂總管,自然一切大小事務都由她負責。輝夜這位公主,其實就只是住在那里,並是不是的發發大小姐脾氣或無聊起來惹是生非。她不在的話,別人只會覺得更加輕松罷了。
「玩得開心麼,小公主。」
少女側坐到潔白的床上,輝夜見她靠過來,皺了皺眉頭,往旁邊挪開一些。像對姐妹似地抵肩而坐,她們倆可沒那麼好的關系。
「回去……當然要回去,等聖杯戰爭結束。」
自己佔據了聖杯戰爭的英靈席位,那麼就應該做到Servant的職責。那位看似精明的大小姐,卻根本沒法讓人放心。而且還有個總是愛亂來的盟友……想起萊維的樣子,輝夜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男人,她回憶著過去,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
「舍不得嗎?放心吧,還會見面的,或許,唉……」
嘆氣?雖然來往的次數不多,但輝夜還從未听說過有她解決不了的事。是在傷感嗎?正要轉過去問清楚,卻發現少女已經躺在了床上,修長睫毛點綴的雙眸輕輕閉著,那輕皺眉頭的樣子,簡直就像是等待王子將她喚醒的睡美人,讓人不忍打擾。
到底曾經發生過怎樣事情,能讓這位比傳說中神明還要強大的妖怪如此惆悵,竟然會主動來尋求並不算友好的自己這方的幫助?回想起當初听說八雲紫來到自己的家,她還有點不敢相信,以至于做出悄悄躲在一旁偷听這種不符身份的行為。
輝夜站起身來,走到房間唯一的窗戶前面。她輕輕地把窗簾拉開,望著黑漆漆森林之上的遼闊夜空。自己真像她所說的那樣,舍不得嗎?是這群僅僅認識了幾天的人,還是這個亂七八糟的奇怪世界?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少女比夜幕還要黑亮的眼楮,倒影著一輪彎彎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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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老師他……」
少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驚慌失措地盯著自己的‘哥哥’。要從那堅毅的臉上找到哪怕分毫惡作劇的痕跡,都注定是多余的徒勞。僅有一面之緣的老師,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深厚的感情。只是少年連接受所謂‘戰爭’的事實,都費盡了心力,遑論牽連到身邊有關的人,讓殘酷的命運至少遠離自己平靜的生活這一想法,對于阪井悠二來說,注定是一種奢望。
「是的,正如你所听到,那位姓麥道威爾的教師,無疑是本次聖杯戰爭的參加者之一,而他身邊的那位女性,則是他的Servant.」
坐在牆角擦拭長槍的英靈,用古井無波的語調陳述著事實。Master和Servant的身份、樣貌,都不構成他行動的阻礙。雖然對那位教師顧念無辜路人的行為十分認同,但不妨礙他奪取聖杯的信念。惺惺相惜的好友成為敵人,這在戰場上並不算什麼罕見的事,何況是緣僅一面的陌生人。
「那個女生,不會吧?年紀看起來只比我大一點呀。」
「敵人的實力不能通過年齡來判斷,何況成為英靈以後,外表就會永遠保持那一刻的樣子。Master,在你的眼前就有個很好的例子。」
順著趙雲的目光,悠二望向敞開的窗戶,那里開出去除了鄰居的房子和天上的白雲外,再沒有其他東西。從那傳來的利器揮舞聲音,才是所說的例子。
相比夏娜那種外表最多剛剛小學畢業的孩子都能成為劍之騎士,鈴仙作為英靈明顯要有說服力得多。可誰又能知道,那位兔妖怪只不過是一名Servant用取巧的方法召喚出來的無職階英靈呢?這種意外事件,連正統魔術世家的繼承人遠阪凜都沒有想到,趙雲判斷鈴仙是萊維的Servant,並不能算是他的失誤。
「你要和老師戰斗嗎?」。
少年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哪怕是句一戳就穿的謊言,也能讓他安心一段時間。最終的結局他很明白,即便自己放棄聖杯,對方大概也會主動找上門吧。畢竟主動參加這種殘酷爭奪的魔術師與英靈,大多早已有了相當的覺悟,有幾個人會像自己這般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呢。
每天過著上學然後和同學們閑聊打發時間,最後放學回家的平淡日子。總能听到同學們抱怨一成不變生活的煩悶,悠二自己也曾附和他們說過幾句。但現在想起那時的自己,卻覺得有點可笑,雖然時間才過了僅僅一周。
上課認真听講,在筆記本上涂涂抹抹;下課和同學們聊聊最近發生的小事;放學後隨意打鬧一通,然後回家享受母親準備好的晚餐來緩解一天中積蓄的疲勞。不用操心生計,不用擔心血液,偶爾在電視或報紙上見到他國的戰亂,還能偽善地發表幾句感慨。把這樣的日子永遠持續下去,真的沒什麼不好。
可悠二清楚,往日的平靜已經隨著他踏入‘鬼屋’的那刻一去不返。卷入你死我亡的聖杯爭奪戰,開始變得需要考慮活下去這個看似離奇的命題。所以他主動要求趙雲和夏娜教授自己戰斗的方式,縱使是徒勞的,他也想盡自己最大努力做些什麼。不奢望能在戰斗中幫上忙,甚至也許再怎麼努力都無法為自己提高活命的幾率。面對遠非常識可以理解的強大英靈,平凡人類的奮斗不過等同于螻蟻的掙扎。但如果不強迫去做點什麼,悠二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被巨大的恐懼所吞噬。沒錯,每天防備敵人的來襲,連學生生活都被迫中斷。還未曾遭遇真正的危險,一般人就會在長期緊繃的狀態中頻臨崩潰。
「那麼,請帶上我一起去!」
獨生子阪井悠二,在短暫的相處中,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兄弟情感。和父母那種跨越輩分的疼愛不同,趙雲對自己的訓練毫不松懈,就算累倒了也不會多加憐憫。但內心深處的關懷和守護,即使是沒經歷過太多事情的少年,也能感覺得到。那是嚴厲的兄長對弟弟的鞭策。
有時他甚至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之所以被取名為‘悠二’,也許正是命中注定會有以為成為他的榜樣,讓他崇拜並永遠追趕的‘哥哥’。
在英靈與英靈的戰斗中,普通人只會成為拖後腿的弱點。但悠二體內莫名擁有的,被稱為‘魔力’的能量,卻能給予很大的幫助。據說他的魔力貯量遠較一般魔術師龐大。與此相對,依靠自己魔力供給的Servant,能夠發揮出更強的實力。能夠同時擁有趙雲與夏娜兩位Servant,就是悠二對比其他魔術師的優勢。
可由于悠二絲毫不懂魔術,他只能通過最普通的近距離接觸提供英靈所需的魔力。不能讓趙雲孤軍奮戰,力所能及地給予幫助,盡到身為Master的責任!
少年站直身子,以不可動搖的眼神注視著擦拭長槍的英靈。
「好的,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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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來了!再使勁敲門就爛了。」
揉著半睜半閉的眼楮,萊維本不想理會一大早就拼命砸門的討厭家伙。睡眠不足除了是女性皮膚的大敵,也是影響男人精神狀態的重要因素,尤其是萊維這種憊懶的家伙。
可惜他枕邊的女士正巧和他在這方面的意識達成了一致,依文同樣討厭那可惡的敲門聲,而神經縴細的少女據說忍受能力比不上懶惰成性的老男人。結果是萊維才剛想抗議,就遭到武力鎮壓,他只好灰溜溜地跳下床,放棄幸福的清晨睡眠時間。
「沒盡到應有禮儀的笨蛋主人,還敢期待客人多給點耐心?你以為我就那麼想來嗎!一大早見到討厭的家伙,今天的運氣說不定都會變差。」
不理會開門的萊維,白井黑子徑直走進客廳,把手上的書包隨手扔到沙發上。擾人清夢的家伙卻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也只有了解她的萊維,才能若無其事地幫她準備熱茶,換了別人不把雙馬尾女孩給轟出去才怪。
「調查結果出來了?」
「自己看吧。」
端著萊維遞給她的茶,黑子先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指著丟在沙發上的書包。
既然連黑子自己都不在意,萊維也沒必要去提醒她保護隱私。在沙發邊上坐下,打開常盤台中學統一樣式的書包,從里頭取出一疊厚厚的A4紙。萊維揉揉酸楚的雙眼,打起精神看了起來。
「照資料上寫的來看,‘Strange’出現異常也才沒幾天?時間倒是挺吻合的。」
「哈?」
已經喝完第三杯紅茶,正要把杯子放回桌上的黑子,突然听到萊維那句讓她模不著頭腦的話。
「我們討論後已經確定了懷疑的對象,從你資料上顯示的‘Skill-Out’集團活動時間計算,可能性更大了。」
「懷疑對象?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近期無能力者集團的反常活動?」
對方既然敢使用‘Skill-Out’這種囂張的名號,不找超能力者麻煩才是奇怪的事。萊維不讓她向上級報告時,黑子就曾跟他吵了一通。後來勉強被萊維用那個使能力者無法演算的裝置給轉移了注意,暫且相信他認為有上層人士牽涉其中的猜測。畢竟萊維的說辭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有誰會相信一群無所事事連學都不上,只會欺負弱者的混混能研發出什麼高新科技?而且從黑子以前的經歷中,萊維貌似隱約和學園都市的某些人士有點特殊關系。綜上考慮,她才同意了這個有違風紀委員職責的請求。
「沒錯,現在的情況因為牽扯到學園都市之外的勢力,交給風紀委員處理不大方便,就交給我吧。至于你的職責,無需太過擔心,我一會會和你們那邊專責這方面的人員聯系,有了結果給你電話。」
「哼……」
因為御阪美琴的關系,曾由能力相似的萊維指導過的黑子,很清楚他和自己之間的差距。何況敵人掌握著能夠讓超能力失效的武器,由除了能力外僅僅是普通學生的風紀委員確實比較危險。
但在風紀委員之上,還有類似軍隊構成的Anti-Skill警備隊,這類事件應該上報警備員處理才更符合規則,黑子原本想這麼說,但听到萊維會跟‘專責人員’聯系,才打消了這個念頭,等著他的結果。
「算了,隨便你。不過那個欺負固法學姐的組織的領頭,一定要交給我!」
讓黑子違背職責,甘于低頭的,還有萊維臉上罕見的嚴肅表情。在她的記憶中,這個懶惰的男人,表現出類似情況的次數很少很少。但每次都必定是將有讓她難忘的事情發生。黑子內心不願承認自己對‘搶走’姐姐大人的可惡家伙擁有莫名的信賴,她不斷強迫自己認為這是對辛苦工作的偶爾叛逆。
「黑子,謝謝你。」
眼前這位女孩對待工作的熱忱,萊維比誰都要清楚。能夠令她做出有違操守的讓步,平時根本是難以想象的事。
「唉~總是給我添麻煩,如果你能離姐姐大人遠點,那就是最好的謝禮了。」
「喂,明明是你一直在提,我都很長時間沒見過美琴了啊。」
「永遠不見最好。」
萊維沒空搭理黑子,把文件扔到桌上,靠著沙發稍微補充下唄剝奪的睡眠時間。黑子大概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見狀將小小的身子靠向另外一邊,還把雙腳抬起,搭在萊維腿上,扭了半天擺出個最舒服的姿勢。
「黑子。」
「嗯?」
「留下吃個早飯?」
「當然,這是招待客人最起碼的禮儀吧?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只是問問而已,反正一會茶茶丸見到你,也會主動多準備的。好累啊……」
將雙手枕在腦後,萊維閉上雙眼,結束了交談。黑子也學著他的樣子,漸漸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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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維老師……萊維老師……」
「嗯……哦!茶茶丸,早上好。」
察覺到耳邊隱約傳來的聲音,萊維睜開眼,見到茶茶丸俯視著他的臉。
「早餐已經準備好。」
「麻煩你了。黑子……嘿……起床吃飯!」
同樣躺在沙發上的黑子還沒被吵醒。萊維見狀抬起身,用手撐著沙發,然後猛地把腳往後一抽。
「哇!」
突然失去了‘床墊’,身體無法平衡的女孩,被驚醒之前就一個標準的側滾,整個人摔到地上。好在有柔軟厚實的地毯保護,才沒有受傷。但雙腿因條件反射想要維持身體平衡而岔開,隱約露出了布料少得可憐,顏色卻十分顯眼,明顯不是她這個年紀應該穿的胖次。
「黑子,偶爾跟美琴學學,多穿符合年齡的衣服。」
「比起這個,你才更應該偶爾學學其他正常的老師吧?整天推倒自己的學生,學園島的聲譽都被你敗光了!」
嘴里教訓萊維,實際上在他人眼中、包括黑子的同學和朋友都肯定會認為,她這種毫無少女應有羞澀的初中生,才是最異常的存在吧。別看關于萊維的緋聞不少,他可從未作出‘推倒自己學生’那種會被告上法庭的事。嗯,依文就讀于麻帆良學園初等部,不算是他‘自己的’學生。
「趕快吃完上學,風紀委員帶頭遲到可不是什麼好榜樣。」
餐桌邊上,萊維的手攀上黑子扎著兩根辮子的小腦袋上,把她按進座位里,轉身往樓梯走去,還有幾只貪睡的貓咪等著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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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特殊事件發生的平淡日常,總是過得那麼快。在教室里給學生們上課的情景尚歷歷在目,昏暗的月亮卻已悄悄地爬上高空。幽幽的光暈之下,早就過了多數人入睡時間的小屋顯得格外寂靜,宛如只有形狀與眾不同的大樹,和包圍著它的森林融為一體。而在這顆‘大樹’的頂端,長裙撒了一地的少女正享受著晚風,淺淺地睡著。
「輝夜……輝夜。」
空寂的屋頂響起低沉的呢喃,仔細尋找,才發現有個背對著月光的黑影輕巧地躍上,落腳的動作極輕,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該不會中了自己布下的法陣吧?」
黑影悄悄向屋頂中央少女躺著的地方走去。他來到少女身邊蹲下,少女恬靜的臉蛋仿佛無比眷戀美夢,讓人不願將她喚醒,不願打擾這難得的溫馨。也許,這樣會更好?黑影好像做出了什麼決定,以最緩慢的動作起身。
「等等……」
剛準備調動體內的魔力,大概是空氣中共振的細微波動驚醒對少女來說比聲音更加敏感,她伸出讓人禁不住憐惜的蒼白消瘦,抓住了男人的褲腳。
「呵呵,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輝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長長的睫毛顫動幾下,睜開雙眼。萊維感嘆他失去個很好的機會。
「夢到以前在家里的時候,走到哪都是人,大家各忙各的,看起來很熱鬧,卻又覺得很冷清,還好你叫醒我呢。」
鈴仙來到以後,萊維總算對輝夜的過往有了些了解,不過也僅僅是‘一些’而已。鈴仙所說的家,是一個叫做永遠亭,據說深藏在竹林之海中的地方。在那有著鈴仙尊敬的師傅,有著熱熱鬧鬧的小兔子們,有著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的公主,偶爾還有上門看病買藥的妖怪和人類。但听輝夜的語氣,卻宛如是在訴說很久遠很遙遠的事情,萊維沒有刨根問底的八卦習慣,起碼現在他不認為是個閑聊過去秘密的好時機。
「放心,再過幾天,估計你就能坐在自己家里喝著熱茶了。」
「嗯。」
萊維所說的‘家’,當然是鈴仙告訴她的永遠亭,輝夜楞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吧,別讓鈴仙吹太久風感冒了。」
「等等,跟我來。」
剛跟著起身,輝夜突然想起了什麼,叫住準備發動瞬移能力的萊維。她整理好因為睡覺而弄皺的衣服,身體輕輕飄起,示意萊維跟著,從二樓屬于她的客房窗戶處鑽了進去。
除了他們兩人,小屋內其余的住戶,包括依文,都被輝夜悄悄設下的術法結界催眠,在短時間內不會醒來。夜晚還沒過去一半,萊維想著反正時間充裕,跟著輝夜進了她的房間,在書桌旁坐下。
「這些,」
少女把修長的黑發撥到腦後,打開為客人準備的衣櫃,從里頭拉出幾個黑漆漆,看不見內容的袋子。
「留給你,我就不帶回去了。」
從打開的袋子口里望進去,各種五顏六色游戲軟件的包裝讓萊維感到一陣眩暈。以至于懷疑這位少女之所以成為英靈,該不會一開始就是想要聖杯給她永遠玩不完的游戲吧?
「你看不起游戲嗎?」。
見到萊維呆呆地盯著袋子里的內容,輝夜輕輕皺了下眉頭。
「不不不不,絕對沒有看不起!只是對這個數量有點驚訝……」
萊維連忙擺手否認,他可不想在這些事上引出什麼誤會,導致影響一會接下來的行動。
事實上確有不少老師對學生熱衷游戲漫畫之類非學習相關的事物,持反對態度。但一來輝夜並非萊維的學生,萊維本人也並非那種會被學生們背地里說‘頑固’的老師。他之所以發了會呆,實在是輝夜短短幾天內收藏品的數量暴漲趨勢驚人。難道每天自己和凜呆在學校的時候,她都偷偷跑到商店里去掃貨?而且擺在這里的數量,說不定還有來自島外的商品,萊維心想難怪最近會有輝夜的快遞,明明是個貌似古代來客,卻連網購這麼高難度的東西都學會了。問題她的信用卡哪來的?搞不清楚的事太多,這就是所謂的不思議事件吧。就在他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輝夜開口了。
「每個游戲代表一段特別的經歷,玩游戲的時候就是在扮演角色,去體驗自己無法體驗到的人生。可以扮演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可以扮演輕松度日的平凡人。和形形色色的人交流,了解他們各種各樣的想法,這是只有在游戲的世界里才能做到的。」
標準宅男的理論從少女的口中娓娓道來,听上去別有一番說服力。
輝夜說得沒錯,或許更多人玩游戲是為了競技的樂趣,追求技巧上超越他人的快感。但像她一樣尋找另類的人生體驗,也是一種方式。
萊維不知道輝夜的過去,不知道那段過去里到底發生過什麼。這位外表孤傲的公主,內在就如同外表一般,很少主動與人交流。到現在他都沒法解釋為什麼和其他小屋住客連對話都很少的她,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對自己表現出不一樣的對待,但他清楚只有在和其他人相處時的那份孤獨,才是輝夜本來的性情。現在听她說出這樣一番話,卻又完全不像是天性孤傲,不屑與人交往。
「這些你都不帶回去?」
明明應該是費了很大功夫才在短時間內收集起來的,為什麼說要留給自己?難道就像某些立志月兌宅的學生那樣,突然想與過去的自己再見?萊維回憶起很久以前無聊時和依文一起看過,被依文大罵歧視家里蹲的電視劇劇情。
「其實……有很多以前玩過了,剩下沒玩過的這幾天也都解決了,而且具體回去的形式也不清楚……沒玩過的我才不會留給你呢。」
砰地一聲把櫃子關上,輝夜好像有點害羞似地急急忙忙從窗戶飛了出去,也許對所有宅來說,向不太熟悉的人坦白愛好,都會有點難為情吧。
萊維一邊想著她最後那句話按術語來說算不算‘傲嬌’,一邊急忙瞬移出屋外。今晚行動的另一個同伴——兔妖怪鈴仙已經早早等在外頭,雖然天氣只能算清涼,男人也不應該讓女人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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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Master.」
正在漆黑的街道快速奔跑的少年,聞言立刻停下腳步,緊張地看向自己的Servant.長發男子取下背上亮銀槍,和女孩抽出長刀的舉動,讓他明白了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情。雖然覺得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已經做好準備。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阪井悠二仍然為自己那快要窒息的緊張感而感到羞愧。
「是、是敵人嗎?」。
「廢話,白痴。」
外表像個小學生的夏娜算是回答了悠二的問題。而原本是被提問者的趙雲,則只用眼神示意他留在原地,單手緊握長槍,擋在少男少女的身前。
「克勞德。斯特萊夫,Rider.」
「趙雲,Lancer.」
地點是太陽落山後,在漫天星辰的映襯下愈發顯得冰冷的鋼鐵叢林中,站在學園都市堅硬水泥地上的阪井悠二,卻感覺仿佛回到了冷兵器時代那讓人熱血沸騰的沙場。
自己的Servant和一位黑衣英靈互通姓名、職階。所謂英靈,多是傳說中的英雄,對于這些早已逝去的英雄,真名是他們最大的秘密。得以名留青史的英雄,知道姓名,便能從書籍當中尋找到他們的生平事跡。分析這些事跡,就能找到他們的特點、甚至弱點。是以趙雲曾叮囑過悠二,平常以職階或‘你’這類模糊的稱呼來代替,以防被對手探听到他的真名。但也許是對方光明正大的現身與通明,喚醒了他身為白馬騎士的自尊,主動破壞了他自己的叮囑。
奇怪。在疾風驟雨般的戰斗即將到來的緊張時刻,悠二心里泛起無法抑制的思緒。那名黑衣的英靈,十分奇怪。即使是連打架都未曾經歷過的听話少年,悠二也能看出對方散發出的軍人氣質。那是一種冷漠,對任何變化都冷漠對待,能夠在戰場中做出正確選擇所需要的冷漠。悠二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做出這種判斷,可他更奇怪的是,為什麼訓練有素、以完成任務為第一準則的軍人,會做出這種奉行騎士精神的戰前通名。
真正的鐵血戰士,不是應該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縱然是趙雲這種經歷過陣前單挑時代的將軍,也懂得何為兵不厭詐。那位打扮明顯像是近現代的英靈,難道還奉行著早就在戰場上消失的騎士準則?
悠二十分疑惑,但這只是他一人的疑惑。其他人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會等他慢慢想清楚。
戰事,一觸即發!
跨越百米的距離需要多長時間?如果被提問的是普通人,他們會回答九秒五八這個世界紀錄。但對于不屬于人類的英靈來說,短短的百米,只需要阪井悠二因揚起的灰塵而眨眼的時間。
「請接招。」
一瞬間跨越了上百米的距離,趙雲抖動手腕,長槍從右側直線刺出。猶如刺入落入水中的銀針一般,長槍急速地劃破空氣,連絲毫的波瀾都沒有綻起。
冷兵器時代的將軍大多擅長馬上作戰,趙雲所持的銀槍當然是騎兵的利器。但即使是沒有戰馬的幫助,在地面使用過長的兵器,也絲毫沒有滯澀,閃耀的銀光如同舞動的靈蛇,在空氣中仿佛扭曲了起來。
悠二本以為在趙雲手中猶如活過來一般的長槍,已經是嘆為觀止的奇跡。可出招的人,卻從沒想過能夠擊中對手。只見黑衣男子如趙雲預想中一般隨意地側身閃避,他立刻擺動手腕扭轉方向。長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改直刺為橫掃,迫使對手抽出巨劍當做盾牌。金屬踫撞發出刺耳的鳴叫,成功搶佔先機的趙雲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右臂不斷顫動著調整長蛇的舞蹈。
凌厲的雨點潑灑向克勞德,他手中遠比長槍更為笨重,足以充當巨型塔盾的鐵劍牢牢護住身體。槍尖撞擊巨劍所發出的密集響聲匯成尖利的哀鳴,遠處觀戰的阪井忍不住雙手捂住耳朵,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耳膜快要炸裂的痛楚。
交戰雙方的身影,阪井根本就無法看清。非要勉強注視,只感覺兩團影子不停的再眼前晃動。瞳孔無法正確捕捉物體焦點的痛苦,通過視神經傳達到大腦,轉化為令人嘔吐的眩暈折磨。
不能後退。
強忍著胃部的痙攣,阪井努力地撐開雙眼。如果無法給予任何幫助,那麼至少希望能夠注視著。注視著他的戰斗,注視著他的奮勇,注視他為了沖破命運所作出的努力。據說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靈,大多是為了生前無法達到的願望?不,一定是這樣。沒人甘願死後仍被無盡的紛爭纏繞,支撐趙雲戰斗的力量,必然是他生前無法完成的宿願。
得到聖杯,絕對是英靈們的唯一目標。成為自己這個無能Master的Servant,恐怕是趙雲最大的不幸。相比其他懂得魔術,能在戰斗中成為助力,甚至改變英靈間實力天枰的強大Master。阪井悠二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單純的魔力容器,是個Servant在戰斗時還要分神保護,輕巧易碎的無能魔力容器。
但少年相信容器也有容器的責任。既然提供魔力是他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那麼就把這唯一的責任貫徹到底。不能害怕,縱然真的害怕,也不能逃避。阪井好像著了魔一般,無意識地向前邁步。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盡量靠近戰場,使魔力能夠順利傳送。就在他快要踏入戰場,被刮起的暴風卷入時,一只小巧的手突然抓住阪井的衣服,稍一用力,把他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