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久,抱歉!二錦也刷下臉,請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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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還沒有入內,里面就傳來一道弱弱的淒哀叫聲。
趙聲東看了蕭長嗣一眼,悶不作聲打前頭去探路。
「到了!」完顏修手挽劍鞘,往前一指。
就著昏暗的光線,可以看見山腳就有一個山洞。
一行人在低壓的雲層中穿行,大雨始終沒有停。他們走過一段泥濘的草地,山巒近了,陰山到了,崎嶇的山路間,可見有層層疊疊的岩石,被植被覆蓋。
只要他不是故意,一個相思令哪夠報答這份情?
「哼,相信你了。」
墨九被他曖昧的目光一燙,哼一聲又調過頭去,假裝在看滂沱大雨中的陰山。
「為了我家二掌櫃的,我發誓,我家絕ˋ無姓狼的親戚。」
閹了?稍稍一怔,蕭長嗣輕笑著豎起兩根指頭。
墨九目光眯起,涼涼看他,「老蕭,你一定要告訴我,這里面沒有陰謀,草原狼也不是你叫來的,你更不是故意演戲給我看,就為了騙我一個相思令——否則,我估計會忍不住閹了你。」
這是不願意告訴她的節奏了?
「……」
「當然,那不是答案。答案只有一個,听好了。老蕭,靠的是臉。」
「……」油嘴滑舌!
「地獄太遠,人間有妻,老蕭怎舍得死?」
蕭長嗣抬袖一揮,手指撫過長劍,朝她莞爾一笑。
「嗯,問得好。」
「先頭那般凶險,你是怎樣擊退狼群的?」墨九可不會相信,那漫山遍野的草原狼,單憑他和擊西、闖北、走南四個人四把劍就可以殺得一干二淨,還只是受了這些皮外輕傷。
「問。」蕭長嗣也是會耍酷的男人。
「……我有個問題,老蕭。」
有把握?墨九抓住重點,疑惑了。
「不過,此舉愛妻切勿模仿。我可以這樣做,原因有二。其一,我是男人,其二,我有把握。你身嬌體弱,可做不得。」
她臉頰微微發抽,蕭長嗣卻有點兒高興,拖長的尾音里,也有著說不出來的喜悅,一轉眼,眸中有爍爍的流光閃過。
當真豪邁漢子?這……她該高興嗎?
「愛妻當真豪邁漢子,如此,就一言為定了!」
她爽快地應下,又沖他擠了擠眼,「不是春令。」
「好,給你相思令。」
若非她親眼看見蕭長嗣以身搏狼的凶險,一定會懷疑這廝此番舉動的目的,就是奔她的相思令來的。但有了先前那一遭,她真的連命都可以舍給他,還了這份情,莫說一個相思令了。
「……」墨九再次無言。
「若你過意不去,給我一個相思令便可。」
蕭長嗣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啞聲一笑。
可難道他沒有死,她就可以說沒有欠情?
他確實沒有死,又如何欠命?
「……」這話讓墨九無言以對。
「你不欠我的命,我又沒死。」
完顏修微微一勾唇,似笑非笑地將目光投向遠處的陰山山巒,而蕭長嗣卻是微微一笑,透過雨霧的眼,像有一絲牽著彼此的情線,注入她的眸中。
潛台詞,她沒有說,可有心人都懂。
可她的感情,卻是蕭六郎的。
她這樣命,可以是他的。
墨九強忍心中起伏的波瀾,淡淡道︰「可以過命的交情,豈能看臉?老蕭,從今往後,只要有我墨九,就有你蕭長嗣。任何時候,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擊西滿臉喜色,蕭長嗣的目光卻很復雜。
此言一出,幾個人都亮了眼楮。
她卻突兀地嘆一口氣,「當然,我也從未嫌棄過他。」
不冷不熱地還了擊西的嘴,還不著痕跡地為這貨灌了一勺蜜糖,擊西果然高興起來。
「我若真的嫌丑愛美,又怎會沒愛上你?你長得那樣美?」
墨九不懂醫術,可哪怕普通人的眼光也看得出來,蕭長嗣的那張臉——沒救了。而且,若是用美容方子有用,蕭六郎早就用了,又怎會任由他變成如今這副德性?
這邏輯也是醉人。
他道︰「掌櫃的臉本來就夠丑的了,現在又添了新傷,怕是更遭九爺嫌棄。還有,九爺既然有主上留下的方子,為啥早些時候不拿給我家掌櫃的,把他變美一點?你就是嫌丑愛美。」
「我心疼掌櫃的。」擊西又輕輕撫了撫自個兒受傷的臉,才小心翼翼地側過頭,望向身側不言不語的蕭長嗣,為他抱上了不平。
想了想,她奇怪地問︰「我得罪你了?怎麼跟我使上勁兒了?」
墨九納悶,不曉得哪里招惹他了。
這貨脾氣咋的突然大起來了?
「哼!」擊西不理她。
墨九掃他幾眼,他都沒有回頭。遲疑片刻,她道︰「阿花,我那兒有蕭六郎以前留下的美容方子。回頭給你試試,應當不會留下疤痕。」
想來他是怕破了皮相,不美了吧?
這貨愛美。一直愛。
一行人結隊前去避雨,這樣的組織和隊伍整合在一起,略略顯得古怪,但隊伍里的人,全都不動聲色地沉默以對,就連一向聒噪的擊西,也好像沒有從殺狼的「刺激」中回神,始終抿著嘴巴,不高不興地模著脖子和臉上那兩條抓痕,郁郁寡歡。
「就依你之言。」
更詫異的是,幾乎沒有考慮,蕭長嗣就同意了。
他能這麼爽快答應放人,墨九有些詫異。
完顏修道︰「前方就是陰山,我知有一處落腳的山洞,我們不如過去避避雨,敘敘話,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你待如何?」蕭長嗣唇角有擦傷,話少,簡潔。
稍稍停一下,他突然回頭瞥向前方,「不過,草原狼還在後頭,這會兒又狂風暴雨。我以為,你們不適合現在回去。尤其這滿身的血腥味兒,一旦被盯上,就不一定有那麼好運逃命了。」
「老蕭,我敬你是條漢子。女人,你可以帶走。」
慢慢地,他松了松手臂,卻沒有放開她。
完顏修目光涼涼眯起。
「剛剛不是表忠心說,為我死都可以嗎?呵呵,完顏國主不會連放我自由,都做不到吧?」
如今聞言,她愣了愣,回頭看完顏修,冷笑著諷刺。
所以,她之前根本就沒有去想,自己還是俘虜的身份。
墨九欣喜于蕭長嗣能活著追上來。
可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從狼嘴里逃生而出的男人,已經徹底被狼激發了野獸的凶性。若是完顏修不放人,這一片雨水四濺的草地上,將要流下的,就將變成人類的鮮血。
他一身狼狽,沒有多余的話,也沒怎麼發狠。
「放了我的女人。」
在她喜極而泣的目光中,蕭長嗣騎馬走到完顏修跟前不遠,拔劍與他對峙著,那冷冷的目光里,滿是與草原狼搏斗之後殘留的濃濃殺氣。
他是老蕭,救了她的老蕭,讓她心疼的老蕭。如此而已。
或者說……他長啥樣兒,已經不再重要。
可在墨九眼里,對他已經沒有顏值概念。
不過轉瞬間,他就已經領著擊西幾人打馬過來,手上的長劍還閃著寒光,狼狽的臉上,有幾條被狼爪或者狼牙傷到的地方,猙獰、恐怖,讓他本就丑陋的面孔,更是不堪入目……
蕭長嗣沒有回答。
她高揚手臂,撕心吶喊。
「老蕭——」
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那迎風狂舞的披風,將最前面的男人襯托得如同一個戰場上浴血歸來的將軍,哪怕衣服已經破損不堪,依舊氣勢逼人,在昏暗的雨霧天地里,看得墨九雙眸一片晶亮。
「……難道是他們追來了?」
不多一會,她的視野里,就出現了幾個黑點。
急、快、透過風雨聲,讓她心里涌起了希望。
很快,墨九也听見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完顏修似乎是听見什麼,凝重地豎起耳朵。
「稍等一下——」
墨九瞥他,「怎麼,後悔了?」
一個「謝」字沒有落下,她目光一凝,就見完顏修突然勒馬停下。
「謝謝!」
墨九緊緊抿唇,慢吞吞抬頭,望向雨霧。
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好說話。
「我陪你回去。」
稍頃,看她墨臉,他挽唇一笑,緩緩調轉馬頭。
「不算數!」完顏修沉著臉補上。
「你若害怕,放我一人回去。你在這里等著,我會回來繼續做你的俘虜。放心好了,我墨九說話,從來……」
然而,墨九很堅持。
完顏修以為根本就不必回去看,也可以預見結果。而且,再跑回去一趟,容易招狼群盯上不說,就算狼群已經離開,再讓墨九看見也不過徒增傷心,根本就沒有必要。
哪怕蕭長嗣真有過人的本領,也難免……落入狼月復。
人與狼,數量上反差巨大。
「我們回去看看吧。」
狠狠拿袖子抹一把臉,她掉頭,冷著臉看她。
「你眼瞎了?那是雨。」
完顏修默了默,慢慢地放松胳膊,把她扶坐好,又攏緊她身上的披風,目光柔軟地盯著她側臉,「想哭就多哭一會兒吧。」
這樣冷靜的請求,可以听出來,她平靜下來了。
仰著頭,她低低的喊,「你松開我。我不會跳馬。」
「完顏修。」
念及過往,墨九盯著雨霧的眼,有一點哀涼。緊緊咬住下唇,她紅著眼眶,看著眼前被風雨肆虐的草原,不停地往遠方延伸,延伸……淚水無聲地滑落,與雨水混在一起,無人看見。
所以,他會那樣對完顏修,也不算奇怪。
他的心腸,其實很軟。
這一點,從他對蕭家的態度可就見一斑。
那個男人,外冷,內熱。
可相處時日久了,她卻是了解他的。
實際上,除她之外,蕭乾對任何人都疏離而冷漠。
她的腦子里,無須刻意去想,就已閃過蕭乾的樣子。鐵甲在身,披風獵獵,凜然的身影,緊繃的薄唇。還有堅毅面孔上那一雙銳利的眼……
這個論調很新鮮,墨九第一次听見。
兩座城池,是蕭六郎給他的尊重?
丟了女人,比丟了天下更難堪?
他考慮一下,又苦笑補充,「他對我想必也有那麼幾分同為沙場戰將的尊重吧?若他直接從我手上奪走了女人,我完顏修顏面何存?要知道,對真正的男人而言,丟了女人,比丟了天下更難堪。」
完顏修手擁她更緊,語氣里卻有著對蕭乾離去的惋惜與難過,「是英雄,方懂得重英雄。我說過,當今天下,我只服一個人,他就是蕭乾,你的蕭六郎。而他對我——」
墨九冷冷听著,不說話。
尊重?同為男人的尊重?
「你以為我不同意他用兩座池換你,他就能罷手嗎,我最終就真的能留得住你嗎?其實,那兩座城,只是蕭六郎給的‘小意思’,還有,同為男人,他給我的尊重。」
在暴雨里,音調有些模糊,但一字一句都落入了墨九的耳朵。
久久,他的聲音方才響起。
「當初的兩座池,是我撿的。或說,蕭六郎贈予的。」
眼底,有一抹稍縱即逝的無奈,以及痛苦。
幽幽的喚聲後,完顏修許久沒有說話。
「小九兒——」
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今日劫了她出來,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她這是把恨意轉移了。當然,他也知道,如果蕭長嗣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這就是斷了蕭家唯一的血脈,這個女人說不定真會找他拼命。
完顏修听出來了,她聲音里的諷刺,甚至還有恨。
她真的在笑。冷笑。
當然,你不要以為這樣說,我就能原諒你今天做下的事——告訴你,不是人人都是蕭六郎,也不是人人都是蕭長嗣,你做不到,就不要說出來,反惹我笑話。懂麼?」
「呵呵。為啥?就為你嘴里的‘喜歡我’?你就可以放棄你的性命,你的國家,你的臣民?完顏修,如果當真有如此深情,你當初也不會為了兩座城池,就把我還給蕭六郎了。
這個時候讓她相信這句話,比相信母豬上樹還難。
墨九腦子一片混亂,心也如同絞了一團亂麻。
「小九兒,若我說,換我,也會如此,你信麼?」
說罷,他慢吞吞往回望了一眼,心里莫名有一種微妙的情——屬于一個男人應當有的情緒。
「如果罵了舒服,你就罵吧。」
看她憋得脖子上青筋暴露,完顏修沒有為故去的娘親還擊她,而是月兌上的披風,甩了甩雨水,將墨九緊緊裹在身前。
墨九罵得又急又狼。
「放你娘的屁!」
手落下,擱在墨九肩膀上,他感受著她雙肩在輕輕顫抖,不由嘆了一聲,憐香惜玉地放軟了聲音︰「放了你,你能做什麼?跟著他一道去送死,還是浪費掉他的一番好意?在他死了之後,喂狼殉情,以全貞節?」
可此刻,他突然願意去了解。
何曾需要,何曾必要,去了解女人?
他一出生就是皇子。
在這之前,他從來就沒有听說,也沒有想過——男人也應該去了解女人?
盯著墨九的腦袋,他眉頭皺得更緊。
完顏修一愣。
「男人又何嘗了解女人?完顏修,你是男人,就趕緊放開我!」
「你不是男人,不了解男人。」
「墨九!」完顏修緊緊抱住她,難得的沒有諷刺,也沒有嘲笑,而是一本正經地喊她的名字,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撫模她的頭,在暴雨的沖擊中,慢慢地放慢了馬步。
借了這個事情,她把情緒悉數都發泄了出來。
蕭六郎沒了之後,她憋得太久了。
一邊打,一邊罵。嘶啞的聲音發出來的怨懟,像一頭被人遺棄的孤狼,有咬牙切齒的凶狠,更多的,是一種對瀕臨絕境般的無奈與絕望。
但她拼命捶打著的人,是完顏修。
這個「你們」,不知道他罵的誰。
「你們這些男人,混賬這些男人……」墨九嘴唇都在抖,「為什麼都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對我好,也不問問我要不要接受,能不能承擔?這樣的人情債,人命債——你們以為是為了我,豈不知,其實是在害我?這難道不是要我背一輩子包袱,痛苦一生嗎?」。
無論她怎麼咒罵,他也都不還嘴。
可無論她怎麼掙扎,他都不放手。
「完顏三!你混蛋!你為什麼要帶我走?為什麼?」她難以抒解的郁氣都發泄在了完顏修的身上。
她甚至寧願死的是她。
她墨九欠不起。
欠人命比欠人情——更難心安。
蕭六郎已經沒了,蕭家五百多口也都沒了,蕭長嗣是蕭家僅存的獨苗。可他現在為了保護她,以身涉險,與狼群搏斗,若是他也遭遇意外,讓她如何自處?
事情發生太快,她喃喃著,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嗓子啞了,可她也沒什麼知覺了。
墨九一直在暴雨中嘶吼。
「老蕭!」
馬兒見著了狼群,馱著兩個人,也逃得矯健。蹄子落在地上,惹得泥水四處飛濺。昏暗的天地間,陰冷冷的風,透心的涼,在凶殘的狼嗥聲,與嗜血的嘶吼聲里,如同一幕最原始的瘋狂煉獄……
「駕——駕——」
呼嘯的風聲,如同她的號嚎,在蒼穹間淒厲的回響。不多一會,積壓了半天的傾盆大雨,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濕透了草地,也濕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天邊閃電,伴著驚雷。
「 啪——」
這一聲,撕心裂肺。
「老蕭——」
草原狼雨點一般,密密麻麻、漫山遍地地往獵物集中。不過轉瞬之間,就把那四個男人與馬淹沒在了狼群里,從墨九的角度,連衣角都看不到一片。
聲音,終是越來越弱。
墨九拼命地回頭,把每個人的名字,都挨個喊了一遍,一雙幾欲噴火的目光,死死盯著越來越遠的人狼大戰。
「你們快逃——走啊!」
「聲東!」
「闖北!」
「擊西!」
「蕭長嗣!老蕭——快逃啊!」
「瘋女人!我還治不了你?」完顏修兩道鋒眉緊緊蹙起,鐵一樣的雙臂,束抱住墨九歪斜的身子,往上一抬,置于懷中箍緊,猛一夾馬肚,「駕」一聲,往東疾馳而去。
那勁兒之大,稍不小心就要摔落馬下。
悲憤之中,她急得心潮翻滾,耳朵「嗡嗡」作響,如有亂劍穿過,整個身子不管不顧地朝前方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