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人冢里睡了十天硬石板,沈嫣兒都快忘記睡床的感覺了,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死過去。然而,縱使身體可以回到現世,也無法擺月兌噩夢在精神上的糾纏和折磨。
溫暖柔和的床褥中,沈嫣兒雙眉緊皺,神情痛苦,不停地吸氣喘氣,偶爾發出小聲的叫喊。「不,不要……不要過來……」沈嫣兒看到夢中的行尸伸出尖利的十指向她抓來,張開血盆大吼嘶吼著想把她撕碎。她不斷逃,不斷躲,嚇得不停哭吼。雖然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場噩夢,但卻怎麼也清醒不過來。
「啊——」肩膀上突然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沈嫣兒慘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這才終于掙月兌出剛才的噩夢。
「你做噩夢了。」寇雪冰淡淡地說,見沈嫣兒醒來才松手。
還有一半神智停留在夢境中的沈嫣兒呆呆地坐在床上,下意識捂住自己「撲通直跳的心髒。待稍微平靜下來後才扭頭望著寇雪冰,只見她已轉身走到屏風外的竹榻邊坐下。
「你怎麼進來的?」沈嫣兒立即穿衣下床,急沖沖地跑到寇雪冰身邊問。而寇雪冰卻用十分無奈的眼神望著她,牽動嘴角露出一抹譏笑。「啊!」沈嫣兒突然反應過來,「是我自己忘了鎖門……」昨晚實在太累,進屋後倒床就睡,再也沒有起來過。
「你知道就好。」寇雪冰嘆息搖頭,「剛才出雲來這里通知大家半個時辰後在大堂集合。看到你睡得還熟,不忍心叫醒你,于是讓我算準時間催你起床。」
她倆同住在一個院子里,房間緊挨著,以後就是最親密的鄰居了。大概是想與沈嫣兒搞好關系,寇雪冰今天的口氣比在萬人冢時溫柔多了。
沈嫣兒又是道謝又是道歉,又是忙著梳洗打扮,恨不得再多長出兩雙手出來。害怕寇雪冰等久了不耐煩,沈嫣兒使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不到一刻鐘就收拾整齊,端端正正地站在寇雪冰面前宣布可以出發了。但其實連頭發都沒有梳順,模樣慘不忍睹。
寇雪冰從上到下把沈嫣兒打量了一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面前來。沈嫣兒不知道她想干什麼,忐忑不安地慢慢靠過去,結果被她一把抓住手臂,按坐到竹榻上。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做小姐的缺不得人伺候……」說著,寇雪冰松開沈嫣兒自己綁的發髻,重新幫她把滿頭青絲攏緊,系成與自己一樣的長馬尾。精致美麗肯定是談不上了,但是卻瞬間令睡眼惺忪的沈嫣兒顯得精神抖擻起來。
「出雲剛才說,我們待會兒就可以去挑選近侍宮女了。」寇雪冰淡淡說著,語速很慢,因為她必須花時間選擇最委婉的說法,不讓沈嫣兒心底最深的一道傷疤被重新揭開。
沈嫣兒感謝她的關心,但是,心底仍然深深痛了起來。如果阿珍沒有死,她根本就不用選宮女伺候。是自己沒有保護好阿珍。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失足掉進陷阱中,阿珍也不會為了陪自己而跟著跳下來了……
「事情已經過去,你就不要多想了。很多事情都是天意注定的,沒有誰對誰錯。阿珍一定沒有怪你。」寇雪冰安慰道。
沈嫣兒點點頭。寇雪冰講的道理她也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住對阿珍的思念和對自己的譴責。
「我們去大堂集合吧。」沈嫣兒站起來,拉著寇雪冰向門外走去。靜悄悄的環境很容易令她胡思亂想,陷入悲觀,還是盡快到人多的地方,讓嘈雜聲擠走腦海中的悔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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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嫣兒和寇雪冰來到大堂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沈嫣兒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易香惜和潘毓婷。她倆一個站在左邊牆角,一個站在右邊牆角,故意不想看對方似的把頭扭向一旁。
緊挨著易香惜的就是小青。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沈嫣兒差點沒認出她來。一支珠簪挽起流雲般簡單而高雅的發髻,水藍色的曳地長裙把她白皙細女敕的皮膚襯托得更加吹彈可破。站在人群中仿佛全身都會發光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尊貴的大家閨秀。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實小青非常僵硬拘謹。看似高雅的站姿好像是經過魔鬼特訓後臨時教出來的,就連手腳的擺放位置都始終固定在同一個角度,一動都不敢動。而且她時不時還會瞥易香惜一眼,好像生怕做錯什麼事挨訓似的。
看到這樣的情景,沈嫣兒立即就明白過來——她肯定是被易香惜逼的。昨晚自己睡成死豬的時候,她多半還在被易香惜嚴厲教過吧。那無論粉打多厚都蓋不住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證據。
小青看到沈嫣兒後,立即對她投來求救的目光,而沈嫣兒卻非常不講義氣地假裝沒看見,拉著寇雪冰站到遠處去了。易香惜十分忌諱沈嫣兒在大庭廣眾之下接近小青,害怕會令小青暴露身份,所以沈嫣兒還是識趣點,自己主動滾得遠遠的。
集合時間未到,出雲還沒現身,沈嫣兒就把大堂中的女子們都觀察了一遍,發現大部分都是兩兩一組站在一起的。不僅潘毓婷身旁站了一名陌生女子,而且大多數秀女身旁都多了一名丫鬟打扮的人。這些女子都是隨主人一起入宮的侍婢。
根據宮里的規矩,秀女通過首試後可以帶一名丫鬟入宮伺候。因為以前曾經發生過秀女買通宮女,暗中謀害另外秀女的丑事,所以後來宮里就放寬規矩,允許秀女帶最信任的人入宮伺候。
對了,怎麼沒有看見苗璞?
沈嫣兒突然發現苗璞沒在這里。就在她懷疑苗璞是不是也睡過頭的時候,突然听見門口方向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沈嫣兒下意識抬頭一看,只見她正擔心著的苗璞已經緩緩走進房間。
同一時間,秀女們的目光已經齊刷刷地向苗璞匯聚過去。不過,令她們緊張的不是苗璞,而是苗璞身邊的另外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披黑色的斗篷衣,一直把臉藏在兜帽陰影中的中年女子。女子恭恭敬敬地跟在苗璞半步之後,從位置關系來看,大概是伺候苗璞的下人,然而女子身上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卻帶來一股令人窒息的威脅感,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