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住口。」被沈嫣兒激怒的鳳凰恪發出低吼,「沒錯,朕的確想救一個人,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有效的辦法,是你的出現讓朕看到了希望,但也是你,讓朕陷入更深的絕望。」
妧兒的死極大地動搖了鳳凰恪的心境,令他一直苦心維持的淡然鎮定變得脆弱而焦躁。他孤立無援又默默承擔著一切責任,對關于行尸的罪行明知故犯。作為一個靜好口中曾經善良賢明的太子來說,他在轉變的同時也扼殺了自己的一部分良知。他的焦躁和易怒正是他矛盾不安的體現。
淒涼寂靜的墓群前,同樣快要失控的沈嫣兒恨恨地注視著鳳凰恪。沈嫣兒深深地吸氣,盡量讓自己恢復平靜。深挖鳳凰恪心底的秘密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鳳凰恪不會對與寧王和婉貴妃關系更為親密的沈嫣兒開誠布公。能讓鳳凰恪親口承認「他的確想救一個人」,就已經是很大的收獲了。
清冷的山風拂過在緊張氣氛中彼此對視的兩人,異樣的寂靜持續了一會兒,兩人熱得發脹的腦袋都漸漸冷靜下來。沈嫣兒不再步步緊逼地追根究底,鳳凰恪的情緒也終于恢復安定。
「朕也被你折磨瘋了……」認輸似的移開對視的目光,鳳凰恪把頭扭向墓群的方向。一座又一座的墓包下沉眠著二十多條沈家無辜的生命,赫然列于眼前的罪證令極其擅于掩飾自己情緒的鳳凰恪也皺緊眉頭,露出了一絲自責愧疚的神色。
「你妹妹的死朕的確難辭其咎……」淡淡的聲音,鳳凰恪終于親口向沈嫣兒認罪。這對于一意孤行的他來說是一次足以令熟悉他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的行為。
沈嫣兒也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坦然直接,呆然地注視著他帶著哀傷和誠懇的側臉。
「今天帶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彌補一點過錯。當然,朕知道這遠遠不夠……」鳳凰恪一眼也沒有看沈嫣兒,就好像沈嫣兒的目光擁有奪走他平靜言語的能力一樣。這不是因為他的自尊心作祟或者高傲,而是因為緊張,前所未有的緊張。
「只要你開口,朕可以用一切辦法補償你。」
說出這句話後,鳳凰恪才終于把目光移回沈嫣兒的臉上,用期盼得到回答的目光注視著震驚得說不出話的沈嫣兒。
「補償?」不敢相信剛才居然听到這兩個字的沈嫣兒怔怔地向鳳凰恪確認了一次,見到鳳凰恪輕輕點頭後,她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出問題。
「那就……」停止殘忍的行尸試驗吧——這是沈嫣兒最深的渴望。但是這句話剛從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瞬間,沈嫣兒自己就意識到鳳凰恪不可能答應。
于是,沈嫣兒把這句話硬吞下去,平靜地提出一個非常理智的請求︰「那就……放寶音自由吧。她沒能救活你想救的那個人,對你來說已經沒用了……」
沈嫣兒說話時戰戰兢兢的,對方畢竟是至高無上的皇上,自己一個民女有什麼資格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也許可以令寶音恢復自由的機會,沈嫣兒不想就這樣錯過。
「可以。」令沈嫣兒倍感意外的是,鳳凰恪居然沒有多想就一口答應了。其爽快程度就好像當初他答應「只要沈嫣兒說出被行尸咬傷而不死的秘密就停止行尸實驗」時一樣。
沈嫣兒不敢輕信,用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鳳凰恪。果不其然,鳳凰恪停頓了一會兒就又補充道︰「不過,要在朕找到那個叫小黑的人之後。」
說白了就是用小黑換寶音,沒有任何意義。
沈嫣兒不禁發出一聲冷嗤,對鳳凰恪的「仁慈」報以嘲笑。不過,鳳凰恪的這句話可以證明小黑目前還是自由的,沈嫣兒在氣憤的同時不由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你詭計多端我已經不敢輕信你了。就算你釋放了寶音,也一定會派人跟蹤她,找到她所住的地方和親人朋友。到時候,會有更多人像我爹和妧兒那樣無辜受害……」
漸漸熟悉鳳凰恪後,沈嫣兒已經可以從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中,推測出他的打算了。雖然他並非壞到骨頭里去的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是沈嫣兒不敢再樂觀地看待他了。
「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那就放我出宮,讓我自由吧。」沈嫣兒突然改了一個願望。妧兒死後,她沒有理由繼續留在皇宮,唯一可以束縛她的就是查明真相和阻止行尸試驗的道義。但是,被軟禁在霰雪宮中的她什麼都做不了。與其被困在霰雪宮中白費時間,不如恢復自由之身,也許還能有機會幫小黑。
但是,令沈嫣兒意想不到的是,鳳凰恪听到這個要求後,平靜淡漠的表情立刻消失,變得緊張和敏感起來。「不行。」同樣是沒有深想就說出了答案,但是這次卻是直白的否決。
「為什麼?」沈嫣兒詫異地望著他。沈嫣兒以為,鳳凰恪之所以對自己特別關注,純粹是因為想知道自己被行尸咬後為什麼沒死的原因罷了。現在真相已經被揭穿,自己對鳳凰恪來說早就沒用了,提出離開皇宮照理說不應該被反對才是。
然而,鳳凰恪卻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到沈嫣兒的面前,用帶著一絲威脅的語氣,用更重的語氣又把剛才的話重復強調了一遍︰「不行。」他的目光執著而堅定,令沈嫣兒有些畏懼。
「只有你,不行……」鳳凰恪格外認真地說。
沈嫣兒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呆呆地注視著鳳凰恪嚴肅的表情。他眼中的固執並非是從前那蠻不講理的威脅,而變得更加軟化,帶著一點溫柔和曖昧,甚至還有一點慌亂,好像是因為听說沈嫣兒想出宮後突然有些驚慌無措。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沈嫣兒和鳳凰恪誰也沒有再說話。沈嫣兒是因為莫名其妙而不知該如何開口,也是因為鳳凰恪反常的態度令她始料未及。
至于鳳凰恪,他的沉默則更加古怪。就好像是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後,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以至于驚訝得無法繼續開口,害怕又說出連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的發言。
這時他才第一次意識到,沈嫣兒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人質了。在他的心中,沈嫣兒的存在,已經有了另外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