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鹿梳洗一新,坐在梳妝台前任夏紋幫她綰發。
她面無表情。
鏡中人皮膚略白,眉眼很精致,五官秀雅。有嬰兒肥,沒完全長開。真正發肓好後,必定是個眉目如畫的小美女,現在只是個美人胚子。
沒有表情時,顯得很溫婉和順,一旦說話,有其他動作眉宇間就染上俏皮靈動。
陸鹿嘆氣︰想她程竹可是前突後翹,五官明媚大氣的美女,沒想到死後穿到這具身體,卻是這麼平板一塊。唯一值得慶幸是穿成小姐,衣食無憂不用那麼苦哈哈。
只不過這陸小姐好日過也快到頭了。
據陸鹿記憶中,中秋前兩天會有益城陸家的人來接她去團圓。
說好點是團圓,說難听是她的繼母龐氏緩過神來,想起還有這麼一個嫡女發配鄉莊,年紀也十四了,正是婚配的時候,可以`.``拿來利用交換一下。
在陸鹿的記憶中,龐氏可不是什麼善茬。
她填房到陸家後,肚子也爭氣,生下兩個兒子陸應和陸序,只不過再爭氣,家里小妾沒減少。如花小妾不少,庶子庶女們更是爭先恐後的往外蹦。
所以她宅斗忙,顧不過發配到鄉莊的嫡女,讓陸鹿苟延殘喘的活到十四歲。
「小姐的頭發又黑又順,梳各種發式都好看。」夏紋幫她挽好頭夸一句。
記憶搜索被打斷,陸鹿咧嘴對鏡一笑︰「那是你手巧。」
夏紋喜的蹲身︰「謝謝大小姐夸獎。」
「行了,出去吧,我有點困,要歇會。」
「是,小姐。」夏紋偷覷一眼窗外日頭,都快西斜了還歇?可她不敢攔阻。
春草端來茶點,就看到夏紋掩上門,問明情況後,磨牙笑︰「夏紋,你就不能依著大小姐。這晌午都過了,再歇,晚上可怎麼辦?」
「可是大小姐的話,我可不敢駁。」
「我去。」春草是跟陸鹿從小一起長大的,膽子大,情份重,比別人更能說上話。
推門,里頭閂上了。
春草小聲喚︰「小姐,還沒歇吧?奴婢送蓮子糕來了。」
「嗯,放下吧。」陸鹿鼻音懶懶的。
春草再敲門,卻沒有聲響,只好跺腳走到偏房候著。
房里的陸鹿哪里會歇著。
她從床底最里處翻出個不起眼的木盒來,拭去灰塵,開了鎖。
里面擺著不少碎銀子,她將今天得來的一錠放進去。
這是她的私產,誰都不知道。
從陸鹿回到十四歲這年,及程竹魂附,她就有一個目標︰離家。
六年後,玉京城就遇戰亂,江南卻僥幸躲過,所以她不但要避開段家的不靠譜的沖喜婚事,還得想辦法逃離江北遷去江南。
這年代,交通不發達,行路難。
更難的是沒錢,寸步難移。
所以,陸鹿開始一點一點積私產。
陸家每月有例銀送來,不多也不算很少,可惜都掌握在衛媽媽手里,她試過幾次想拿回財政權,都被衛媽媽果斷的駁回。
沒錢,一切都妄談。
陸鹿看著盒子里少少一點銀子,嘆起氣來︰這什麼時候才能攢夠?
無意模到袖中,觸到一個比巴掌長不了多少的物件。
她翻出一看樂了︰從姓段的大胡子那里混水模來的寶刀。
這刀鞘古樸大氣,色澤渾厚有年頭,刀柄剛好一手可握,雕著繁復的花紋,刀刃又鋒利無比,想來她模到寶了。
只不過,她不打算買掉。
她正愁找不到合適的防身利器。這把刀對她來說,是雪中送炭。
遠在軍營的段勉躺在行軍床上,身上腿上都裹著厚厚的紗布。
「王平,鄧葉。」
兩個少年應聲而入,拱手問︰「屬下在。」
「我的那把短刀呢?」段勉著急問。
短刀?王平和鄧葉對視一眼,互相搖搖頭。
段勉仰頭閉目回憶了下,原來一直藏在靴桶里,只因為跳入河中想怕丟失,他還特意拴牢在腰間,放在手能輕易拿到的位置,這樣,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好反應迅速的抽刀應對。
「你們再想想。」
王平認真想了想道︰「段大人,小的救治大人時,就沒看到那把短刀。」
「當真?」
「屬下不敢欺瞞。」
段勉眼前就浮現陸鹿見到贈送的銀子里,眼里閃動的狂喜。
咬牙狠狠道︰「去,去榆樹村找程竹。」
王平和鄧葉詫異對視一眼︰「大人,是,是要重酬程姑娘嗎?」。
「嗯,重重酬謝。」段勉深吸口氣。
遠在陸莊的陸鹿莫名打個冷顫。
與陸莊隔河相對確實有個榆樹村,一百多戶人家。
王平和鄧葉帶著禮物及段勉的格外叮囑很快就趕過來,先去見了保長里甲,先大力夸頌民間奇女的義舉,末後請出程竹相見。
保長開始還很高興,村子里出這麼一位能人,不管性別是什麼,總歸救助是位軍爺大人,日後必定能討點好處。
誰知听來人道出名字,卻傻眼了。
「程竹?」
他們村沒有姓程的呀?而且吧,十來歲的女娃要麼出嫁了,要麼留守家中,都是沒有大名的,稱呼以二丫,招弟,來弟,鐵妮為多,誰吃飽撐的給一個鄉里村姑取這麼文皺皺的大名?
「沒有?」王平和鄧葉這回真是大吃幾驚。
保長不敢隱瞞,都知道當兵的是最不講理的,一個欺瞞罪,可能會撥刀相向,他可沒有幾個腦袋。
「是,軍爺,確實沒有。這是天大的好事,老夫高興還來不及,豈敢推辭,實在村里沒有這麼個姑娘家。」
王平老成些,冷靜問︰「附近可有程姓人家?」
保長想了想,再次搖頭︰「據老夫所知,這方圓三十里沒有姓程的人家。」
「對岸呢?」
「對岸是陸家莊,是益城陸大老爺的莊子。」
「陸家?」王平和鄧葉交換個眼神,心里有了主意。
渡河往陸莊。
鄧葉問︰「你以為這程姑娘是陸莊的人,故意謊報村莊?」
「沒錯。」
「那,這個名字會不會也是假的?」
王平一愣。
很大的可能名字也是假的。
只是他沒想明白,為什麼那個看起來單弱的小姑娘有如此的心思,為什麼撒謊呢?救助了一位大人,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明明說好過後重謝的,難道她……
「鄧葉,我猜段大人那把短刀必是被她拿走了。」
「何以見得?」
王平嘴角撇出個冷笑︰「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