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閨女是怎麼了,看著臉色不對。」陳夫人低聲向陳掌櫃的嘀咕。
陳掌櫃坐在那里,手中的算盤換成了一副宣紙,擺好的筆墨紙硯,好似未听到夫人在和自己說話。沉吟良久,揮毫寫了五個大字「家和萬事興」,寫完自己端詳了一刻。搖頭道,「‘家’寫的不好,寫好‘灰飛家’,走遍天下有人夸,這個‘家’字到底是不好寫。」
陳夫人不放心的去敲惜恩的門,不一刻,惜恩笑著從里面出來。來到桌前,看了看爹寫的字,感嘆道,「咱家是夠和睦的,只是多了個把式在里面做橫,端的攪得人不快活。」
陳掌櫃的將筆放下,正要去端桌邊放著的水。惜恩隨手端起殘茶潑了,又沏上新茶。
「咱吃的這碗飯,再說那王師傅大體上也還過得去,你就少去後面也就是了,唉,眼下生意剛有些起色,不能徒生是非。」
陳夫人也想附和幾句,終是無從說起。
惜恩知道二老的難處,便緩了口氣道,「我自然有分寸,爹娘就噙好了,等著我與大哥把染坊做好做大了孝敬你們。」
晚間惜恩將飯菜送到後院門外,遞給了延瑞,自己就回了房,只說午間吃多了,不餓,早早的睡了。
延瑞伺候王師傅吃喝完畢,他又外出找人喝酒聊天,留延瑞一人守著染坊。
三更時分,惜恩模索著敲了敲門,延瑞從房里出來。
「東西都備齊了嗎?」。
「都放在柳家院子外面的草垛里了,去了就能用。」延瑞老實道。
二人沿著街道往東走,柳家婆媳住在東街口的一處單門獨戶的小院。昔日這柳家倒還算殷實,紅漆的木門,銅門環叮當作響,一邊一個放倒了的石獅子。為這獅子柳家媳婦還罵過,可是終究也沒找出那促狹鬼來,她也沒力氣將其扶正,時間久了也習慣了。
二人到了柳家大門外,惜恩一個 哨,從黑暗中竄出條黑影來。
「小白兄弟,黑皮在這呢。」
惜恩壓低聲音道,「知道你會來,白面饃饃三個,明天老地方。」
黑皮‘咕咚’一聲咽下口水,吸溜著道,「兄弟知道你言而有信,有我黑皮在,保準誤不了你的事。」
惜恩‘嗯’了一聲,就銅鑼交到黑皮手里,「待會你就沿著這院子使勁的敲,喊人捉賊,人來了就趕緊撤,千萬不能被人發現。」
囑咐完黑皮,惜恩拉著延瑞的手堵到了柳家的後門。
延瑞心里有些發虛,他幾曾做過這樣的事情,忍不住道,「我看這樣就行了,要不咱回去听信兒吧。」
惜恩回身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別怕,今晚的菜里我給他下了料,只怕他想跑也沒力氣呢。」
這時前門想起了「 」的鑼聲,在深夜里尤其的響亮。「有賊啊,都來抓賊啊!」黑皮喊的格外賣力。
王師傅提了褲腰帶正想回房,今晚他跑了七八趟茅房,鬧得好生郁悶。
柳家媳婦懷里抱著被子,嘴巴撅的老高,「你個老東西,天天在人家陳家做耗,吃的比人掌櫃的都好,想來是肚里油水太多了,也不舍得多給老娘幾個銅板。」
王師傅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剛想安慰一下這位相好的。被外面傳來的響聲鎮住,做賊心虛,腦門子上立馬冒出汗來,一時半會竟是不知該進去還是該出去。
「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過來給老娘揉揉肩,這半夜被你鬧的,肩膀疼的老毛病都給凍出來了。」柳家媳婦開始發嗲的嬌斥道。
「來嘍,我的小心肝。」王師傅按捺不住一腳進了門。
此時外面已是被黑皮吵的個天翻地覆,左右鄰居,尤其哪些個有生意買賣的,家底子有點兒的,還哪里睡得住,紛紛起了床出來看動靜。
「壞了,今晚我得走了,明晚再來看你。」王師傅這次也由不得相好的怎麼埋怨,提上褲子就往門外竄。剛竄到前門,一听聲音可不是門口正熱鬧著呢嗎?嚇得他扭頭就往後門跑。
惜恩正等的不耐煩,半人高捶衣服用的棒槌,高高揚起,一見有條黑影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下盤就掃了過去。
「哎呦!要了我的老命嘍!」
惜恩大喜,拉著延瑞拔腿就跑。
黑皮見人漸漸的聚的多了,引著又往後門走。眾人越聚越多,越多越熱鬧,越熱鬧越不明所以然,只跟著銅鑼跑。
「賊在這呢!」一個人听到有叫聲,忙招呼了後面的人圍了過來。
黑皮見目的達到,早收鑼,趁著黑暗跑的沒了影。
「這是誰啊?快說,你偷了什麼?」
「好大的膽子,咱葫蘆屯還出了個你這號人物,別藏著了,露出來大伙看看。」
幾個小伙子等不及,上前去一把將地上的人提了起來。
陳夫人著急的望著門外,房內陳掌櫃來回的踱步,步子時急時慢,但是也透著焦慮。
延瑞跑到自家門外,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回原處。可是一見從門縫里透出的燈光,頓時呆住,回頭望著惜恩發愣。
惜恩輕輕推開門,「爹娘,我們回來了,您二老還沒睡啊?」話語甚是平靜,好似她也就外面閑逛一圈,回來跟家人打個招呼一般。
「跪下!」陳掌櫃一聲呵斥。
延瑞早嚇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爹,你先問問情況,孩子小,不懂事兒。」陳夫人忙站起來解勸。
惜恩從衣袖里掏出張紙來遞給陳掌櫃。陳掌櫃高高抬起的手放了下來,結果紙打開看了一眼,忽而又抬頭看了看惜恩,「這,這?」
「對咱有恩的,咱終身不忘,但是那不知好歹的家伙,留著也是個禍害,不如趁早解決了。」惜恩說的異常果斷。
陳掌櫃嘆了口氣,這番氣度和魄力,即便是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未必有。如今竟是在惜恩身上看到,讓他不由得感慨萬分。「可這事情做得未免有點太狠了。」陳掌櫃是個老實人,雖然那王師傅像個佛祖般在陳家供了十來年,但他仍感念人家的好處。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宏昌染坊有您和延瑞哥,再有這方子,咱以後差不了。」惜恩對著爹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