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站在門外朝遠方眺望,過往的行人三五不時的打著招呼,「嬸子看什麼呢?」
「定然是想她閨女了!」
「惜恩閨女是個巾幗英雄一樣的人物,咱這葫蘆屯終究小了些啊!」
「別看了,既然帶話說今兒個回來,就必然會回來,這暑天毒日頭的,你若累垮了可不能跟閨女拉家常了。」陳掌櫃懷里抱著他的寶貝算盤,也出來勸自己的夫人。
延瑞從廚房端了酸梅湯出來,招呼著爹娘,「我惜恩妹子忙著呢,就豐澤城里的那幾間鋪子眼下的收益既然是我們的二倍,我這個做哥哥的真是服了!」他說著話,笑得見眉不見眼的,手腳利索的過來扶了娘進房間。
「唉,咱不知哪來的這福氣哦,我看不如到棋盤山上許個願,連著三年每年虔心的捐筆香火銀子,或者干脆給那損壞的菩薩重新塑個泥胎。~」陳掌櫃一向不信神鬼之類,難得突然來了興致,手中無意的撥弄著算盤珠子。
「鐵算盤也開竅了,還怪我老婆子做神弄鬼不?」陳夫人終找到個由頭反駁,斜著眼楮,翻白眼諷道。
延瑞抹著腦袋「呵呵」笑著看爹娘斗嘴,這景兒從前是萬萬沒有的。「娟子昨天問信兒呢,說她爹到廟里算了,八字是合的,今年秋季,不然就明年開春,再錯過可就沒有好時候了。」延瑞吞吞吐吐的說道,一張四方臉已是紅的跟關公一般。
「這事兒也該到辦的時候了,不能讓人家閨女老等著不是,一年大似一年的。」
陳夫人卻不接老伴的話,低著頭想心事,良久方嘆道,「你們看著,橫豎咱不缺錢,就按最時興的樣子來。不要像我當初嫁給你們陳家一樣,一身紅嫁衣,一條小毛驢就把人接了。要八人抬的喜轎子抬我兒媳婦,聘禮也要裝足十六抬,這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你們有添補只管去,我再沒意見。」
延瑞原以為娘會有些不稱心,沒料到既然這麼順利,更是喜的無可無不可的,咧著嘴在一旁傻笑。
「這事還是要跟惜恩商議一下,不能咱三說定就定了。」陳掌櫃「啪」彈了一粒算盤珠子補充說。
「哥哥的終身大事,自然由二老做主,我這個做妹妹的就只說句「恭喜」再等著喜糖吃就心滿意足了。」惜恩一身湖藍色綢紗的衣裙,仿若雲彩般飄了進來,煞時讓有些悶熱的室內感覺到少許涼意。延瑞忙接過來給妹妹搬板凳,一轉身要倒水時見青鶯已是端了水放在小姐手邊的桌子上。
「小女子青鶯見過老爺、老夫人、大少爺。」青鶯圍著眾人深深一個萬福。
陳夫人拿眼細瞧,但見青鶯白綾子的上衣,外套個玫紅色褙子,蔥綠的褲子拖到腳背,繡花鞋套著一雙天足。不笑似笑,黑晙晙的瞳仁透著伶俐,不由得嘆道,「好標致的女孩子。」
惜恩笑道,「娘可別夸她,和我一樣也是個走街竄巷討吃頭的毛丫頭,慣會油嘴滑舌的,也就我想著同病相憐,暫且收了她做個伴兒。」
青鶯不好意思的伸了伸舌頭,恭敬的退至小姐身旁站好。
「這最好,我成日里也想給你尋個伴呢,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家混在人堆里,辛苦不說,沒個照應我也不放心。這孩子我看著倒是和你投緣的。」
陳掌櫃在一旁也不停的點頭稱贊,「好好好,有眼力見,手又勤快,跟了咱閨女好。」
幾人一時就延瑞的婚事怎麼辦,要多少銀子,辦多少酒席,都請那些人等等細致討論了一番。畫了個大致的格局,讓延瑞自己跑腿去。延瑞先還歡喜的很,一听說竟是要忙的天翻地覆,不覺又愁起來,只眼巴巴的望著妹妹,竟是求助呢。
「你別看我,我原就是有心,只是隔著幾千里路也不能生了千里眼順風耳不是?」惜恩好笑的歪著腦袋看著哥哥愁苦的模樣。
「這話怎麼說的,你要去哪里?」到底陳夫人心細,听出惜恩話里有話來。
「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和二老商議,如今咱生意已是做的大了,我合計著何不如在別處也開個分號。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算不準哪年哪月萬一有個七災八難的,咱不愁活路。」
這話一出,原本熱鬧的場面立時肅靜了下來,陳掌櫃捋著胸前髭須琢磨,「這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到哪里去呢?」
「我瞧著眼下就很好,何必那麼辛苦,難道豐澤縣城的幾家鋪子還不夠你忙活,瞧累的瘦成這樣。」陳夫人還不知道惜恩剛病了幾日,只覺得閨女這遭回來清減不少,拉著她瘦削的小手直心疼。
「娘說的也有道理,豐澤城里的幾家鋪子可累的我夠嗆,好在眼下都理順了,往後再沒個出岔子的所在。鋪子上的人都是用老了的,我不在時他們會定期過來報賬,哥哥也可三五不時的上去走動走動,這也就夠了。」
「你非去不可?」陳夫人听惜恩話音,明顯是已做了妥善的安排,心里又是不舍又是難過,那眼圈兒眼見得紅了。」
惜恩忙挪到娘身旁蹲下,將臉頰靠進娘的懷里,貪婪的享受著這份溫馨的感覺。多少年了,即便當初在白府,也不曾與娘有這般親密。那個美貌猶豫的婦人,一輩子都活在對丈夫的期盼中,甚至未想到分出絲毫來溫暖膝下的幼女。
「不是女兒非去不可,是眼下得了個機會,五王爺在京中有事求了女兒過去,不趁此機會開分號,再過了這遭到哪里尋這等靠山呢?」
陳掌櫃何等聰明之人,開門做生意的難處他再清楚不過,不說稅務一類,那是力所要交的。就是應付地方上的地痞流氓就能熬的人紅了眼,白了頭。眼下竟是有五王爺這座靠山,那便是守著玉皇大帝如來佛祖一般,就是知府衙門都要另眼相看。可不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怎容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