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永安宮的外面被月光溫柔地籠罩了起來,整個咸陽宮的燈火猶如星光般在咸陽城里熠熠生輝。永安宮的正殿被大紅色的綢緞圍繞著,金光閃閃的各色器具在燭火的照映下顯得格外耀眼,侍女們端著美酒佳肴魚貫而入,一時間永安宮里熱鬧非凡。
不多時,應邀出席的各位嬴氏宗親便相繼而入,昌平君和昌文君各自坐在兩側之首,其余的宗室血親也按照輩分落了座,待眾人全部坐好之後,就听見門口的趙高高聲喊道︰「華陽太後駕到!」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一起說道︰「拜見太後。」
華陽太後一身暗紅色曳地曲裾,緩緩的從永安宮外面走進來,一絲不苟的盤發和精致的首飾陪襯著華陽太後的美貌和威嚴,這一身裝束無不彰顯了她在嬴氏一族里地位的顯赫和聲望。
陪著華陽太後一起進來的還有燕姝,今。日的燕姝換下了燕服,換上了一襲胭脂色的曲裾,秀發盡數挽到腦後,斜插了一支碧玉發簪,本就精致的小臉略施粉黛,顯得格外嬌俏嫵媚。
燕姝攙著華陽太後慢慢走上台階,沒說什麼便乖巧的退到了一旁,華陽太後轉身對台下眾人說道︰「今日乃是家宴,諸位不必多禮,都坐下吧。」說完華陽太後也在上位落了座。
「諾。」眾人齊聲答道,便又重新落了座。
不多時,眾人又听趙高高聲喊道︰「陛下駕到!」趙高話音一落,就見嬴政一襲黛色錦袍,大步從內殿走出來,上了台階,眾人起身作勢要行禮,嬴政卻袖子一揮高聲說道︰「今日乃是家宴,諸多禮數就免了,今夜,諸位叔伯不醉不歸。」
嬴政說完也便回身落了座,這一邊是華陽太後,而另一邊的身後便是燕姝,嬴政坐下之後和華陽太後寒暄了一陣,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一面喝著酒,一面百無聊賴的欣賞著台下的歌舞。
身側的燕姝一直看著一個人喝酒的嬴政,看著他眼神里的冷漠,看著他從未笑過的俊美臉龐,燕姝曾不止一次的期待他的眼楮哪怕只是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可是嬴政沒有,從一開始到現在,嬴政連看都沒有看過她一眼。
自從上次在永安宮看見嬴政那雙溫柔的眉眼,燕姝便越愈發的嫉妒秦梓笙,這樣的眼神,哪怕嬴政給過她一次,燕姝就足以心滿意足了•••
夜色漸深,永安宮里一片笙歌笑語,歌舞和器樂演奏一個接一個,花樣百出,台下眾人也借著酒勁看的興起。
嬴政案幾上的酒壺已經沒了大半,看著台下眾人如此熱鬧,嬴政的嘴角也微微揚起,雙頰微紅,領口也被隨意扯開了一些,身子斜倚在案幾上,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不斷地往酒樽里倒著酒,帶著幾分醉意。
一旁的燕姝見狀,仗著膽子輕手輕腳的湊到嬴政旁邊,低聲說道︰「陛下,燕姝來給您倒酒吧•••」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酒壺往酒樽里倒去。
嬴政舉著酒樽,接過了燕姝倒的酒,一仰頭便喝了,隨後便又舉著酒樽示意燕姝倒酒。
燕姝笑了笑,乖巧的將嬴政的酒樽填滿,雖然嬴政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還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但至少現在終于可以和自己安安靜靜的並肩坐上一會•••
永安宮里一片絲竹和鳴,而這一邊位于閼與的秦軍大營里也是笑聲不斷,一連一個多月的艱苦奮戰,秦軍成功拿下了兩座城池,今天又趕上秦國新年,大營里的將士們思鄉情切,一個個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王翦索性就下了令︰「全軍休整,今夜秦軍野宴,弟兄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夜幕一降臨,秦軍大營里巨大的篝火就燃了起來,幾萬將士大大小小的各自圍坐一圈,火架上烤著的牛羊肉滋滋的往下滴著油,旁邊的幾十壇子米酒倒了沒幾輪就見了底。
梓笙和王翦,桓齮等一眾主將圍坐在離將軍帳不遠的篝火旁,眾人說說笑笑,氣氛好不融洽,這時只听桓齮高聲一嗓子︰「哎,上酒,上酒啊!」
梓笙看著明顯喝醉了的桓齮在秋夜里打著赤膊,還不斷高聲要酒,像足了耍賴的孩子,不禁大笑了起來,桓齮听見了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起來,兩步就竄到梓笙跟前,一只手就把梓笙架了起來,大聲問道︰「小個子,你可是在笑話我桓齮?看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剛才的酒喝了幾口啊?」說完還不忘使勁拍了拍梓笙的肩頭。
梓笙一時被桓齮這一舉動給嚇住了,可隨後眾人的哄堂大笑又讓梓笙意識到如今自己是個男人,這些本就不可避免,梓笙也只好紅著臉求饒道︰「將軍,你快放念卿下來吧,念卿不敢了不敢了•••」
「放你下來也可以,先把這碗酒喝了,我桓齮就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桓齮一只手壓住梓笙,一只手端了滿滿一大碗酒伸到梓笙面前。
梓笙看著滿滿的米酒,不禁咽了咽口水,本就不勝酒力,喝醉倒是小事,可萬一身份暴露了就慘了,梓笙盯著那碗酒,遲遲沒有動手。
「誒!小個子,你倒是接過去喝啊!」桓齮拍著梓笙的後背,將那碗就又往前遞了遞。
梓笙實在沒辦法,紅著臉推月兌著說道︰「將軍,念卿自幼體弱多病,實在不勝酒力,要不我就喝一口意思意思行麼?」
桓齮皺著眉,大聲喝道︰「小個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怎麼喝口酒還像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的,來,喝了它!」桓齮說著,作勢夾起梓笙,要把那碗酒灌進梓笙嘴里。
梓笙有些掙扎,可無奈桓齮力氣實在太大,眼瞅著那碗就送到嘴邊了,梓笙卻听王翦大聲說道︰「桓齮,你衣服都月兌了,何不給我們舞一劍啊?」
桓齮一听到這,立馬精神了不少,松開梓笙,看著剛被王翦扔到腳邊的劍,有些尷尬的笑道︰「嘿嘿•••將軍,這不太好吧,我一個大老粗哪里會舞劍啊•••」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叫你舞劍就舞劍!」王翦佯裝生氣,大聲喝道。
一旁的蒙毅和楊端和也起哄到︰「桓齮!桓齮!桓齮!」
桓齮拗不過,只好彎腰撿了劍,說道︰「那在下就獻丑了。」
「好,我給你彈劍助興!」蒙毅也擼起了袖子,抽出腰間佩劍說道。
「這種事又豈能少的了我啊,哈哈•••」一旁的楊端和也抽出腰間佩劍,和蒙毅相和給桓齮助起興來。
梓笙見狀連忙跑回去,默默地坐回原處,幸好王翦說得及時,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好一會梓笙才平靜下來,想著︰這女人在軍營里確實諸多不方便啊,一不留神就容易露餡,看來花木蘭替父從軍十多年沒被認出來,當真不容易!
想著想著,梓笙就覺得旁邊悄悄湊過來一個人,偏頭一看才知道是王翦,王翦今夜月兌了鎧甲,一襲黑色短袍,發上的紅色纓帶在秋風中飛舞•••
這一個多月來,還是第一次離王翦這麼近,看著王翦瘦削的臉龐,梓笙心底突然一陣酸楚,自己欠他的實在太多太多。突然王翦一偏頭,視線正好撞上了梓笙的雙眸,梓笙突然有些猝不及防,連忙尷尬的笑道︰「啊,哈哈,將軍,你肩膀上有灰。」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拍了拍王翦的肩。
「多謝。」王翦笑著,看著轉過頭去的梓笙,輕聲說道。
听到王翦這一聲,梓笙更加尷尬和緊張,漲紅了臉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王翦回過頭去,輕聲說道︰「桓齮,性子率直,人也單純,若是他有什麼不太妥當的地方,你也別往心里去。」
「啊~~~哈哈,怎麼會呢,桓齮將軍為人隨性率直,打仗又勇猛,我怎麼能往心里去呢,就是•••就是有時候下手重了點,哈哈•••」梓笙挺了挺後背,剛才被桓齮拍的那一下,現在還有點隱隱作痛。
「那便好,哈哈•••」王翦沒有再說什麼,隨手拎起一個酒壇子,舉著酒壇子就喝了起來。
梓笙看著王翦這樣,下意識的勸道︰「將軍,少喝點•••」
王翦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放下酒壇子說道︰「無礙無礙。」
听到王翦這麼說,梓笙也不知該如何再接下去,只听蒙毅楊端和那邊的笑聲震耳欲聾,梓笙和王翦也被吸引著看過去,就見桓齮一個彪形大漢,哪里是在舞劍,分明是在殺敵,面目猙獰著東刺一下,西刺一下,楊端和笑著大聲說道︰「桓齮,這表情太恐怖了,這哪里是舞劍啊?」
圈里的桓齮一听,停下手里的動作,笨拙的變化著自己的表情,還不斷問著︰「這下如何?這下如何?」眾人紛紛被逗得前仰後合,梓笙也不禁咯咯咯的笑出了聲,一旁的王翦也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听到梓笙的笑,王翦卻突然轉過頭說道︰「你的笑聲好像個姑娘。」梓笙猛地一愣,這下糟了,一時開心竟忘了嗓音了,于是連忙漲紅著臉假裝清了清嗓子說道︰「額,方才喉嚨里有東西卡住了,這回呢?」
王翦偏過頭去,盯著眼前那堆火光,久久沒有說話。梓笙也一時尷尬到了極點,低著頭沒有再接下去。
良久,王翦才開口輕聲說道︰「你,真的很像一個人•••」說完王翦便又一仰頭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大口米酒。
听得到這的梓笙抬起頭,小心的問道︰「像誰?」
「一個不知何時再見的人,一個•••」王翦回過頭看了一眼梓笙,紅著眼楮說道︰「我真是瘋了,你們分明就是兩個人,哈哈哈哈•••」王翦自嘲的笑了笑,將壇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一起身便離開了。
听著王翦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梓笙有些錯愕,看著王翦離開的背影和地上那個空蕩蕩的酒壇子,梓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王翦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的還要重要,那一刻,梓笙徹底亂了,究竟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這對于王翦來說是成全還是傷害?
梓笙呆呆的看著笑鬧成一團的秦軍將士,還有將軍帳上被燭火拉長的王翦的身影,梓笙蜷了蜷身子,長嘆了一口氣,模了模內衫里的桃花簪,望向東方的星空,又是一年光景,不知他如今又怎樣了•••
這一邊的永安宮里,酒也過了三巡,樂府的曲目也已經演奏的差不多了,眾人也都有些醺醺然,華陽太後畢竟年紀大了,只坐了半晌便向嬴政告了辭回了華陽殿。
一旁的趙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嬴政和眾位宗室元老,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得•••又來活了•••」說完便下了台階,安撫著每一位宗室成員,之後又叫來了每個人的侍從,吩咐道務必將每一個人安全送回府。
趙高一個人忙里忙外好一陣才算是將這宴會好好收了場,看著台上的嬴政紅著臉斜倚在案幾上,已經有些大醉,本想上前將嬴政攙回內殿的,卻一轉眼看到了旁邊跪坐著的燕姝,趙高識趣的沒有說什麼,輕輕地將永安宮的大門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