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夫人」嗯」了一聲便讓她起來了,樂妍在顧氏下首坐下,拉著顧氏撒嬌道:」妍兒在外面听見母親說做衣裳,這不年不節的,有什麼事嗎?」
除了顧氏,幾人俱是心中冷笑,老夫人更是暗忖,既然听見顧氏說做衣裳,自然更是听見了自己說嫡庶有別的話了,這會卻半點不提,不由更是不喜,愈發看輕了這個庶出的幼孫女.
顧氏有些面軟,平素又對幾個女兒一視同仁,這次兩個庶女不能去也是有些憐意的,便道:」寶慶公主生辰,你大姐姐四姐姐要去赴宴,這才商量著做衣裳.」
樂妍早就听見下人議論,這會來跑一趟也就是為了這個,當下故作不知,拍手笑道:」那敢情好,姐姐們要去赴宴見世面,自然要做兩身漂亮的衣裳.」
樂嫻目中俱是了然,柔聲道:」可惜公主沒有邀請六妹妹和三妹妹,否則你們也能去了.不過也不打緊,這歷來的宴會都沒什麼意思,每一次我都是先吃些點心墊著,回來再填補的,想想不去倒也好.」
樂妍心里酸得快要滴出水來,勉強笑道:」這皇家宴會自然非同凡響,誰又是貪圖吃的喝的?不過是見世面罷了.若我能去,就是給大姐姐四姐姐當小丫頭也願意呢.」
老夫人早猜到樂妍是為了也去赴宴,不由冷道:」什麼丫頭不丫頭的,你也是我們蕭家的小姐姑娘,豈有裝個丫頭跟著去的道理?公主生辰,不過是憑著請帖才能入內,饒是郡主,小姐,也至多帶一個丫頭去罷了.」
樂妍也知想要達成自己所想不容易,卻沒有放棄的意思,她也十二了,情竇初開,加上李姨娘耳提面命,一直教導她只有嫁個身份尊貴的男子才能下半輩子過上好日子,擺月兌庶出的身份,她知這次宴會只怕俱是王府國公府侯府的貴冑公子們,哪有不想去的?
想起上次在大昭寺見到程王府的兩位公子俱是玉樹臨風一身貴氣,樂妍鼓起勇氣牽了老夫人的袖子,嬉笑道:」祖母說的是,妍兒糊涂了,咱們家也是皇親名門,祖母在皇上太後面前也是有臉面的.真想去,兩位姐姐大大方方地帶著自家妹妹去想來也不是難事.何況大姐姐四姐姐一向最疼妍兒了的.」
樂妤低著頭瞥了一眼自說自話眼楮里俱是算計和興奮的樂妍,起身去了隔間.老夫人听得火起,甩開袖子維持著儀態風度,語氣不滿道:」這叫什麼話?這跟你大姐姐四姐姐疼你有什麼關系?你以為這是鄰居家串門子,還是通家之好做客?蕭家的臉面是祖孫三代掙的,不是供你玩樂揮霍的!」
樂妍臉色微白,充滿了不甘心.自己也是大司馬的女兒,長相容貌又比嫡姐差到哪里?卻不得上高台面,只能看著嫡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赴宴,自己只能窩在屋里做女紅.
樂嫻帶著笑意,手勢輕柔地給老夫人順背,」祖母不必生氣,六妹妹不過是年幼好奇罷了.我這個年紀也到處都想去呢.」
樂妤卻捧著五蝠獻壽蓋碗進來,揭開蓋子含笑遞給老夫人,」祖母嘗嘗,再過一會兒就該用晚飯了,也開開胃.」
老夫人有些詫異地接過,雪色的蓋碗里湯水清澈,只漂浮著幾片小金橘橙黃的皮,淡淡的柑橘清香傳來,令人心神一輕.看一眼樂妤縴細的手指上橘皮汁微黃痕跡,老夫人心中微暖,小金橘順氣清火,這丫頭是知道自己必然有些生氣,才特意弄的.她不再遲疑,端起來喝了幾口.
樂嫻看在眼里,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給老夫人順背的手也收了回來.顧氏對兩姐妹暗中的角力渾然不知,見樂妍孤零零地站著可憐,柔聲道:」這次當真時機不合適,皇家有皇家的規矩,下次有機會,母親必然帶著你去.」
樂妍不甘卻無法,只得順勢下台,跑到了顧氏身邊依偎著她,垂下頭看似羞赧,清秀嬌美的臉上卻滿是記恨.
夜半時分,蕭家上上下下都已熟睡安眠,通往二房蔚蘅院的甬道上卻響起了細碎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周氏自從那日被送回蔚蘅院便被軟禁在正房,身邊丫頭一個也沒留,她額頭的傷也不過是被人胡亂包扎了事.這些天傷雖然養好了,周氏卻越發暴躁,如困獸一般,既無助又淒涼.
已是半夜,屋里並沒有冰盆,雖開著窗但還是炎熱,她還是雙眼圓睜凝視著淺灰色石榴紋的帳子半點睡意都沒有.她嫁進蕭家多年一直順風順水,先秦氏死後,她便管著家,雖老夫人一向不怎麼喜歡,下面管事奴才卻都個個巴結奉承,竟從沒吃過這樣大的虧.如今,老夫人一句話,自己便被囚禁起來,竟是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想起那日樂嬈被掐得半死,最後還被罰跪了祠堂閉門思過,周氏對樂妤幾乎恨得嘔出血來.手痙攣般地抓緊了身下的棉綢床單,狠狠地擰著,仿佛那是顧氏母女的身子.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氏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房間日夜有人看守,除了一日三餐絕不會打開,這會兒都半夜了,怎麼還有人來?莫非竟是顧氏要自己死嗎?
想到駭人處,周氏身子微顫,定楮一看,高高提起驚懼不已的心才落了下來.樂嫻裹著在黑夜里近似黑色的墨綠色絲綢披風帶著杜媽媽進了門,驚道:」二嬸,您怎麼瘦成這樣了?」
不到一月的軟禁,周氏瘦了一大圈,本就高聳的顴骨越發凸出,眼窩都陷了下去,竟有些令人恐懼.
周氏嚅囁了幾句,就連樂嫻近在咫尺也沒能听清她在說什麼.樂嫻接過杜媽媽手中的包袱打開道:」我知道二嬸如今不方便,便給二嬸帶了些點心衣裳來,點心有時候可以墊墊肚子,衣裳換洗起來方便些.」
周氏手有些顫抖,輕輕拂過整潔嶄新的幾套繡花絲綢衣裳,心中一酸,竟不由滴下淚來:」難為你想著,竟能來看我.」似想起了什麼,周氏急道:」門口守著的人呢?」
杜媽媽傲然地道:」二夫人,我們姑娘在府里雖不當家,不能救你出去,可這點事情還是做得到的.這會門口的都拿了銀子吃酒賭錢去了,絕不會听到動靜的.」
周氏感動的勁兒過去,才疑道:」大姑娘怎麼會來看我的?」不怪她疑惑,平時她與樂嫻並不親近,如今她失勢被囚,樂嫻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大費周折地來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