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嫻垂著頭滿臉傷感,竟滴下淚來,」都怪我上次跟二嬸說了不該說的話,二嬸才會一時糊涂,釀下大錯,致使有今日的苦楚.我難辭其咎,日夜不安難以成眠,才想著來看看二嬸,力所能及,只能送些吃的用的.」
周氏激動道:」我是冤枉的,當真不是我下的毒.那日大姑娘告知了我那些話,我雖心中不快,卻也還沒做什麼就病倒了,這一切都是顧氏為了奪權栽贓于我的.」
樂嫻故作詫異道:」二嬸此言當真?竟不是你下毒毒死河豚?」周氏恨道:」那顧氏奸猾毒辣,這麼多年我竟沒看出她來.定是她自己下手毒死河豚栽贓給我,又將早就準備好的河豚拿出來替換,這樣既不損宴會又能拉我下馬,實在是陰險無恥.」
樂嫻也皺著眉思索,遲疑著道:」可四妹妹說,河豚是她去求華慶豐掌櫃的,人家才臨時給她調配的…」
周氏嗤笑一聲,」這話只能哄哄小孩子罷了,那華慶豐是什麼背景?就連襄陽郡王都不賣面子,她蕭樂妤算什麼東西?何況那不是一兩只,整整四十只啊,就算華慶豐,只怕一時之間也難以籌措.」
周氏這話其實也正是樂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隱秘,事後樂嫻打听了,的確那天有華慶豐的人上門送來了河豚,可這是不可能的呀.
樂嫻咬咬唇,做出震驚之態,」母親和四妹妹居然會做這樣的事?可,祖母已經相信了她們了呀,還把家事都交給了母親打理.」
周氏恨得咬牙切齒,看見樂嫻嬌女敕清麗的臉龐上震驚滿滿,充滿了單純和不可思議,不由心中一動,轉了轉心思,語氣充滿了蠱惑道:」大姑娘,你可不能再這般相信她們了呀.哪怕你真拿顧氏當親生母親一般孝順侍奉,也永遠抵不過人家真正的親生女兒.她們跟你好不過是利用你罷了.你想想,這一兩年你和那小賤人都要開始議親說人家了,你是正經的元配嫡長女,她雖掛了個嫡女的名頭,可滿京城誰不知她里子是個什麼東西?只要有你擋在前面,好親事就永遠輪不上她.你可要小心了,擋了人家的路,只怕二嬸就是你的下場了.」
樂嫻月復中暗笑,面上卻露出了一絲驚慌和思索之意,周氏深諳點到即止,也不再說,反而問道:」不知我的嬈兒怎麼樣了?可放出來了?」
樂嫻正等著她這句話呢,黯然地道:」還是關著呢,二妹妹受了那般大的驚嚇,還跪了祠堂如今一直被軟禁,我想想心中就一陣陣地痛.這次寶慶公主生辰,請了我們幾個嫡女去赴宴,我便想這回該放二妹妹出來了吧.誰知,誰知母親竟壓下了帖子,只說有我和四妹妹的帖子,絲毫不提二妹妹,我不敢忤逆,也只能閉口不言了.」
周氏听得五內俱焚,時而焦急時而欣喜,自己的女兒也是容貌出色,若能參加這樣的宴會自然有攀附王孫公子的機會,到時候若能說得親事,自己也就能出去了.誰知這個顧氏,顧氏!
樂嫻趁熱打鐵又道:」寶慶公主是何等人物?她的生辰宴是何等的好機會?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庶女也沒資格參加.就是六妹妹,在祖母院子里求了又求也沒能去成呢.這沒帖子的去不成,二妹妹這有帖子的竟也去不成,我真是替二妹妹可惜.」
她深諳說話之道,九句真一句假才能讓人深陷彀中,除了」顧氏壓下帖子」這句是假的,其余都是真的,她也不怕周氏還有一兩個心月復派人查證.
周氏已被挑撥得理智漸失,還勉強按捺著道:」那個小賤人瘋病好了吧?老夫人怎麼處置她的?」
樂嫻覷著她的臉色,加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她病好了去給祖母請安,祖母非但沒罰還安慰了好些,如今竟十分寵愛她,都快要趕上我了.母親從未管過家,如今看起來卻有模有樣,二嬸若出不去,只怕母親從此就要當蕭家的家了.」
夜深露重,裙裾掃在小道旁的帶露草木上,已是濕了.遠處隱隱傳來梆子聲響,杜媽媽扶著樂嫻輕吐了口氣,」都已經三更了,姑娘,早些回去歇吧.」樂嫻望著天際,深藍夜空零星星子閃爍,像極了人心的閃爍,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回吧.」
第二日,顧氏就張羅著把庫里的衣料都找了出來,名貴的繚綾顏色綺麗輕柔如紗,冰紈觸手生涼滑爽細膩,還有素羅,皓紗,杭綢,蜀錦不一而足.樂妤輕模一匹冰紋紋樣白底繚綾,不由嘆道:」古人說繚綾‘地鋪白煙花簇雪’,誠不欺我。果然如輕煙籠紗美輪美奐。「
樂嫻卻挑了一匹淡煙色冰紈,笑道︰「冰紈本來只有白色,如今竟能彩色也做得出來了。「顧氏也笑道︰」也只是些淺色,深色還是不行的。「樂嫻漫不經心︰」也只淺色合穿些,那些深色誰要穿它呢。「
蕭家自有針線班子,當下便叫了人進來,樂嫻挑了一匹淡煙色冰紈煙紫色繚綾,樂妤挑了一匹淺藍冰紈淺粉繚綾,顧氏又替兩人挑了一匹正紫色的蜀錦做披帛半袖,針線班子自有兩人尺寸,當下便領了布料加班加點地做起來。
雖說兩人都說不需要首飾,但想著樂嫻大了,及笄後便能挽髻首飾自然比樂妤要的多,便又做主在珍寶閣給樂嫻訂了一套金嵌藍寶石水晶頭面,老夫人知道了也極為滿意顧氏的知情識趣。
等到衣裳做好送來,剛好是八月初一。淺藍的冰紈做成廣袖對襟系帶上襦,只在領邊有一層顏色略淺的瓖邊,淺粉的齊胸襦裙並無腰帶直上直下飄逸清涼,在裙擺繡滿了小朵的櫻花隨意灑滿裙裾,襦裙以白色寬邊絲帶束于胸前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露出細長優美的脖頸和小巧雪白的鎖骨,開始有了少女的輪廓。
樂妤顧影自照,衣裳很合身十分雅致優美,珠璣遞上紫色刺繡芍藥花蜀錦披帛繞在樂妤臂間,鏡中眼眸明澈優雅柔和的少女便添了一絲貴氣和矜持,顯是出身高貴的大家之女。
換下新衣,珠璣悄悄道︰「姑娘,奴婢去打听過了,還派了小丫頭去看過,那個順柱媳婦也挺可憐的。「
樂妤伸直手便于繡衾為其穿上杏色襦裙,扭頭問道︰「怎麼說?「
珠璣斟酌了一番才道︰」順柱媳婦的男人幾年前就死了,她一個人帶個女兒在府里謀生,可她女兒卻得了血癥,不想死就得不斷地買名貴的藥材續命,這幾年順柱媳婦已經為了她女兒的病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還借了不少外債,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接了張婆子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