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眾人皆噤若寒蟬,葛巾面露不忍,剛欲開口,坐在她身邊的樂妤就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葛巾頓住,知道老夫人是在為自己立威,若自己不知好歹,只怕老夫人也不會高興.再則,偷竊本就是罪責,老夫人也是照著規矩來,並不算過分.
葛巾將欲要出口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只目中流露一絲悲哀.
老夫人打量了葛巾一眼,見她還算知道好歹,才移開有些冷漠的目光,直直地看著紅姨娘,」少攀扯別人!當初老二納你進門,我已經裝聾作啞.若你知道分寸,老老實實的,也未必不能容你。可惜,你自作孽不可活,敗壞我蕭家門風,誰也救不得你!拖出去!「
紅姨娘還是很不服氣,自己不過犯了一點小錯,老夫人就要借題發揮賣了自己,老爺知道了必然不會舍得自己的。
想到蕭邦紘,紅姨娘眼前一亮*,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老夫人,婢妾怎麼說也是二老爺的妾室,您不問過二老爺就要賣婢妾嗎?!二老爺不會答應的!「
樂妤一直安靜地坐著,聞言眨了眨眼垂下了目光,專心地看著手上的掐絲琺瑯花鳥鏤雕手爐。這個紅姨娘真是蠢得不可救藥了,還敢這般挑釁老夫人的權威。蕭邦紘連身為發妻的周氏都保不住,還會因為你這個買來的侍妾得罪嫡母嗎?
老夫人怒極,這麼多年沒人敢對自己說個不字,小小一個妾室也敢拿捏自己.她目光森然,看向紅姨娘的目光已猶如看一個死人,」好,說得好.也罷,將她關進柴房,讓你們二老爺回來處置.」
說完,老夫人已起身由樂嫻扶著腳不沾地地甩袖就走,顯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樂嬈看老夫人一行要走,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咬咬唇跟在了後面.
畢竟是二房的事,樂嬈若什麼都不說,也是說不過去.到了和凝堂樂嬈咽了口唾沫還是低眉順眼地道:」都是孫女沒用,讓祖母操心生氣.只求祖母千萬別動氣傷了身子,否則孫女兒真是萬死莫贖了.」
見樂嬈懂事了許多,老夫人總算稍感安慰,樂嫻依到老夫人身側,挽著臂膀道:」二妹妹如今越發長進懂事了,總算不枉費祖母為她請來烏嬤嬤的苦心.那個紅姨娘是個不懂事的,不過是塵埃般的人,不值得祖母為這樣的人生氣.左右不過打發出去罷了.」
老夫人長出了口氣,」你們以後出了閣也都要記住,咱們這樣的人家,門風清正是最最要緊的,萬不可輕縱.榮華富貴好求,可若從根子上爛了,敗落也是遲早的事.」
不知觸動了老夫人哪根情腸,她的話里有幾分淒涼和失落.三姐妹都不敢反駁,齊齊應道:」是.」
等到蕭邦紘回來,紅姨娘已經在柴房里凍得臉青唇紫瑟瑟發抖.見到蕭邦紘推門進來,她自以為救星來了,暗自欣喜,燃起了生的希望,連滾帶爬地撲到蕭邦紘腳下,摟住腿哭訴道:」老爺,老爺,救救我吧.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蕭邦紘凝噎不語,凝視著她姣好明媚的眉眼,憶起往昔的恩愛柔情,還是有幾分不舍.紅姨娘哭訴了半響,頭頂的人依然默不作聲既沒憐惜地扶起她也沒斥責她,她這才覺出來幾分可怖,遲疑地抬起頭,淚痕斑駁地看向蕭邦紘.
蕭邦紘居高臨下地看著曾經寵愛的愛妾,憐憫不過轉瞬即逝,冷冷地道:」我薄待過你嗎?少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穿?要你堂堂一個姨娘去偷竊夫人的首飾?」
紅姨娘渾身發冷,一陣一陣地打著顫,嘴唇凍得發紫,」老爺,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吧.我是你們蕭家的姨娘,怎麼能被賣出去呢?您的顏面也不好看啊!」
蕭邦紘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聲音冷硬沒有絲毫溫情:」你偷盜在先,忤逆不敬在後,我也救不了你.我們蕭家是仁善之家,你進門的時候是自由身,老夫人說賣了你是氣話.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你房里的東西都給你帶走,現在就去收拾吧.明天之前要離開蕭家.」
說完,他最後再看了一眼傻了的紅姨娘,頭也不回地走了.跟在身後的兩個媽媽已催促著紅姨娘起身去收拾東西.
紅姨娘傻了半晌,才掩面失聲痛哭起來.自己本也是受人追捧的名角活得滋潤愜意,進了蕭家享受了這樣的富貴還不到一年,如今就要失去了.
她一臉木然地被兩個媽媽推搡著前進,听著冷言冷語心里已經麻木了:」你知足吧!也只有咱們蕭府,姨娘犯了錯還準你出去,將一應東西也給了你.那些東西怎麼也要值千八百兩銀子吧?」
兩個媽媽嘴里嘖嘖贊著,羨慕不已.紅姨娘住在姨娘住的跨院里的東廂房,天上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幾個姨娘都關門抵戶,就是跟她交好的也沒一個人來看看她.
如此的世態炎涼人心冷漠,讓紅姨娘自嘲地笑出了聲,漸漸地笑得越來越大聲,直到喘不過氣直不起腰.
兩個媽媽驚異地對視一眼,這紅姨娘莫不是瘋了吧?左邊的媽媽抬腳踢在紅姨娘腰間,喝罵道:」少裝神弄鬼!還不快著些!就我們倒霉,輪上這樣的差事!「
紅姨娘一個踉蹌,站穩了卻只是目光陰冷地回頭看了那媽媽一眼,一言不發地進了東廂。
她跟蕭邦紘情熱時,蕭邦紘也給了不少好東西。妝台盒子里項鏈手鐲耳墜什麼的,也都是做工精致,金玉耀眼。
紅姨娘默默收拾東西,兩個媽媽看了看門外,一個守著門一個已肆無忌憚地上前從紅姨娘手中奪過一對翡翠鐲子,笑道︰「姨娘既出去了,以後還是要登台子唱戲的,這樣金貴的東西用不著也是浪費。我們姐妹挨餓忍饑地伺候姨娘,姨娘怎麼也得賞幾個吧?「
紅姨娘凝視著那對水潤通透的鐲子,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老太婆,這就是你所說蕭家的門風?!
她再無留戀,也不去跟媽媽爭辯,手腳麻利地收拾好兩個大包袱,已抬腳就走。
一路穿過繁華富麗的亭台樓閣,或精致或大氣的院落,直到出了後門,她才回過頭看了一眼這瞬間砰地關上角門的府邸,眼底深處的恨意刻骨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