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覷了一眼德妃鏡中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含笑道:」娘娘,皇上還是最看重娘娘和殿下的,出了這般大的紕漏也不過斥責一頓便罷,娘娘又何必氣苦?」
德妃尖利的指甲劃過紫檀的妝台面,光滑堅硬的台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擺明是那個賤人陷害我們,眼看著機會從手上溜走,又豈能甘心?」
月香站到德妃身後,手勢輕柔地將簪環步搖卸下,字斟句酌地道:」可葉大夫查得仔仔細細,卻一點端倪都沒有,哪怕就算太後和皇上也有所懷疑,都不能拿那邊怎麼樣.」
德妃不甘地道:」難不成就要把這個啞巴虧生生咽下去嗎?」
卸下所有的珠翠,月香開始拿起梳子一點一點地將德妃的如漆長發梳通,」娘娘,殿下還在外頭忙著找有本事的神醫,那大皇子據說也在跟晏家的人接洽,可那姓木的眼看就ˋ要醫治好太後了,想來,這一回我們兩邊都要被淑妃拔了頭籌了,淑妃雖無子,奴婢卻听聞皇後有意為大皇子迎娶白家的嫡小姐呢.」
德妃猛地回頭,長發攥在月香手里,被扯痛地哎喲一聲,皺起了臉卻全然不顧,震驚地道:」什麼?你從哪里听來的?當真嗎?這麼說淑妃就快站到她那邊了?」
她為人囂張,得盛寵多年又生了個風度翩翩的兒子,就連宋皇後也不放在眼里,又豈會跟無子的淑妃關系良好?一听宋皇後拉攏淑妃便急了.
月香連忙惶恐地放開她的長發。」娘娘恕罪…」
德妃顧不得許多,拉住月香急道:」你說的靠譜嗎?是真的?」
月香不著痕跡地避開德妃的手,賠笑道:」奴婢偶然听見大皇子身邊的丁香說的。還說白小姐性子溫和,好伺候.」
德妃臉色鐵青,艷麗沒有一絲皺紋的臉上厲色閃過,」好個宋皇後!居然瞞得密不透風,本宮還以為她********瞄準安家呢.不行,淑妃若靠向皇後,本宮就決不能讓淑妃立此大功!」
月香唇角微揚。笑容得意轉瞬即逝:」娘娘,咱們也不是軟柿子,皇後可以動手腳破壞娘娘的計劃。咱們也同樣可以為之,橫豎咱們之前是受害者,到時候皇上雷霆大怒,也不會懷疑娘娘啊.」
德妃喜出望外。卻越想越妙。皇後之前動手腳,皇上已經心有不滿卻強自按捺下去了,若她故技重施,皇上勢必不會再忍,自己若做得干淨,到時候再收買皇後的人,給她栽贓些罪證……
她腦子飛速運轉,已咯咯笑出聲。保養得白皙柔滑的手撫上月香細女敕的臉頰,」好丫頭。不枉本宮這般賞識你,說得好.」她順勢抽出一支赤金鳳釵拋開月香,」賞你了.」
月香大喜,捧著鳳釵兩眼亮晶晶的,」多謝娘娘賞賜,奴婢為娘娘和殿下分憂是應該的.」
德妃勝券在握地凝視鏡中艷麗的自己,笑容得意無比,已幻想著宋皇後被貶的情景,良久才冷笑道:」哼,皇後,走著瞧!」
君湛亥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湯,幽香如蘭的甘醇令他滿意地輕嗯了一聲,笑道:」論起這泡茶的手藝,還是誰都及不上你.」
淑妃皓腕輕揚,左手提著袖子,將瑩碧的茶水如線般倒入甜白釉茶盞中,茶水面上熱氣蒸騰,幻出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蘭,如夢似幻,竟連幽香也隱隱可聞,含笑道:」皇上是喝慣了臣妾泡的茶,才有此一說,讓別人听見了,該笑話臣妾不知天高地厚了.」
君湛亥斜倚著海南花梨木的雕花仙童壽翁椅子,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白玉龍紋扳指,」你總是這般謙虛,朕就是喜歡你這個.」
淑妃但笑不語,低垂的眸中卻閃過冷淡和自嘲,只溫婉地替君湛亥添著茶水,一如多年來的溫順體貼.
君湛亥看著淑妃的側顏,目光有些恍惚,良久才幽幽地嘆道:」再過半個月,就該是她的生忌了吧?」
淑妃縴手一抖,茶水便輕濺了些許在紫檀木圈足雕花小幾桌面上.君湛亥沒有察覺,緬懷著嘆道:」最近朕總是夢見她,依稀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坐在西窗下畫畫,對著朕回眸一笑……」
淑妃放下茶壺,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袖中的手卻已攥成了拳.夢見她?你有什麼資格夢見她?她還會對你笑嗎?不會了,她只會仇恨地看著你,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屋里彌漫著傷感而惆悵的氣氛,壓抑得令人幾乎無法動彈.門卻被推開了,刺眼的光線照在君湛亥微眯著的眼上,他幾乎就要勃然大怒,卻听見了張德貴惶恐的聲音,」皇上,淑妃娘娘,太後那邊出事了,請皇上,娘娘快些過去.」
君湛亥怒斥的話到了嘴邊被堵了回去,騰地站起來,驚道:」太後怎麼了?」淑妃也緩緩站立起來,心底卻松了口氣,該來的總算來了.
壽昌宮里氣氛也不好,太後沉著臉坐在臨窗的三面嵌螺鈿雕松鶴延年紫檀羅漢床上,樂妤側身坐著扶著她的手臂正輕聲安慰太後,滿屋子的宮女嬤嬤皆噤若寒蟬,木雪衣一身白衣施施然地坐在楠木椅子上,卻不喜不怒眉目宛然.
君湛亥進門看見的便是這幅光景,他環視一周,目光落在外間地上一只碎成四瓣的天青釉定瓷碗上,陰鷙的眼神在潑了一地的藥湯上久久不去,」這是怎麼了?」
太後看都沒看他,沉著臉沒說話.樂妤卻不能如此,起身和屋里的奴婢一起福了下去,」皇上,淑妃娘娘萬安.」
君湛亥輕抬手,急切地走到太後身邊,焦急地道:」母後,您沒事吧?怎麼了?」
太後冷笑一聲,面上的皺紋都因為怒氣而重疊起來,」怎麼了?哼,一而再再而三,真當哀家是死人呢?皇帝,若不是木公子機警,哀家今天恐怕就要一命嗚呼啦!」
太後重重地一拍羅漢床的扶手,發出砰地一聲,顯然怒氣不小.
見太後發火,君湛亥只得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樂妤.樂妤會意,微微屈膝才娓娓道來道:」回皇上,今日用過飯,太後準備服藥了,誰知剛送到唇邊,太後便咳了起來,湯藥便灑了些出來,因為燙,太後疼得手一縮,藥碗便被打碎了,藥湯流了一地.木公子恰好才請了脈就在旁邊,便覺得湯藥的顏色和味道有些不一樣,拎了一只貓進來舌忝了幾口,誰知那貓竟七竅流血,死了!」
屋里的人顯然都見了那一幕,听著樂妤的描述,身子齊齊抖了一抖,君湛亥和淑妃也大驚失色,君湛亥更是晃了一晃,若是沒有被打翻,母後喝了下去…….他不敢再想.
淑妃花容失色,驚道:」怎麼會這樣?太後的藥里怎麼會有毒呢?這不可能啊!」
君湛亥回過神,已是氣得咬牙切齒,鼻息粗重,雙目盡赤,怒聲道:」查!從上到下,凡是接觸過藥的人,通通給朕一個個查清楚!」
他腦中閃現出一個高髻鳳袍的身影,眼中陰霾頓生,」去叫皇後,眾妃來!宮中出了這種事,她還穩坐著嗎?!」
這明顯的遷怒和風向,令不少人目中都是異彩漣漣,宮中的人,無論主子奴才都最會看風向看臉色,自然看得出君湛亥對宋皇後有些不滿了.
宋皇後連同德妃安貴妃賢妃這一干高位的妃嬪來得很快,宋皇後一來便請罪,」皇上,是臣妾沒有管好後宮,讓太後受驚,皇上大怒,臣妾有罪.」
她到底是皇後,君湛亥即使懷疑她,在沒有證據之前,也還是不好太過不給臉面,淡淡地道:」起來吧,這件事務必要查清楚,給太後一個交代!」
宋皇後低眉順眼,」是,皇上說的是.」
德妃面帶關切和憤怒,心里卻笑開了花,」太後的藥都是木公子親自煎熬,怎麼會被人下毒呢?可沒人能接觸到藥啊?」
木雪衣神色清冷,」今日我出宮去為太後采摘野生草藥做藥引子,太後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新的藥方需要一味特別的藥,要新鮮帶著泥土的,加上這味藥冷僻常人不識,便需我親自去采摘.今日的藥便托給了太後身邊人煎熬.」
德妃話音一滯,她知趣地閉上了嘴,看來現在不宜窮追猛打,沒關系,慢慢來.
君湛亥橫眉豎目,」到底是誰熬的藥?」
紅荔姑姑戰戰兢兢又滿懷悲憤,」是,是老奴熬的藥.」
君湛亥一愣,深深吸了口氣,太後卻冷冷地道:」紅荔對哀家忠心耿耿,絕不會下毒害哀家.」
宋皇後居然也點點頭,」母後說的是,紅荔姑姑絕不會如此,那麼姑姑,今日可曾離開過藥爐?或者,有什麼人曾經靠近過?」
紅荔姑姑松了口氣,皺著眉努力回憶,」這,老奴熬藥的時候突然覺得月復痛不已,曾經離開過一陣子,交給了蓮蓉看火.」
蓮蓉一激靈,慌忙跪下道:」姑姑說的不錯,奴婢看著火不曾走開過.奴婢絕不會下毒害太後娘娘的.」
德妃美目閃爍,搶先道:」那你看著火的時候可曾有人前來?」
蓮蓉嚅囁,」不曾有人前來.」
紅荔姑姑狠狠地瞪蓮蓉一眼,」老奴回來之後便一直守著藥熬好再裝進碗里端到太後屋里,這中間便沒有人接觸過藥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