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夠想到沈重元會在這個時候這麼被人殺死,常枰擠入人群,查看著沈重元的傷口。外表看來那只是一道兩寸多長的口子,但把手指探入一模才知道,皮膚和肌肉之下的頸骨全都已經碎成粉末。能造成這種傷口的凶器,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一種而已,就是——七刃鏢。
常枰摩娑著手指,蹙緊了眉頭,一語不發地站了起來。江城緊接著蹲了下去,只在沈重元尸體的頸項周圍按了按,就跟著陷入了沉思……
類似的尸體江城在一年前就已經見過了,那是天翔前門主——唐易的尸體,同樣的死法,同樣的凶器,甚至就連傷口也在同樣的位置……難道,凶手會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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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以後,篁竹林內。
熹光透過篁竹枝葉的縫隙灑落下來,西盡愁站在闌干處深吸了一口氣。都說早晨的空氣是一天中最清新的時候,此話一點也不假。管他什麼圈套,管他什麼詭計,既然災禍還沒有到來,現在還能有如此的平靜,就不要太自尋煩惱了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至少西盡愁現在是這樣認為的。
「你今天想吃什麼?」西盡愁走到岳凌樓的床邊,驀然撩起紗幔,陽光便一擁而入地照到岳凌樓的睡臉上。大概是不習慣這突然襲來的光線吧,岳凌樓的眉頭緊緊皺了一下,一直未敢睜眼,只是訥訥地說了一句『討厭』便翻過身,把臉埋入薄被中,蜷縮成一團。
「喂,你說話啊,你到底想吃什麼?」看著像一只懶貓一樣不肯起床的岳凌樓,西盡愁跳上chuang,把岳凌樓的臉從被子堆里面刨出來,捋順貼在他臉龐上的柔絲,順便也偷偷模了模岳凌樓睡得暖乎乎的臉頰。
「我不是說了你討厭嗎?」岳凌樓把西盡愁的手揮開,使勁拽了拽被子,蜷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你不想吃飯,難道要我也陪你一同餓著?」西盡愁見軟的不行,就開始來硬的了。一手托起岳凌樓的後背,一手放到岳凌樓的腿彎處,然後『嘿咻』一聲後背猛地向上一抬,岳凌樓就已經連人帶被子一起被抱下了床。
「你這只下三爛的臭蟲!」岳凌樓低喃一句,把頭埋到了西盡愁的臂彎里,像一只見光死的生物一般始終不肯睜眼。
西盡愁笑道︰「我是臭蟲,你是懶蟲,我們倒是天生一對。」邊說著,他已把岳凌樓放到了竹榻上,伸手去扯裹在岳凌樓身上的被子。
「放手,你再拉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岳凌樓被西盡愁這麼一鬧,已經睡意全無,猛地坐了起來,瞪著西盡愁吩咐道,「去把我的衣服拿來。」
西盡愁邪邪一笑,從竹榻邊扯過一套衣物丟在岳凌樓的身上說︰「穿吧。」
岳凌樓把衣物翻了翻,只見是一套淺紫色的薄紗長裙,頓時火氣上升,抓起來向西盡愁扔去道︰「你這變態!要穿你自己去穿!」
「唉呀呀,我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選出來的,你就這麼不領情啊?」西盡愁抄手道,「你的衣服早就髒得不能見人了,我的衣服怕你嫌臭,尹昀的衣服又怕你嫌難看,只有 的衣服……還勉強可以。當日我們在興和城翠微軒的時候,我見你穿女裝不是穿得滿高興的嗎?怎麼現在又……」
「反正我不穿。」岳凌樓裹著被子,坐在竹榻上,看著西盡愁,「你去把我的衣服洗干淨,然後晾干了拿來給我。」
「你還真把我當成僕人用啊!反正洗衣服這種事情我是干不來的。」西盡愁撇撇嘴道,「不過倒是還有另一個辦法……」說到這里時西盡愁故意停了停,走到岳凌樓身邊坐下,把那套紫衣再次放到他的手上道︰「我們可以去城里再給你買幾套衣服,不過前提是你得先把這套給穿上了,不然我可不想抱著一個裹著被子的人去逛街。」
「你要帶我出去?」岳凌樓眯了眯眼楮問。
西盡愁微笑著點了點頭︰「這幾天在這里不是吃竹筍就是喝酒,再呆下去就算不會營養不良也會給悶死。你不想出去玩玩嗎?」
是啊,不僅是西盡愁,岳凌樓也覺得自己實在是要被悶壞了,于是淡淡笑道︰「好吧,這次就算便宜你了——把臉轉過去。」
「知道知道。」西盡愁听話地轉過了身,有些不滿意的低喃道,「反正你的**我都看過很多遍了,你還害什麼羞啊……」
話說到這里,就听見『咚』的一聲,西盡愁只覺後腦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頓時有些眼花繚亂,低頭一看,竟是一只銅鑄的香爐。
「喂!你太狠了吧,這個可是會砸死人的!」西盡愁剛一轉頭,就見一沓被子又朝自己的臉飛了過來。
「沒想到你這個人,不僅臉皮厚,而且腦殼也挺硬的啊。」岳凌樓一邊笑著,一邊扣起了衣扣。待西盡愁把被子拉開以後,岳凌樓早已經更衣完畢了。
「速度真快啊……」西盡愁的語氣里有些無可掩飾的遺憾,「不過,總覺得還是差了點什麼……」
岳凌樓抿嘴淡淡一笑,打開放在手邊的妝奩匣,架起一面青鏡後說道︰「是還少了一點顏色吧……」說完取出一只騾子黛,交到西盡愁手上。不用明說,西盡愁就已經知道岳凌樓是想讓自己幫著他化妝呢。因為岳凌樓右手掌骨有四根已被截斷,到現在依然無法自如地活動,所以描眉這種事情只好交由他人來代勞了。
可是,幾個時辰過去了,由熹陽初升已經到了日上三竿。雖然岳凌樓也知道要西盡愁做這種事情是有點難為他,不過他花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一點吧。岳凌樓的耐性已經被耗費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到底好了沒有啊?」
「好了好了。」西盡愁說完把青鏡舉到岳凌樓的眼前,問道,「怎麼樣?還可以吧。」
岳凌樓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又挑起眼斜睨了一眼西盡愁,半晌說出了一個字︰「好……」
一听到說『好』西盡愁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應和道︰「是吧是吧,我也覺得還不錯呢。」
「什麼還不錯!」岳凌樓左手一揮,把西盡愁打翻到一旁,大聲吼道,「是好丑啊!你這個笨手笨腳的混蛋!竟敢把我的臉弄成這個樣子!」說完一手奪過西盡愁手中的青鏡放連環炮似的吵道,「滾吧滾吧你快點給我滾出去,我自己來,我用左手畫的都比你強,你這個笨蛋……」
于是就這麼一折騰,等到兩人準備就緒的時候,早就已經過了正午。
時節已入秋,氣候不似前段時間的酷熱,所以街上來來往往也有不少人走動。但西盡愁和岳凌樓無疑是這街道上最顯眼的一對,先不提西盡愁的頎長俊朗,也不提岳凌樓的嬌媚動人,就說這兩人的姿勢——西盡愁把岳凌樓橫著抱起,岳凌樓則摟著西盡愁的脖子。這種造型還能在街上晃來晃去,不引人側目是不可能的,還好岳凌樓現在是女裝,不然就更加讓旁人匪夷所思了。
「我們進去。」岳凌樓向路邊的一家酒店支了支下頦說道,「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一路上,只要有人敢看他們,岳凌樓就用眼神狠狠地把別人的眼光給殺回去,左瞪右瞪把眼楮都給瞪痛了,于是岳凌樓認輸了,找個館子坐下來,休息休息再作打算吧。
西盡愁一腳剛踏進酒店的門坎,卻听見一陣爭吵的聲音,不想惹麻煩的他轉身欲退出來,岳凌樓沉穩地說道︰「進去。」
不為別的,只為那爭吵聲中有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聲音,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個人已經來到這里了。
西盡愁嘆氣,輕聲勸岳凌樓道︰「你還是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岳凌樓沉聲道︰「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先進去。」
西盡愁無奈,只好走進酒店,在門口找了一張空位坐下。這時剛剛與掌櫃爭吵中的黑衣長發男子猛地一拍櫃台,顯然是出離憤怒了,只見他一把抓過掌櫃的衣領,叱喝道︰「你最好給我听清楚!我不是不給錢,只是暫時欠著而已!」
听到這里,岳凌樓暗想︰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沒想到是沒錢了。于是失聲笑道︰「我還從未見過有人吃霸王餐可以吃得這麼囂張的……」
「你說什麼!」一听到身後有人戲謔,那黑衣男子猛地轉過了頭,這一轉頭,連西盡愁也認出了這個人了,暗嘆一句︰「哎呀,怎麼會是他……」
岳凌樓笑得更開了,對那掌櫃的說道︰「老板,這位公子的飯錢我們付了。」
掌櫃的見有人解圍,連連道謝。倒是那黑衣男子一直怔怔地盯著岳凌樓看,看得眼楮都要月兌窗了。一來他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上岳凌樓,二來他沒有想到岳凌樓會穿女裝,所以呆了很久,才訥訥吐出兩個字︰「凌樓……」
岳凌樓頷首道︰「想不到連你也認不出我了……少爺。」
一听這話,耿奕更是確定了眼前這宛若謫仙之人正是自己找尋已久的岳凌樓,于是一個箭步沖到岳凌樓的身邊,手掌拂過他散發著幽幽香澤的臉龐,完全已經意識不到旁邊西盡愁的存在了,喃喃道︰「真的是你……凌樓……我終于找到你了……」
岳凌樓淡淡應了一句︰「是呢……還好你平安無事……」
當日從耿府私牢逃出後,在杭州城西遇到尹 的襲擊,情急之下岳凌樓只得把昏迷的耿奕掀翻下山坡,卻沒想到現在兩人又在這里遇上了。這時耿奕才突然想起江城說岳凌樓已經受了重傷,驀然伸手抓住岳凌樓的手,想看看他的傷勢如何,但伸出的手卻被西盡愁用筷子『啪』一下打飛。
「你干什麼!」耿奕滿臉憤怒朝西盡愁喝去。西盡愁丟下筷子,淡淡笑道︰「不干什麼,就想告訴你最好不要亂動他的傷口,這是基本常識……」
一開始只是想帶著岳凌樓出來散散心而已,沒想到半路上竟然會把耿奕給遇上了。西盡愁自是心里有千萬個不樂意,想把耿奕給攆走,但岳凌樓卻和耿奕是越談越開心,兩個人就坐在酒店里東拉西扯,也沒听到談什麼正經事,太陽就已經落山了。
上下眼皮快要和在一起的西盡愁單手托腮,一邊打著阿欠,一邊斜著眼看越來越深的夜色,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們到底還要在這里呆多久啊?」
「反正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就在這里住一晚吧。」耿奕好像不知道西盡愁對自己有多不滿意,欣然提議道。
西盡愁下意識地重復道︰「我們?」
耿奕微笑著點點頭,然後用手指畫了個圈,意思是說︰「就是我們三啊」。
西盡愁不說話了,只在心里嘀咕道︰「這叫什麼人?你吃我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想住我的,倒也不是怕費錢,就是你這個不識相的家伙竟敢來破壞這麼美好的兩人空間。」
岳凌樓饒有興趣地看了西盡愁一眼,嬌笑著對耿奕說道︰「這樣也好。」
什麼叫這樣也好,連你也跟他一起來氣我。西盡愁用一種很復雜的眼神看著岳凌樓。而岳凌樓淺笑著狡猾地把眼神飄來飄去,反正一開始他出篁竹林的時候就沒有打算要回去,拖一天算一天,即使只是呆在這個小鎮子上,消息也遠比在那個竹林里靈通多了。
西盡愁無奈地起身,念著「好吧好吧,怕了你了」,轉身向櫃台走去,告訴掌櫃的他要開三間房。但是那掌櫃的一臉抱歉地說道︰「可是小店只剩下兩間空房了啊……」
兩間?西盡愁回頭望了望岳凌樓,再望了望耿奕,嘴里一邊『嘖』著,一邊暗忖道︰「兩間就兩間吧。只要呆會兒我先抱著凌樓進房,那耿奕也只能乖乖地到另一間房去睡了。」
掌櫃的笑著應了一聲,拿出一大串鑰匙走出櫃台。西盡愁剛想去把岳凌樓抱起來,可腳步還不及邁開,耿奕就已經快了一步出手,一把把岳凌樓抱入懷中,走到西盡愁身邊道︰「走吧……」
那掌櫃的說了一句︰「客官請跟我來。」就走到前面去了,耿奕尾隨其後,一點沒有發覺身後西盡愁的兩只想要掐死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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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帶著三人進了一條廊道,廊道兩邊是對對相望的客房。掌櫃的打開了走廊盡頭的兩個房間,然後點頭哈腰地退下。耿奕用膝蓋抵開一扇房門,然後把岳凌樓放到了床上,西盡愁也跟著走了進去。
于是,岳凌樓坐在床上,耿奕坐在床邊,西盡愁抄手站在床邊,三人就是這樣分布在房間里的。耿奕扭頭看了西盡愁一眼,咳了一聲後,指了指房門對面的另一間空房說道︰「嗯……那里還有一個房間。」言外之意就是叫西盡愁到那個房間去睡。
而西盡愁只偏頭看了一眼那間空房,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反問耿奕道︰「你不過去嗎?」
耿奕起身道︰「我為什麼要過去?」
西盡愁笑道︰「你真的不過去?」
耿奕也抄起手,態度堅決地點了點頭,氣勢上先壓過了西盡愁。而西盡愁卻又邪邪地一笑,一邊朝岳凌樓走去,一邊說道︰「好。你不過去,我們就過去……」說著就欲伸手把岳凌樓再度抱起。
耿奕看出了西盡愁的打算,飛起一腳踢開西盡愁的手臂,橫在兩人中間,有些帶怒地說道︰「我不過去,他也不能過去。」
「唉呀呀……」西盡愁拍了拍衣袖上被耿奕踢髒的地方說道,「你這人未免也太專制了吧。怎麼不問問凌樓自己的意思?」
听西盡愁這麼一說,一直在一旁偷笑的岳凌樓朝兩人勾了勾手指。于是,耿奕和西盡愁都听話地坐到了床邊,把頭支道岳凌樓的唇邊,听他到底要說什麼。岳凌樓嬌笑道︰「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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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這樣,兩個可憐的男人一起被岳凌樓給攆出了房,並排站在另一間客房的門口,這時他們才發現了另一個新的嚴重問題——房間里只有一張床!
呆立了良久,耿奕才有些訥訥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跟你睡一張床的……」
西盡愁道︰「你以為我想跟你睡一張床嗎?」
兩人對視一下,突然暴發出了一句話︰「你給我去睡地板!」
這句話驚人整齊地同時發出,兩人再次對視了一眼後,又齊聲吼道︰「你敢這麼對我說話!」
西盡愁和耿奕持續了一段時間的眼神互殺後,西盡愁突然讓步了,嘆氣道︰「你睡吧,我不睡……」
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耿奕始終對西盡愁有著防備的心態,于是半眯著眼猜測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趁我睡著以後,去偷襲凌樓?」
「我才從沒你那麼無聊!」西盡愁朝耿奕大吼過去。
現在岳凌樓手腳都不靈便,就像是一只被去牙又去爪的野貓,沒有半點保護自己的能力。如果在這個時候再遇到什麼危險,只怕立刻就會一命嗚呼。西盡愁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歐陽揚音,按理說雲南是紫星宮勢力最大的地方,作為紫星宮叛徒逃亡在外的歐陽揚音最不願意來的地方就是這雲南。那麼,為什麼她這次卻又偏偏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