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已經被七宮主帶走了,臨走時發出的尖叫和吵鬧,仿佛還沒有淡去,依然停留在眾人的耳邊。
那個時候,紅葉一邊叫著「我不認識你!你要干什麼!」,一邊緊緊抓住西盡愁的衣服,拼命掙扎。即使吵嚷聲讓整個牢房都為之振動,但七宮主好像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似的。由始至終她只吩咐了一句︰「帶她走。」就什麼話也沒說了,靜靜站在一旁,不帶任何表情。
紅葉的抵抗雖然微不足道,但那些侍衛們顯然顧忌著什麼,不敢生拉硬扯。一方的紅葉誓死不從,一方的七宮主又不肯收回命令,這場鬧劇持續了好久,終于在西盡愁的一句話下得到了平息。只是五個字而已,對紅葉說的︰「跟他們去吧。」
那一刻,紅葉的掙扎停止了,她抬頭望著西盡愁,眼眶中淚水未干,源源向外涌出,但隨即就听話地點下了頭,她信他的。一直守護在紅葉身邊的水零兒,這次也沒有阻攔,而是看著紅葉跟著那一群紫衣裝扮的人離開。
人剛被帶走,岳凌樓便說道︰「剛見到你們時就覺得奇怪。一個遍體鱗傷,一個卻毫發無損……哼,想不到……原來是和宮主有交情的人……」說著說著,話鋒便指向了西盡愁,「所以你才會讓她走,因為知道七宮主的人不會為難她,說不定還會保護她,對不對?」
「不過,紅葉好像根本不認識她。」西盡愁轉頭問水零兒,「紅葉到底有多少歲了?」
「呵呵。」水零兒嘲笑道,「她是你的妻子,你連這個都還要問我?」
「妻子?!」
岳凌樓猛一抬頭,不是看水零兒,而是看西盡愁。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那樣的人也會娶妻?但是令他有些不舒服的是,西盡愁並沒有反駁,而是若無其事地答道︰「那個時候我記憶全無,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哪有閑心管其他的事情?」
「可是紅葉是跟你拜過天地的人,你說你沒閑心管她的事?」
如果水零兒不是有傷在身,恐怕她早就跳起來,抓住西盡愁的衣領問話了。這種男人,真是搞不懂為什麼當初楊鷹會把女兒托付給他!不,也許……轉念一想,也許正因為知道西盡愁不喜歡紅葉,楊鷹才會那麼做吧……
「不,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西盡愁急忙辯解。剛才他只是為了強調一下他和紅葉的事情,發生在他失憶期間,希望岳凌樓不要誤會。誰知道顧此失彼,得罪了水零兒。
這時候,岳凌樓不慍不火地說道︰「剛才听到七宮主說,她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紅葉回宮的這一天……那個女孩,怎麼看也不覺得是過了二十的人,難道七宮主會認錯人?」
「既然是宮主,當然不會犯那種錯。」水零兒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眼神也變得空洞,仿佛是回憶起一個不願去回憶的過去,「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也許以後我會告訴你們。但是現在,能告訴你們的只有兩點︰第一,紅葉的年齡和一般人的算法不太相同,七宮主眼中的紅葉,和我們看到的紅葉可以說是同一個人,也可以說是不是。」
岳凌樓笑道︰「話只說一半,只能讓人越听越昏。」
「听好第二點!這一點你絕對听得明白。」水零兒瞪了岳凌樓一眼,低頭望著地板說,「如果要重建北極教,紅葉是關鍵。如果要把月搖光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來,紅葉也是關鍵。因為只有她,才知道真正的北極劍在哪里。」
真正的北極劍……
這幾個在在西盡愁和岳凌樓心中激起了不小的震蕩。當日紅葉之父——楊鷹,也就是北極教最後一名教主,死在月搖光手上,那個時候,西盡愁親眼看見月搖光從楊鷹身上奪走了北極劍。在追擊西盡愁的途中,岳凌樓也見過那把劍一次。
而現在,水零兒卻說那柄劍是假的!
「也許月搖光知道那劍是假的,也許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可能會逼問紅葉劍的下落,也有可能會直接殺了紅葉,讓真正的北極劍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如果他不知道……當然不會放過親眼目睹他勾結紫星宮,背叛北極的楊紅葉。所以,無論情況無何,紅葉都很危險。」
「所以,你認為紫星宮是一個暫時安全地方,才眼睜睜看著他們把紅葉帶走。」岳凌樓根據紅葉的話推測道。
水零兒點點頭,「這也是我一直等到現在的原因。不然,這區區幾根鐵鏈想要鎖住我,恐怕還很難。」說著,水零兒竟露出一個成功的笑容,這和她渾身的傷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身體狀況下,她該不會是想要越獄吧?西盡愁盯著水零兒,猜著她下一步的打算。即使知道她是北極教的殺手,但紫星宮這個地方,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敢保證可以來去自如。
「喂,大姐姐。」這個時候,一個甜甜的聲音突兀地從對面傳來,原來是不甘寂寞的小兌插嘴進來。只見他緊緊抓住鐵欄,雙眉深鎖,煞有介事地勸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偷跑比較好哦,絕對不會成功的。就像我啦,已經偷跑過不下五十次了,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了的。還有啊,你被打成這個樣子,連走路都困難,還怎麼跑呢,是不是?還是算了吧。」
「這個人到底是誰啊?」水零兒皺眉跟西盡愁耳語。她早就想問了,這個金頭發的小囚犯不但沒有一點坐牢的自覺,就跟度假似的,而且獄卒也對他特別關照,看來有些來頭。
「我啊,我是紫星宮司澤之力的護法啦,你可以叫我小兌哦,姐姐。」
小兌笑眯眯地自我介紹,根本沒有注意到對面囚室里,水零兒和西盡愁的眼神都瞬間大變。天啦,居然是護法,真的假的?還以為紫星宮的人都是每天陰沉著一張臉,走路是靠飄的活尸體,沒想到還有這麼個活潑的家伙。
水零兒沉聲問道︰「要不要抓了他當人質,也許逃得出去?」
西盡愁道︰「算了吧,都被關天牢了,恐怕也沒什麼人質價值。」
「喂,喂,你們不要這樣說啊,其實我只是犯了個小錯誤,還是可以當人質的啦。」小兌抓住鐵門, 啷 啷的搖動著,好像非常想被抓去當人質似的。
算了,他白痴,不理他……
水零兒和西盡愁同時瞥了小兌一眼,繼續用更低的聲音構思逃跑計劃。
水零兒道︰「要走就要快,如果拖到天亮,就更麻煩了。」
西盡愁自言自語道︰「那麼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呢?」回憶起來,客棧被燒是在上午,然後他和岳凌樓進入地道,被突如其來的大水沖到了紫星宮,後來又被關入天牢,已經是傍晚了。接著又踫到了紅葉和水零兒,七宮主突然到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算起來,現在的時辰應該是……
「是黎明。」簡單的三個字,從岳凌樓的口中說出,正好說中了西盡愁心中推算的結果。
水零兒沉聲道︰「這麼說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幫我把鎖打開!」事不宜遲,西盡愁也感到時間緊迫。只見水零兒從嘴里吐出一根鐵絲狀的東西,三下兩下就替西盡愁打開了手銬和腳鐐。正想沖過去幫岳凌樓也打開鐐銬,卻被他一聲吼住了。
「別過來!」這三個氣勢洶洶的字令水零兒怔在當場。
「凌樓……」西盡愁著急地朝前走了兩步,心想這個時候還鬧什麼別扭。
「你也別過來!」誰知岳凌樓更是凶悍地連他也一起吼。不知為什麼,西盡愁果然不敢動了。
吸了幾口氣,岳凌樓這才稍稍穩定下來,說話聲里卻但著微微的喘氣,「要走你們走……我不走……」
「走不走是你的事!」水零兒才懶得理他,丟下這句釘子般的話,利落地開起門鎖來。好心給他開鎖,他不但不知感謝,還亂發脾氣,到底是什麼筋不過頭!
西盡愁道︰「岳凌樓,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知道,我比你還知道得清楚,所以我才叫你走!你不要過來!」岳凌樓急得大吼起來,然而西盡愁卻在不斷靠近。
「我叫你不要過來!」吼出這句話的同時,岳凌樓閉眼撞了過去。本想把西盡愁撞開,但卻正好撞進了那個人的懷里。「你走啊!走啊!」岳凌樓使勁推,使勁推,但卻被越抱越緊。接著只听「嘶——」的一聲,衣物竟被撕開了!
昏暗的光線下,幾乎覆蓋了整個身體的紅斑耀眼刺目!
花獄火!
水零兒因那一聲異響而回頭,卻吃驚得忘了眨眼,西盡愁更是說不出話來。有那麼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囚室里靜到可怕。隨後,岳凌樓又重新把衣服拉好,淡淡地說了一句︰「現在知道了吧?還不快走。」
『紫星花獄火,黎明毒發,然後一兩個時辰後就開始自動復原,毒來得快去得也快。』
歐陽揚音的話浮現在西盡愁腦海里。難怪剛才岳凌樓可以輕易說出「是黎明」這三個字,恐怕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毒發了。難以想象他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用平常的口氣說話。如果不是突然決定要逃走,他該不會想把毒發的這一兩個時辰都忍過去吧?哪有這樣的瘋子……西盡愁既心痛,又無奈。對了,藥!歐陽揚音已經把解藥交給他了!
「吃下去,凌樓!然後一起走!」
藥送到嘴邊,岳凌樓卻別過頭去,「我不要。」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西盡愁已經打算扳開他的嘴硬塞藥進去了。
「如果我現在吃了它,我就一輩子不能擺月兌它,歐陽揚音就是打的這個算盤!我絕對……絕對不能輸給那種藥物!也絕對,不能輸給那個女人!西盡愁,你知不知道!」
這幾句話幾乎用盡了岳凌樓所有的力氣,那堅定的眼神一閃而過,轉眼變成了痛苦和疲憊,他慢慢垂下了脖子,按住心口,發出陣陣痛苦地喘息,眼皮漸漸闔上。連骨骼好像也變軟了,如果不是被西盡愁抓住肩膀,岳凌樓早就軟癱在地。
「如果你知道了……就給我滾……立刻,滾……」
這個時候,就算岳凌樓想要罵人,也沒了力氣。所以,這最後幾句話,听上去不像是在趕人,倒像是在求人。
緊緊地把半昏迷狀態的岳凌樓抱入懷中,西盡愁手中握著那瓶歐陽揚音留下來的解藥,越握越緊,越握越緊,最後只听「啪」的一聲,那藥瓶化為碎片,火紅的藥丸四散濺開,落得滿地都是。為什麼,為什麼你每次總是這麼要強?
「零兒姑娘,麻煩你給他開鎖,快點!來不及了!」
「你瘋了!帶上他我們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出得去!相信我!」
水零兒無可奈何,這個時候,他們沒有爭執的時間。只得一邊替岳凌樓開鎖,一邊警告道︰「丑話說在前面。我不會陪你們一起死。如果形勢緊急,我會自己一個人逃!」
西盡愁道︰「那就最好。」
就在水零兒幫岳凌樓打開鐐銬的那一瞬間,天牢里突然嘈雜起來。獄卒們混亂的腳步和吵嚷的說話聲,響遍了整個天牢!
「如果再被抓到,想逃就是難上加難了!」
水零兒抽出了一直藏在腰間的『水靈劍』,準備拼死一搏。西盡愁一腳踢開牢門,抱著岳凌樓率先沖了出去。混亂之中,西盡愁仿佛听到懷中的岳凌樓說了這樣一句話︰「人蠢果然沒藥醫的……」也許是錯覺吧,總覺得岳凌樓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