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西樓 第二十一章

作者 ︰ youyu

又是一片桃花,粉色的花瓣,翠綠的枝葉。

和煦的春風,融融的暖日。地面晃動的白色斑點,陽光的碎片。

陰影之中,有一只持扇的手輕輕搖動,柔若無骨。指尖艷紅的丹蔻把手指襯托得晶瑩柔潤,就像是剛從海里打上來的珍珠。

「凌樓……」美人淡色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柔柔喚出這個名字,微微笑著。

頭頂開繁了的桃花在風中搖曳生姿,飄飛的落英彌漫了天地。

「樓兒……」美人的身邊又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紫冠朱袍,背脊筆直。他的聲音仿佛隔著數道牆壁,悠遠而又空靈,就像是佛寺里里鐘聲。

爹……想喊卻發不出聲音,喉嚨仿佛被人扼住了,連氣都喘不過來。娘……團扇輕輕地搖動,花瓣繽紛飛旋在她的四周,美人的唇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好像有很多的話,但卻只字不提。她的臉龐已經模糊不清,只有嘴角淡淡的微笑,十年來不曾淡去。

想要跑過去,但是不能動。一抬腳就听見鎖鏈的 啷聲,響亮得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這一種聲音。美人突然站了起來,和身旁的男人一起,張大了嘴,皺緊了眉,不停地擺著手。他們在大聲喊,喊的是什麼?听不見,什麼也听不見!

突然有火苗從腳尖竄起!直沖上天!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這一片紅光之中,腳下的地也變得不真實,劇烈地搖晃著,裂成無數碎片。火焰被拉扯成詭異的線條,緊緊包裹住自己的身體。熾熱的溫度,燃燒全身,快要昏迷的時候,又有一股幽雅的花香傳來。即使閉上眼楮,還是看得見一片花田,開滿了碗口大的花朵,花色鮮紅,像血像火——

獄火,花獄火!

「唔!」

岳凌樓猛地睜開眼,心髒還在狂跳不已。但卻沒有大叫出聲,因為他的嘴正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堵住。夢中的一切都灰飛煙滅,只有那股花香仍然繚繞。

「醒了?」

隨著這甜甜的聲音,趴在岳凌樓身上的一名女童抬起了頭,和岳凌樓貼在一起的嘴唇離開了很小一段距離。女童眉眼很彎,笑意很濃,嫣紅的嘴唇妖氣四溢。

「我看見你的夢了。」女童甜甜地笑著,「是花,還有火。都是紅的,好奪目的顏色,不過好美。」

「以前還有血,也是紅的。」岳凌樓厭惡地瞪了那女童一眼,「你到底是誰?」

「祭司。」女童說著點了岳凌樓的下唇一下,「紫星宮的大祭司,你可以叫我紫坤。不過,我更希望你叫我主上。」

哼!主上?我又不是紫星宮的人。

岳凌樓不屑一顧地冷笑,身體扭動了一下,想擺月兌女童的壓制,卻發現雙手已被鐵索反綁,連腳上也被帶上了鐵鐐。這女童的臉,和一年前他在廣州見到的紫乾一模一樣,就連感覺也如出一轍。如果不是因為眼角下的寶石移到了右方,他還以為自己又見到南洋紫星的宮主了呢。

不過眼前的這名小妖女,顯然妖氣更重。不僅右眼角綴著紫晶寶石,就連臉頰和額頭,都用紫色的顏料描繪上了圖騰似的圖案。那圖案很怪,乍一看去,既像花,又像獸,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

這里是哪里?不像是天牢啊……岳凌樓望了望四周。像是一張很大的床,大到有些離譜,即使睡二十個人不嫌擠,並且是圓型的,頂上有一掛輕紗垂下,隔開了外面的空間。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被褪去了大半,但可以感覺到皮膚外層黏膩的汗水。就像是被火烤過般,滾燙的溫度還沒有完全淡去。

「是花獄火毒犯的癥狀。」女童狐媚地笑著說,「全身紅斑,並且發癢發熱。不過現在,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把你鎖上是怕你掙扎中傷了自己,沒有其他意思。」

邊說著,紫坤邊把鎖鏈打開,朝紗幔外吩咐道︰「拿出去。」

紗幔被掀開,進來的人竟是常楓。只見他垂著頭,接過紫坤遞去的鎖鏈,不發一語,由始至終沒有看岳凌樓一眼。就在他要退出之時,紫坤突然笑了。

「怎麼?不認識了?還是不好意思認了?林子里的人都听見有人喊他『凌樓』,你不會听不見吧?而且剛才在夢里,我也听見有人喚他凌樓了……哦,對了。」突然把臉轉向岳凌樓問,「是姓岳吧?」

未等回答,常楓急著要退出,紫坤突然喝道︰「你給我站住!」

常楓只得站住,背對著軟墊上的兩人。

紫坤聲色俱厲地道︰「從我把你救活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想著他。本來我也想幫你找到那個人,讓你高興一下,成了你的美事。但是現在,這個『岳凌樓』,你絕對不能踫!以前你心里想著他,我不怪你。但是從今天開始,你連想也不許想。如果你忘不了,我的蠱蟲會幫你!听清楚沒有!不要自討苦吃!」

一口氣吼出這些話,紫坤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只見她按住心口,雙眉間皺起了幾條深深的紋路。岳凌樓對紫坤的話半懂不懂,只是安靜地坐在軟墊上,揉著手腕先前被銬住的地方,雙眼一直盯著常楓的背影不動。

終于,常楓說出「遵命」兩個字,逃命似的離開了。

紫坤閉了閉眼,緩了一口氣,怒氣消去,又換上了以前的笑臉,對岳凌樓甜甜道︰「我也要離開一會兒,你等著我,我還有話跟你說。最好不要有想逃的打算,如果我不放你,你就絕對出不去。啊,對了……」

紫坤把目光移向手邊的一堆衣物,那是從岳凌樓身上月兌下來的。只見她把那些衣物摶在一起,抱在懷里,笑道︰「我不鎖你,不過要收揀了你的衣服,我就不信你敢光著身子逃出去。」

「喂,你……」你這招也太狠了吧。岳凌樓正想和紫坤談判,卻听紫坤朝帳外喊了一聲︰「坎。」

白紗唰一下又被掀起,岳凌樓嚇得立刻抓過一條薄毯搭在身上。

紫坤被這滑稽的景象逗得咯咯直笑,手臂搭上了紫坎的肩膀,柔聲吩咐道︰「帶我去天市殿,我要見見七宮主。」

◆◇◆◇◆◇◆◇◆◇

「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麼讓她單獨和西大哥在一起!放我進去!放我進去!」

位于山路旁的一間小客棧里,傳遍了尹  大聲拍門的聲音。水零兒久勸不住,解釋了一遍又一遍︰「這位姑娘,你不要『女人女人』的叫,她是大夫,正在給你的西大哥診治包扎。算我求你的,你就安靜一會兒吧。」

「是啊,小宮主。」小兌拉住了尹  的袖子,把她往別的地方拉,「你再這樣吵下去,只怕呆會兒里面的人治好了,我們就要被送進去治了。都快被你吵得神經痛了……」

「可是……」尹  甩開了小兌的手,還想往門那邊沖,但卻被另一個人拉住了手腕。

「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折騰人了。」

說話人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一件無袖的長衫,頭發削得很短,只到肩膀,顯然不是漢族人。他一手拉住尹  ,一手握著一把折扇,油嘴滑舌地勸道︰「里面的大夫是我姐,我對她的醫術非常有信心,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她絕對醫不死人的。當然,我對她的人品也有絕對的信心,大不了我用我的人頭給你保證好了,你西大哥是怎麼進去的,呆會兒一定怎麼出來。進去是個處男,出來也一定是個處男,就算一不小心不是了,那也一定不是我老姐干的……」

「啪!」話未說完,後腦勺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只見少年捂住後腦,嗚嗚咽咽,雙眼含淚地說︰「零兒……姐……」

水零兒叉腰道︰「這一巴掌是替庭閣打的,你亂說什麼呢!」

「我,我哪有亂說……」

也許看外表你根本不會相信,但這名短發少年的的確確就是北極教開陽星——沈開陽。也就是水零兒的同門師弟。而他們口中的那名醫師,便是庭閣。三天前,他們曾經和西盡愁在平安鎮見過面。那天,平安樓被燒,趕去看熱鬧的沈開陽恰巧踫上了西盡愁。而當時的岳凌樓正花獄火毒發,痛不欲生。庭閣說可以救岳凌樓一命,但卻只是從岳凌樓身上盜走了抗體。當時的庭閣在岳凌樓身上落下三針,其中一針給沈開陽,一針給自己,還余一針未用。

西盡愁一行人正好逃出紫星宮,沒走出幾步就踫上了那對姐弟。水零兒和他們是舊相識,見西盡愁傷得重,就讓庭閣看看。于是找了家茅店暫時住下,沒想到尹  卻一直在門外大吵大鬧。

她和西盡愁分離了整整一年,每天都在擔心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這次終于意外相會,以前的隔閡和摩擦好像都消失了,只要這樣看著西盡愁就好,知道他還活著就好了。不想再跟他分開,即使只是一扇門,也不想讓它隔開她和西盡愁。

尹  越想越傷心,說不出話來,倒是水零兒和沈開陽又吵吵鬧鬧起來。沒有發現一旁的尹  已經淚下沾襟了。小兌忙過來勸道︰「小宮主你別哭了,你到底是怎麼了嘛?以前沒見你哭過,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這時候,沈開陽才又注意到尹  。只見他呵呵一笑,告訴小兌︰「想讓一個人不哭還不簡單,讓她笑就行了。而讓人笑的辦法呢,最好就是講笑話。」

邊說著,邊清了清嗓子,沈開陽折扇一打,來到尹  身邊道︰「從前呢,有一對烏龜夫婦,有一天呢,雌烏龜對雄烏龜說,你去給我買點吃的回來。于是雄烏龜就去了,雌烏龜等啊等啊,等了三天三夜,雄烏龜還沒回來,于是就抱怨道慢死了,回來看我不抽他。這時,房間里突然傳來了雄烏龜的聲音,你再罵,再罵,再罵我就不去了,原來雄烏龜還沒有走到門口。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是呢,真的好好笑哦。」小兌興奮地抓住了沈開陽的手,纏著要他在多講幾個笑話。一听有人欣賞,沈開陽也得意洋洋地又講了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尹  已經不知所蹤了。

◆◇◆◇◆◇◆◇◆◇

在客棧外的一張方桌旁,水零兒坐到了尹  的身旁。尹  背對著她,但從聳動的肩膀可以看出正在哭泣。

「你和西盡愁認識很久了吧?」水零兒拍了拍尹  的背,大姐姐似的安慰道。

尹  點了點頭。

水零兒又問道︰「不過也有很久沒見了吧?」

尹  再次點了點頭。

「那麼……」水零兒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冷酷,「在你沒有見到他的這段時間里,也許會發生很多事情,很多東西都會變。就連人心也會……」

尹  的身體好像僵在了那一瞬間。

水零兒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不管你和西盡愁以前有什麼關系,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現在,你不能再纏著他。因為……」頓了頓,還是把事實告訴了尹  ,「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

「你說什麼!」尹  突然站了起來,一雙還盈滿淚水的眼楮,這時候竟像要燃燒起來。

「我說……」水零兒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是不要再纏著他了,因為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誰?他娶了誰?岳凌樓?這怎麼可能?」尹  雙手撐在桌子上,渙散的眼神在桌面四處游移。

「岳凌樓?關他什麼事?」水零兒是真的听不懂。

「不是岳凌樓?」尹  的動作停住了,專注地盯著水零兒的眼楮,「那是誰?還會有誰?你告訴我!」

但是水零兒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了。

◆◇◆◇◆◇◆◇◆◇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羅。」庭閣坐在床邊,一邊笑著寒暄,一邊替西盡愁纏上繃帶。不僅是手臂被箭刺傷的地方,就連手指,也包裹得不留一寸皮膚在外。

「手臂上的箭傷雖然避開了重要筋脈,但是入肉太深,傷了骨骼。還有你的手指,五指都被磨破,就連手掌的皮肉,也月兌落了大半。一個月之內,你都要包著這些繃帶,並且不能拿重的東西,就連劍也不準拿。不然你就等著被截肢吧。」

不知是嚇唬西盡愁,還是實話實說,總之庭閣的表情看上起很是正經,問道︰「你這些傷到底是怎來的?」

「手掌是墜崖時在崖壁上磨的,手臂是被人戳的。」

西盡愁淡淡地回答著,好像在談論天氣一樣平常。他靠在被褥上,看著自己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右臂,苦笑道︰「不過上次的事情,我還有點不明白。你們走了以後,有人告訴我說,那毒一兩個時辰後自己就可以化解。那麼,你那天落下的三針到底是干什麼的?」

「救人的唄。」不過不是救岳凌樓,而是救自己和弟弟。庭閣沒想到西盡愁會跟她翻老帳,立刻避開這個了話題,「對了,每次見到你都有美人跟在一旁。上次是個半條命的男孩,這次又是個脾氣辣的女孩,你的涉獵範圍還真是廣泛呢。真讓人懷疑你是從桃源鄉來的,所以桃花運特別好……」

「你若想要就分給你好了。」西盡愁笑道,「有時桃花多了,也是會犯劫的。」

「這話不假。」庭閣也點頭同意,「我看你的劫,馬上就要到了……」

正在這時,只听「踫」的一聲,水零兒一腳踢開門沖了進來,一把抓住西盡愁的領口就是一頓臭罵︰「姓西的,你老實給我交待,你跟岳凌樓到底是什麼關系!你若有半句隱瞞,我就讓你死在這張床上!」

「你被瘋狗咬了?」西盡愁睜大了眼楮,莫名其妙。

「沒被咬,只是听到一些話而已。」水零兒手掌一敲,把西盡愁敲到床頭上,怒道,「你以前怎樣我可以不計較,不過你既然娶了紅葉,就不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來。你如果再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告訴你,我見一個殺一個!」

「那個……」西盡愁終于找到了空檔插話,「我和紅葉的事情有些誤會,我會跟她解釋清楚,你……」

「沒有什麼誤會!」水零兒一句話把西盡愁吼得噤了聲,「你給我听清楚了!只能是紅葉休你!絕對不能是你休紅葉!」

「喂,零兒零兒……」一旁的庭閣見氣氛越來越緊張,急忙把水零兒拉開,「他還有傷在身,你這樣子……」

「有傷就了不起啊!」紅葉嘴上這麼說,但火氣的確降下了一點。只見她瞪了西盡愁一眼,恨恨地離開,把門甩得震天般的響。

庭閣望著水零兒離開的背影,按了按額頭,一邊嘆氣,一邊對西盡愁說︰「真是的,她以前不是這種脾氣啊……啊,對了。听零兒說你們剛從紫星宮逃出來,既然這山是紫星宮的地盤,我們不宜久呆。我們要立即下山,越快越好。」

雖然擔心岳凌樓,但即使執意留在山上,事情也不會有半點轉機。還不如暫時下山,逃得出一個是一個,不然岳凌樓的自我犧牲就白費了。這麼想著,西盡愁翻身跳下了床。因為擔心剛接好的骨骼移位,庭閣在一邊攙扶著他。

于是山路上,便出現了這樣的景象——

西盡愁走在中間,庭閣在右邊扶著他。水零兒為了不讓尹  接近西盡愁,抱住了西盡愁的左膀子,一刻也不放松。而尹  則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但無論她怎麼移動位置,就是近不了西盡愁的身,急得直跺腳。

這時,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名倍受冷落的小男生,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是北極教的開陽星,一個是紫星宮的小護法。比較而言,沈開陽看上去更成熟一點。

「為什麼女生都圍在他的身邊轉呢?」小兌望著西盡愁背影,終于提出了這個千古迷題。

「唉……」沈開陽搖搖頭,一口接一口地嘆氣,無可奈何地說︰「因為他是從桃源鄉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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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空羽天林︰

能看到你的詩我已經很開心了

圖的話,我這次帶來一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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