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神寨的木船在幽河寨靠岸時,早已有一大群人在渡口恭候多時。為首一人正是唐碧,她端正地立著,用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從船上依次下來的人流。青神寨將來的消息,他們昨夜便已接到,雖不知天地嘯龍又有什麼打算,但可以肯定的是——來者不善!
歐陽揚音面掩白紗,尾隨在天地嘯龍身後,精明的眸子一轉,就把幽河寨的人掃了個遍。蕭順沒在,蕭辰清也沒在,就連陳凌安、陳曉卿也沒在。想必他們身中的季紫蘭之毒尚未解開,全身乏力,不能遠行,頓時淺淺一笑,胸有成竹。
想比之下,天地嘯龍的臉色就難看多了,每走一步就喘一口氣,腳下搖搖晃晃,還好有歐陽揚音在一旁扶著,不然只怕要跌倒下去,顏面掃地。
歐陽揚音解釋道︰「老爺感染惡疾,本不該親入幽河,但因為事關重大,才不得不親自前來,向夫人請罪。」
「請罪?」
唐碧眯起了眼楮,上下打量著歐陽揚音,她從沒听說過幽河寨有這號人物。天地嘯龍不近是出了名的,府中只有一名由父輩挑選出來的正妻,三十年來從未納妾。怎麼現在會冒出這麼個來歷不清不楚的小妾?
不過,在見到歐陽揚音半虛半掩的清麗臉龐後,唐碧也覺得這個妾納得並不奇怪。畢竟,美人誰不愛?但同時,唐碧又注意到歐陽揚音和尋常女子並不一樣,她的一舉一動都過于沉著老練,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唐碧正凝神注視著歐陽揚音,誰知天地嘯龍卻突然躬身口吐一口鮮血!
頓時,幽河寨眾人一驚,臉色大變。他們只知道天地嘯龍染了什麼病,在別院療養,有新納的小妾照料著。萬沒有想到,他已經病到了吐血的地步!
「寨主!」身後的易流蘇急忙上前扶住。
歐陽揚音也面露異色,假裝關切地安撫著天地嘯龍。但天地嘯龍的狀態越來越糟,最後竟蹲在地上,按住心口,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血。膩人的血腥瞬間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就連唐碧,也不禁皺起了眉,偏頭不去看天地嘯龍的慘相。
歐陽揚音吩咐易流蘇把天地嘯龍扶去休息,自己卻跟著唐碧進入總寨議事。青神寨的大群人馬都被隔離在門外,歐陽揚音只帶了一名隨從進入。
那名隨從便是——西盡愁!
唐碧看出歐陽揚音有心私談,所以也摒去侍衛,和她並肩而坐,輕呷一口香茗,淡淡道︰「我本以為天地嘯龍一倒,幽河寨有本事跟我說話的人,只剩下易流蘇一個。真沒想到……居然是夫人你……」
這話里明顯帶有懷疑歐陽揚音身份的含義,但歐陽揚音卻避重就輕,答道︰「流蘇他扶主心切,一定要留在寨主身邊,所以這傳話一事,只有由妾身僭越了。」
唐碧冷笑一聲道︰「有什麼話就說吧,這里沒有外人——有也只有你留下的這個。」
說著,冷冷地睨了西盡愁一眼。不僅歐陽揚音是個生面孔,就連她隨身跟的這名侍從,也是個從未見過的人物。這青神寨到底怎麼了?全由這些生人掌控著大局……
「夫人果然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
歐陽揚音雙目微微一斜,瞟向了一旁的西盡愁。西盡愁被她一看,頓時心神一凜,知道準沒好事兒。果不其然,就听歐陽揚音輕聲道︰「這次我們幽河寨之所以前來謝罪,是因為扣留了陳寨主臨終前托付的傳話人,還有那柄——長庚劍!」
西盡愁一驚,一听就知道在說自己,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腰間的長庚劍,心想歐陽揚音是不是要他把劍交出去?正想行動,誰知歐陽揚音卻用眼神止住了他,繼續對唐碧道︰「我听說幽河寨有個規矩,寨主死後,誰若帶著長庚劍回水寨,誰就是新寨主,是不是?」
聞言,不僅是西盡愁,就連唐碧也嚇了一跳。但好在她也經歷過不少風浪,隨即便冷靜下來,臉色一肅,重重道︰「沒想到你還真能信口開河!這種謊也能編出來!」
「這哪是謊話,夫人難道真的不記得了?」歐陽揚音說得不緊不慢,尾音微微上揚,還不時地挑起眼角,陰翳地斜了唐碧幾眼。
唐碧的臉色驀然陰沉下來,她也听出歐陽揚音話中有話。
「夫人如果真忘了,我就提醒你一下。凌安少爺……最近身體還好吧?」
一听到『凌安』,唐碧驚得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喝道︰「是你下的毒!」
歐陽揚音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繼續道︰「不知道凌安少爺的癥狀,是不是和天地嘯龍有一點相像?如果不即使救治的話,只怕比天地嘯龍好不了多少,撐不了幾天便吐血而亡了……」
「你到底想怎樣!」唐碧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幾個字來。
「我想怎樣,難道夫人還猜不出來?」歐陽揚音笑得更深,眼瞳也變得更加深邃,凝視著唐碧漸漸褪去顏色的臉龐,宛若一個黑色的漩渦,要把人卷進去。
唐碧也明白歐陽揚音話里的意思,對方無非是要她無中生有,承認手持長庚劍的人,就是水寨的繼承人。但如果這樣,幽河寨豈不是也要大權旁落,進入外人的掌控之中?!
見唐碧拿不定主意,歐陽揚音又勸誘道︰「陳夫人,兒子只有一個,命也只有一條。留得青山寨,還怕把水寨奪不回來。況且,我對十三寨並沒有野心,不過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目的,對夫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且沒有任何損失……我保證,只是十天!十天以後,你再也不會看到我,而凌安少爺也平安無事,十三寨,也依然在夫人的手中。」
西盡愁暗自嘆氣,心想怎麼又是『十天』?這個十天之限到底意味著什麼?歐陽揚音到底有什麼事在瞞著他?她又在執著于什麼?為什麼說十天以後就沒人會再看到她……
唐碧輕嘆一口氣,臉色緩和下來,別有用心地問道︰「不知那手持長庚劍的繼承人,究竟是是……何人?」
歐陽揚音心知唐碧已經退步,呵呵一笑,卻看向了身旁的西盡愁。唐碧臉色一變,知道歐陽揚音那眼神的含義,無非是說——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她帶在身邊的這名隨從!
上下打量了西盡愁幾遍,唐碧又道︰「不過……你不要把水寨的人當傻子,隨便從什麼地方弄一個人回來,就想頂替了總寨主的位置……這事兒,怕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
「怎麼能說是隨便找一個人呢?」歐陽揚音笑意更深,西盡愁無奈地看著她,因為有約再先,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必須站在歐陽揚音這一邊,所以這個時候,也不能開頭辯解,只能眼睜睜看著歐陽揚音把自己往這趟混水里,越拖越深。
听歐陽揚音信心十足的語氣,唐碧也對西盡愁的身份來了興趣,問道︰「不知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
歐陽揚音代為答道︰「神聖算不上,不過就是一名小小的劍客,因為幾年前得到一把傳奇之劍,從此聲名大噪,還進了名劍門,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唐碧驚道︰「隱劍西盡愁?!」
歐陽揚音滿意地點點頭︰「夫人,你說如果是這樣的人暫時接管了水寨,寨中的兄弟會不會服他?」
西盡愁雖然已經銷聲匿跡整整一年,但畢竟是幾年前紅極一時的話題人物。江湖傳聞往往是越傳越夸張,而西盡愁這個人物,在西南一帶的傳言里,幾乎已經成了神靈一樣的高手。試問這樣的人物,身為幽河寨主夫人的唐碧,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夫人,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唐碧苦澀地一笑,搖頭道︰「我畢生的願望,就是期望凌安能出人頭地。如果現在連他的命都保不住,何談功業?」
歐陽揚音知道唐碧已經答應了,于是微笑著柔聲道︰「夫人想通了就好,揚音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