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是一個孤兒,自小在景元寺長大,因為性格軟弱而經常被其他和尚欺負。某天他上山拾柴時遇到一個獵人,獵人告訴他吃野獸的心肝可以變勇敢。
從那以後他就屢次破戒吃肉,渴望改變自己的性格。
後來吃鳥時引起火災,被嚴重燒傷後,他怕師傅懲罰而逃出景元寺。
他覺得自己被燒傷後的樣子很可怕,所以躲在山洞中不敢見人。他相信吃膽可以長出膽,也相信吃人肉就可以長出人肉。但是他沒膽子殺人,只好挖掘剛剛埋下的尸體食用。
這便是老死病死者的墳墓安然無恙,而青壯年尸體卻被盜走的原因。
其實與死者身份沒有關系,只是因為肉質口感不同而已。
「難道春梅也是尸體麼?」岳凌樓用目光示意清明腳下的死者。他一直不知道春梅到底是被活埋還是死而W@復生。
三年沒有和活人說話的清明,此時竟無法抑制渴望向人傾述的。他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終于解開了岳凌樓心中的疑問。
幾天前,清明听說有一名丫鬟被葬,晚上便去挖墳。沒想到卻听見棺材中有人敲打,還喊「老爺救我」——原來那丫鬟根本就沒死。于是他把丫鬟挖出來帶到山洞,有生以來第一次吃了活人肉,那新鮮的滋味尸肉遠不可及。
為了每天都有新鮮的人肉吃,他沒有立即殺丫鬟,而想一點一點割下丫鬟身上的肉食用。
結果垂死掙扎的丫鬟逃走了,並且就在齋宴當天倒在景元寺的大門口——後來才有了岳凌樓等人看見的那一幕。
第二天,春梅的尸體又被葬回墓地。清明本想再把尸體挖出來,但卻看到在墳前拜祭春梅的冬梅。忘不掉活人肉滋味的他,竟鬼迷心竅地把冬梅打暈帶回山洞。今晚他又貪得無厭地想再挖出春梅,沒想到卻被岳凌樓一路跟蹤。
根據清明的敘述,他並沒有見過耿芸和袁夫人。那麼她倆到底為何失蹤?如今身在何方?
岳凌樓本以為見到清明就可以救出耿芸,心願落空後他渾身極度疲憊,更感耿芸凶多吉少。
可惜清明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時間,拿起磨得雪亮的柴刀向他走來。「哪怕活人肉好吃,但卻不好儲存。我已經讓獵物逃走一次,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這次必須先殺了你們。」
充滿威脅性的話語令岳凌樓全身緊繃。危機之中,他對冬梅使了一個眼色。
冬梅腳邊附近就放著一把開山斧,只要雙手抓起那把斧頭,也許還可以拼命一搏。
順著岳凌樓的眼神,冬梅的目光也落向腳邊的斧頭。但是膽小的她咬緊嘴唇,全身嚇得哆嗦發抖,不停地向岳凌樓搖頭,不是說「不要」而是說「不敢」。她從小連殺雞都害怕,又怎麼敢殺人?
岳凌樓只恨天意捉弄,如果斧頭在他夠得著的地方,他早就動手了。
這時清明越來越近,沉重的腳步聲震得洞窟地動山搖,手中柴刀殺氣森森。
就在岳凌樓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清明卻轉身走向冬梅。他就像殺雞似的把冬梅的頭壓在地上,把鋒利的柴刀高高舉過頭頂。
冬梅嚇得魂飛魄散,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慘叫聲令清明倍感厭惡,他再次把刀握緊。
刀鋒對準冬梅的脖子砍了下去——
「等一下!」千鈞一發之際,岳凌樓突然大叫一聲。
清明的動作生硬地停在半空。刀鋒幾乎已經貼在冬梅的脖子上,差一點就要砍下去了。
岳凌樓猛地吸了一口氣,劇烈跳動的心髒幾乎快要沖出胸腔。
冬梅更是嚇得險些昏厥,全身抖得就像篩糠似的,臉上涕泗橫流,淒慘萬狀。
清明扭頭盯著岳凌樓,凶惡的目光仿佛在問︰「干什麼?」
四目相對的瞬間,岳凌樓竟有些語塞。剛才他只來得及喊「等一下」,但卻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冬梅的腳邊也有一盞燭火,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明枯槁的面容猙獰可怕。他提著柴刀的身影印在洞窟石壁上變得詭異而又高大,仿佛一頭張牙舞爪的怪獸正要張開血盆大口撲下來。
短暫的沉寂之後,岳凌樓的心跳漸漸恢復正常。微微上揚的嘴唇流露出鎮定的笑意,說︰「你吃了三年人肉還是沒有長出新的皮肉,就證明這招根本不管用,應該另尋方法。」
這句話突然點醒清明,他錯愕地盯著岳凌樓陰影中晦暗不明的臉,干澀的喉嚨艱難而又急促地擠出幾個字︰「你有什麼辦法?」
很顯然清明也早就對食尸肉產生了懷疑,但卻不知道如果改進。
岳凌樓說︰「與其期盼自己長出一張新皮,還不如直接扒一張人皮下來植在身上——這就像穿衣服一樣容易。」
「植皮?」清明瞪得渾圓的眼珠中竄起一抹驚愕。他丟下冬梅向岳凌樓走來,一手提著柴刀,一手揪起岳凌樓的衣服喝問道︰「植皮?哪有人皮?」
不等岳凌樓回答,清明的目光就落在岳凌樓白皙細膩的頸項上。被清明一把扯開的衣襟中露出肩膀和胸前的大半皮膚,玉石般光潔的肌理在淡淡的燭火下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久居洞穴的清明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皮膚了,一時間竟盯著看出了神。
「哈哈。」清明爆發出一陣狂笑,就像走投無路的人突然看見新的希望。「就是你——」
上好的人皮就在眼前!清明猛地把柴刀橫在岳凌樓的脖子上。
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剎那之間一道白光閃過——居然是一把開山斧凌空落下。
緊接著就是「當」的一聲金屬脆響。岳凌樓反射性地偏頭躲開,手上鐐銬應聲而斷。
異變發生在剎那之間,清明還沒有回過神來,岳凌樓就一腳踢向他的月復部。清明慘叫一聲,側身倒在地上。就在他倒下的瞬間,岳凌樓的眼前出現了手握開山斧、氣喘吁吁的冬梅。
剛才岳凌樓說什麼扒皮植皮都是拖延時間,目的只是吸引清明的注意力,讓冬梅有時間去拿斧頭而已。
冬梅本想直接劈死清明,但大概是因為對殺人的恐懼,下手時竟然偏了一下。雖然沒有劈死清明,但所幸也沒有傷到岳凌樓,而且還把岳凌樓的鐐銬劈斷了。
重獲自由的岳凌樓霍然起身,從清明身上跨過去,搶走冬梅手上的開山斧把冬梅的鐐銬也砍成兩段。
「快走。」急促地吐出兩個字後,岳凌樓拉起冬梅就向洞外逃去。
清明捂著月復部被踢的地方,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他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在洞窟中重重回響,仿佛咒詛般籠罩下來。
岳凌樓拉著冬梅剛跑出十來步,突然踩到藏在稻草下的陷阱。
頓時只听刷刷幾聲,七八支用樹枝削成的利箭從地上射出來!
習過武的岳凌樓敏捷躲開,但是冬梅卻發出一聲慘叫,手臂上多出幾個血紅的窟窿。箭頭上同樣涂過麻藥,冬梅猛地搖晃一下,倒在岳凌樓的懷中。
剎那間她的眼神就已暗淡無光,但她依然強打精神說︰「你帶著我肯定逃不出去,你自己逃吧。」說罷推開岳凌樓,疲軟地癱倒在地。她的意識還算清醒,但是身體卻越來越遲鈍。
岳凌樓平時不拿人命當回事,但生死關頭卻有些狠不下心。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時竟無法動彈。
這時冬梅又說︰「反正我出去也是死路一條,你不用救我了……」
這句話听似自暴自棄,但卻疑團重重。為什麼出去也是死路一條?誰會要冬梅的命?
岳凌樓沒有時間追問究竟,因為這時清明已經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舉起手上寒光迸射的柴刀向他們沖來。
「快走——」察覺到危險的冬梅拼命從地上爬起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起不遠處的一個燭台向清明扔去。
清明畏火,看到火焰飛來嚇得停下腳步,發出「啊啊」的慌亂嘶吼。
最後燭台正好落在清明身上,刷的一下點燃衣服。
清明的嘶吼頓時變成慘叫,整個上半身很快就裹成一個火球。他在火球中揮舞雙臂,仿佛想把火焰撲滅,接著又在地上痛苦打滾。但是火焰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清明整個人都被火焰吞沒。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掙扎著爬起來向冬梅撲去。
全身麻痹的冬梅已經跑不動了,她扭頭對岳凌樓低吼︰「快走——」甚至又抓起一個燭台向岳凌樓腳邊扔去。
岳凌樓腳下全是干燥的稻草,一沾火星馬上熊熊燃燒。鮮紅的火焰竄到膝蓋高度,岳凌樓下意識向後猛退。但是火燒的速度何其之快,只眨眼功夫岳凌樓就已經退出四五步,但是火焰就像靈蛇似的一直追著他向外燒去。
空氣中傳來刺鼻的燃燒味,岳凌樓的意識漸漸模糊。
稻草下藏了很多涂過麻藥的暗器,在火焰的炙烤下,暗器上的藥味飄散出來,彌散在岳凌樓的四周——如果再不盡快逃出去,只怕他也會死在這里。
思及此,岳凌樓沒有時間多做猶豫。他抬頭最後望了一眼冬梅,只見變成火球的清明已經抓住冬梅,兩個人正在火海之中殊死搏斗,看來都是凶多吉少了。
這時竄動的火焰已經快燒著了岳凌樓的衣角。岳凌樓沒有時間猶豫,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用最快的速度向洞口的方向逃去。
錯綜復雜的洞窟就是一個迷宮,混亂之中,岳凌樓听見了熟悉的口哨聲——那是江城的信號。這時他喧噪的心髒才總算安定下來。
岳凌樓提了一口氣,仔細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循聲而逃。
最後,他終于在火焰燒遍整個洞穴之前成功沖破火海,與江城回合。
兩人一起走出山洞。
前方,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青白色;身後,洞窟中濃煙滾滾而來。
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是岳凌樓的心情依舊沉悶不堪。他抬頭望著景元寺的方向自言自語︰「不知道小芸如今身在何方……」
耿芸和袁夫人都沒有被清明挾持,但為什麼她們也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