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放過（下）
（啊啊，這次也是上下兩章~）
到達隨意鎮後，小武當即用圖鑒聯絡那位古代學者白亞，知道小武他們有事在身的喬依小姐沒有多問，只是囑咐小武記得保持聯系後，就前往隨意鎮的精靈中心安排住處了。
隨意鎮的精靈中心當然也有喬依坐鎮，所以喬依小姐只要刷臉就可以了。
用圖鑒取得聯系後，那位名叫白亞的學者告訴小武她正在隨意鎮的古遺跡內追蹤一只未知圖騰，請小武稍微先等待一段時間。
小武自告奮勇打算親自前往遺跡與對方會面，但對方卻說隨意遺跡內不僅通道縱橫復雜，光線陰暗，而且彌漫著一股遮蔽視線的怪煙，是天然的迷宮，不熟悉那里的人貿然闖進去只會給君莎添麻煩。
－－雖然這座安靜小鎮的君莎已經清閑得巴不得麻煩上門了。
小武只能作罷，只能與花子在這座小鎮里轉了轉。
這座小鎮沒有太多的居民，但卻罕見地配備了圖書館這樣的公共設施。
進入圖書館，與管理員交談後才知道，這座圖書館既不是鎮民主動興建也不是聯盟建設的，而是那些來往于隨意遺跡的研究者們自發地搭建起來的。
到隨意遺跡考古研究，臨走前要為維護隨意遺跡的隨意鎮民捐獻一本書，這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律了。
盡管這些書大多數鎮民根本不會看也看不懂，但隨意遺跡作為隨意鎮的驕傲，鎮民也樂得為它添加更多的文化價值。
這間小圖書館里有些書是研究者們捐獻，有些則干脆就是研究者存放在這里的手稿附件。
因為圖書館的空間比較寬裕，這里甚至有些學者專門為自己設立專門的書架並標注自己的名字，研究的手稿和圖書都存放在這里，有些專欄的第一排左手邊甚至還有專門編寫的導讀目錄。
與神奧時下因為地底挖掘設備的進步而時興的地底化石研究相比，關于未知圖騰的研究要顯得冷門得多，能潛心研究這些的多半是些有追求的人。
作為一個總是依靠少數精英來推動時代與科技進步的種族，真正稱得上研究者的人本就不多，研究未知圖騰的也就顯得更少了，隨意鎮往往幾個月才能迎來一兩位研究者，其他更多的是聞名而來或是順道路過的訓練家與觀光者。
在圖書館里空曠的座椅上放下背包，小武也走到書架前開始翻閱研究者的手稿。
他沒打算去認真領略著者字里行間的奇思妙想，只是隨意地瀏覽，權當在閱讀旅游指南。
露露和幽子也跑了出來，自顧自地翻動書架上的圖書。
一旁的圖書管理員並沒有阻止精靈們翻書的行為，精靈看書有什麼奇怪的，他見怪不怪。作為世界上的最聰明的一群人類，研究者們所擁有的精靈往往也是最聰明的精靈。
它們被研究者們像孩子和學生一樣教導，除了外表，行為和思維像人更甚于像精靈，往往能充當研究者的助手，甚至在一些研究中充當獨立的思考者與先驅。
而露露和幽子這樣格外罕見的精靈，本身就是天然的寶庫，小武只是那個撿到鑰匙的幸運兒，負責為她們打開大門。
撇了一眼，兩只精靈竟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一位研究者的書，與基因有關的書。這位研究者，似乎在試圖將未知圖騰與精靈基因學說搭邊。
雖然現有科學無法證明，但他還是大膽推測未知圖騰就是傳說中純粹的單基因生物，它們是精靈基因中各個基本單位的放大表現，它們不會死亡不會老化，是自然整體的一部分，如果將它們以特殊的順序排列，編寫出吻合的基因序列，也許就能重現出某種傳說中的精靈。
研究者真的既可能是最注意現實證據的理性者，也可能是最不著邊際的幻想家。
小武只看了幾眼便看不下去了，他只看懂了最前面的上述假想，後面開始的漫長內容則是這位研究者真的開始試圖推導和證明這個假想，除了加減乘除，其他各種奇異的數學化學符號在文盲小武看來就和未知圖騰一樣並沒什麼差別。
如果把這些未知圖騰連接起來，說不定真能拼裝出一只阿爾宙斯呢。
從這位研究者那里借到一點勇氣，小武也不負責任的胡思亂想。
說來慚愧，雖然嘴上一直說要幫助露露學習，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不明原因，不愛學習的他一直沒能將這計劃成行。
花子以近乎檢閱的姿態，已經翻過了好幾個書櫃。作為苑族傳承的集大成者，她的文化水平可要比小武高得太多。
如果不是花子選擇了走出來的這條路，也許她就是那個能將苑族傳承整合成適應現代的科技力的最好人選。
離開切鋒前夕，小旭也來找他們談過這個問題。苑在族內甄選了幾個心志堅韌的孩子，希望花子能將他們帶出去。
這些在山野中長大的孩子都是天生的捕食者，即便不像花子那樣驚才艷艷，但也絕對能跟上花子的步伐，適合各種嚴酷的環境。
對這個決定小武和花子都頗有些意外。
小旭見狀卻嗤笑了他們兩句。
「族里整天無所事事種花種草的小家伙多得是，用不著只你們兩個家伙這麼累死累活。」
「這次做掉了一個大敵，你們就老老實實修養一陣吧。」
也就是听到這時，小武才有點恍然似的想起，花子好像剛剛干掉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雖然也曾听花子講述那場戰斗的過程，但畢竟不是身臨其境，沒有辦法相互對比，天王級的對戰似乎就顯得和平常的對戰一樣只是謀略的對抗。
但仔細回想小武與花子多次切磋的經歷，花子幾乎只用一只精靈就能將小武完虐，那些平時無法估算的數據差距都是確實存在的，如果是小武對上諾斯，恐怕也逃月兌不了被秒殺的下場。
就好像那個忍者一樣，與小武對戰時能打得風生水起，但當被愛蘭暗算時，一點掙月兌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時小武總有些不真實的感慨，這一路來他本想讓這孩子盡可能不要太早地接觸事情，
但直到這件事發生他才驚醒，這個被他開玩笑時會送他白眼、踢他揍他但也僅限于此，在他眼里如同小妹妹的女孩，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
在翻書的間隙，花子正用圖鑒與安達那邊聯絡著。
關于走足的各種信息，已經漸漸明朗。
這個名字有些帶著節肢動物味道的組織，正是諾斯為了服務自己而一手建立的。
六名高級訓練家、十數名中級訓練家，這些組織成員相互依附著，在暗地里滋生成了一只巨大的毒蟲，吮吸著各種產業的營養。
「諾斯的實際年齡，連五十歲都不到。」花子輕聲說，「因為過度使用石板當時他看起來更像八十歲。」
「他佔據聯盟常任天王的席位已經將近二十年，對打壓後進者從不手下留情。」
「據傳他早年有一個叛逆的女兒，後來神秘失蹤了。但在她失蹤前就有小道消息傳出她因為先天疾病未及時察覺保養和後天的縱欲過度而器官衰竭已經命不久矣。」
根據安達的消息，小旭委托拳歌前往百代市秘密抓獲了諾斯最倚重的智囊之一，這個智囊一直在遠程監控切鋒的情況，也是這段時間一直和諾斯單線保持聯系的人。
但這個智囊沒什麼實力，如果不是小武提前曝光他們的那個囚禁所，導致計劃變動切鋒市加大對市內的清查力道，本該由他坐鎮切鋒，而諾斯也就不會那麼早動身來親自監督計劃的實行。
「根據智囊的供詞，拳哥找到了諾斯直屬的一個秘密基地，發現了這個孩子。」
花子將圖鑒的畫面轉到小武面前，屏幕正顯示著一張拳歌發送來的照片，安全期間照片發來之前特意做了虛化的處理，削弱了照片原本包涵的信息與氛圍，使其看上去更像是一幅普通的印象畫。
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女孩緊閉雙眼，漂浮在一道透明的立柱中，被流動的液體虛托著。
「她還活著？」
「其他器官已經停止活動了，只有腦域偶有波動。諾斯當初想要奪取幽靈石板，說不定是為了她。」
「大腦還有活動，如果能夠想辦法喚起她的執念，說不定真能將她轉化成幽靈呢。」小武以經驗推斷。
花子將修飾過的圖片用特定的算法還原，復原了照片的原貌，清晰的照片顯露出了更多的細節。
手指指甲上的煙痕，身上細小的疤痕，藻類般干枯的頭發，都顯示了女孩曾經粗糙放縱的生活方式。
「你打算，怎麼辦？」小武問。
「據說為了培養她接班，諾斯幾年前曾帶那女孩在走足的成員前露面。」花子似乎答非所問，「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但沒等他們繼續說下去，那位白亞已經發來了消息，她已經回到隨意鎮上。
「我去吧，趁著喬依小姐不在，你去找找阿曉的消息，說到底也是我們將她帶了出來，你可要負責到底。」花子將書當回書架，率先走出門。
「我嗎？如果真要由我來劃下最後的句號，我當然希望最後留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看著花子的背影，小武喃喃自語。
只是，仇恨就是那樣一有機會就無限滋長的藤蔓。
兩個人之間的情仇也許只需要一方輕輕地後退一步，或是時間的洗滌與面對面的釋然一笑。
只一旦當仇恨真的得到擴張的機會，糾葛纏繞上了越來越多的個體，所有人都會在蔓藤的纏繞中相互牽扯、相互約束，漸漸變成身不由己的僵硬復仇者，相互寬恕再也難以實現。
－－－
小武將露露和幽子留在圖書館內，他對這倆精靈比對自己還放心，況且幽子作為本體的黑寶石還在他的眼楮內，真要細究的話，外面這只現形的夢妖只是她投放在外界的探頭或者分身而已。這麼說真有些怪怪的。
打探消息並沒有那麼困難，這鎮上的人們生活節奏都相當得慢，很樂意停下來回答小武的問題。
與阿雪還會盡量隱匿蹤跡不同，阿曉的追蹤選擇的是最快捷的直線路徑，隨意鎮民前兩天確實有目睹一個小巫女急匆匆地橫穿了隨意鎮。
阿曉似乎具有某種特殊的追蹤本領，在切鋒時就曾好幾次在小武沒發覺的情況下跟蹤到了他們。
就目前阿雪仍然在逃的結果來看阿曉的戰績恐怕一直不佳，但根據小武對前幾天曾與阿曉交手的桃樂絲的實力觀察與對比，阿曉顯然也正以著常人難及的速度進步著。
搞不好她現在都已經達到中級訓練家的水準，當然，這里指的是野外能夠發揮的完全戰斗力。真要按照聯盟的認證標準，小武自己也遠遠不夠高級訓練家的標準，上次之所以能以一敵三，除了他自己精靈的超水平發揮，伊布小隊的相助也幫了大忙。
順帶一提，離開切鋒後，伊布們已經與小武分開了。
只窩在鷹巢里的雛鷹就算再怎麼努力揮翅鍛煉也學不會飛翔，伊布們也只有離開他才能真正重新學會在這個世界上找到獨立的自己。
不過，小武和伊布們之間的聯絡並沒有真的斷開。
盡管最初他們的相識是在一種交易互換下促成的，但雙方誰都沒有否認在這種交易中他們之間確實逐漸產生了一段友誼，這種友誼的由來也許並非一定干淨純粹，但朋友本就是能夠相互包容與支撐的人們。
小武仍未忘記他最初與伊布們合作的那一次情形，因為小旭的亂入他們暫時與仍在學園內行動的伊布失去了聯系，伊布老大不顧牆上尖刺立即翻牆出來尋找小武的情形。
小武沒有忘記伊布最終找到他時，它看似平靜的表情，血口大開卻好似察覺不到的前足，以及在見到他後，眼底那縷瞬間從惶然中消融出的安心與月兌力。
在那樣的眼神里，小武仿佛從鏡中再次照見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的它們，就好像從噩夢中驚醒卻在空蕩屋里怎麼也找不到父母的幼童，再禁不起一次拋棄。
正是因此，比起幫助它們完成各自的進化，小武讓它們擁有了重新注視與接納這個世界的勇氣，這才是更重要的，使他們之間得以從這次復健中畢業的要點。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得知了生活的真相後仍能熱愛生活。
伊布們因此能從陰影中掙月兌，重新變得強大，去尋找真正的善良與正義，而非假借正義之名滿心怨恨地進行變相的復仇。
現在，也差不多該是時候幫助另一個孩子走向畢業了。
根據鎮民的描述，阿曉的狀態恐怕也已經接近了極限。
本就受過斷臂的重傷，雖然不知用什麼辦法接了回去，但這樣馬不停蹄地追蹤阿雪，她們一路糾纏，恐怕都不知已經對戰了多少次。
阿曉和阿雪都已經接近了極限。
小武耐心地收集著更多的消息，不僅是阿曉的，他還需要知道更多。
阿曉與阿雪的最終一戰恐怕已經不遠了。
攪動濁浪的惡龍已經被他們抽筋斷骨，而真正盛起整池湖水、也污染了整池湖水的湖底淤泥，終于也要被他們抓住跟腳。
－－－
花子和白亞似乎仍在探討學術問題，小武在喬依小姐的帶領下入住了隨意鎮的撫養家小屋。
這里一般是不招待「人類」的入住的，但喬依小姐畢竟是身份特殊，她也許是存著幫助小武長
見識的想法，才把他們安排到了這里。
撫養家與復健家有些類似但又其實截然不同，兩者都致力于讓精靈更好地存續繁衍，但復健家注重的是幫助精靈回歸野性，自然選擇與繁衍，建立的是野生保護區。
撫養家卻是從訓練家那里接受精靈，人為地幫助它們選擇配偶與培養感情，為訓練家培養資質更好的精靈蛋。他們建立起的，是動物園。
小武和喬依走進了平時並不對外開放的撫養屋後院，也就是精靈們生活的院子里。
每個喬依都有著自己獨立的名字，「喬依」是她們在工作與世人眼中的統稱。與小武同行的這位喬依當然也有自己的名字，作為喬依認可的友人，小武現在也得知了那個名字。
喬依拿出了一份資料，遞給了小武。
「這是我拜托隨意鎮的姐姐幫忙收集到的資料。」
小武接過那份文件，將其打開。
隨意鎮和緣之市之間，幾年前曾有一所孤兒院，那里專門負責收容各種父母因為事故而喪生的孤兒。就在幾年前，一只野生精靈因不明原因襲擊了這里，將孤兒院的建築盡數破壞。
孤兒院因此破產倒閉，孤兒們被分批遣送到了其他孤兒院。
隨意鎮的喬依受托清查了當年那些被遣送的孤兒，發現有一部分人確實不知所蹤，被送往了一間根本不存在的孤兒院。
阿雪這些受試者極有可能就是出自這里，如果阿雪想要尋找自己的哥哥，極有可能會回到他們曾經一起生活的那座孤兒院去。
借助聯盟內的關系與信息網，小武喬依他們掌握到的信息，比起阿雪自己那樣無頭蒼蠅的亂轉說不定還要多，也正是因此，喬依才能框定阿雪的大致去向，一路追蹤過來。
事實上，在喬依的帶領下，他們已經數次險些抓住阿雪。
「抓到她後，你打算把她交到哪里？交回切鋒平息民怨，或者帶回家族總部借她另謀他職？」小武翻動著文件問。
「也許…也許我會放了她。」喬依苦笑出聲。
「什麼？」小武並沒有掩飾住心中的震動，驚訝抬頭。
「受害的人已經太多了。」喬依盯著小武看了一陣，想起了這些天來一系列的遭遇。
不僅是她自己的，還有切鋒的，所有人的。
「夠了，已經夠了，這樣罪惡的循環已經夠了。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受傷害了，無論任何人。」
「只要她答應不再這樣下去，我會放了她。」
喬依痛苦地搖頭。
「…嗯。」
沉默半餉後，小武輕聲回應，在喬依的注視下，將那份文件收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