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行（上）
(蜜汁更新，慶祝官中？）
這場夜雨，下得沒完沒了。
「我知道救人如救火，但是科考隊已經定好了明早才出發，不可能突然這樣倉促提前。」
「我們是科考隊，不是搜查隊，救人這種事應該交給君莎小姐這樣專業的人來做好吧，我知道，野瀨還沒有君莎任職，總之這種事應該由治安局來負責，現在你們貿然進濕地只是添亂而已。」
現在在與小武說話的，是這次濕地科考隊的行動負責人。
科考隊主要是由兩部分組成的，一部分是專家組，由吉憲以野賴之名邀請來的各路學者。另一部分則是行動組，由經驗豐富的賞金獵人、探險家組成，負責為專家組保駕護航。隊伍的領導即由最德高望重的學者與資歷最深的賞金獵人兩人共同領導。
正與小武說話的，是行動組的領頭，一位三十多歲的壯年男人，他們都叫他南叔。
「下午不是已經開過整備會了嗎？其實隊伍無論物資還是大家的精神狀態都已經就位了吧，這時候出發也沒有關系吧？我們本就是為探索濕地而來的，提前半天出發尋人也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
盡管本來就沒抱什麼期望，但小武還是盡量一試。
旁邊的專家領頭心腸更軟一些，神色已經有些松動，南叔見此皺了皺眉，對小武和白亞低喝。
「別胡鬧了，你們根本不知道白天進去和夜晚直接進去的不同。我們可是勘察了好久，才選定好的出發的日期！」
南叔也有些煩這莫名其妙，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自以為是了，真以為自己手持幾只精靈就能橫進橫出嗎，他們把那種未經開發的荒野當成游樂場了嗎。
小武也有些嘆氣，他外表的年齡還是限制了他的話語權，對方顯然沒法同意一個初出茅廬的孩子的天真想法。
「而且，小武，你要想明白，你現在是白亞的研究助手，你的任務是協助科考隊加快研究加重，而不是擅自為我們增添負擔。」南叔語調放緩，「找人的事我們當然會幫忙，畢竟我們就是為進入濕地而來的。但是你得稍微等等，等到明天我們正常出發。我們只是科考隊，而不是救火隊！我們隊伍的人員配置不具備這種緊急出動的條件，一步錯就可能步步錯，我們有這麼多珍貴的研究人員，是經受不起一點差錯的！」
南叔說完話後，場面暫時一靜，對方說的確實沒有錯，小武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有力的勸詞。
這時白亞接口︰「如果科考隊不願意提前出發的話，那我和小武就自己先進去吧，算是作為隊伍的前鋒，幫隊伍先模清濕原的一些情況。我覺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蹺，和濕原肯定有某種關聯。」
南叔看著表情平淡的白亞，有些結舌，只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任性得可怕，他撓了撓頭。
「不行！你是重要的研究人員，必須服從隊伍的調度！」
「提前為隊伍探路，有什麼不好？」
「那里面很危險！憑你們兩個人根本進不去！」南叔其實有一瞬間想用「死」這個字眼來形容濕原的危險程度，但是在場的人還很多，他不想嚇到這些知識分子，只要他們一直服從行動組的保護，一般是不會出現那麼嚴重的意外的。
白亞執意要去，南叔不肯放人，最後大家不歡而散，談論最終因為小武的一句「那就讓我自己去吧。」而冷場。
南叔大概是覺得小武實在有些不知好歹了，揮了揮手回了聲「隨你」就不再說話。
小武撓了撓臉，其實自己也有些納悶自己怎麼這麼著急，突然就蹦出了這麼一句話，本來是打算來拉壯丁的，怎麼變成他自己一個人去了，問題出在哪里？
「其實我就是開個玩笑熱熱場。」
小武的臉皮完全有足夠的厚度支撐他說出這句話，不過他想想，一個人去也罷，反正只是半天而已，明天也許就會歸隊了。
于是他們回程，離開科考隊在精靈中心的聚點，回去收拾行李。
「就這麼讓他跑進去送死？你這個領隊的威望看起來不足呀。」隊員散去後，坐在沙發上的青年賞金獵人懶洋洋地道。
南叔不以為意，人群散開後便不再保持嚴峻的表情，「那也得那孩子進得去再說，這已經不是最近第一個失蹤的人了，只要他還有點腦子，肯定會從正門進去的，讓他吃吃苦頭也好。」
另一邊，小武和白亞撐起從洋樓廢墟里扒出來的傘，向黑衫家走去。
科考隊進入濕地的裝備其實已經準備妥當，小武只要回去取走就行了。
「你真的有把握找到她嗎？」。白亞問。
「不一定，但是剛才的那幾只精靈，今晚之內我仍能感覺到它們的方位，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著急。」
在戰斗時，得益于藏匿在小武眼眶中的隱蔽性，幽子不露痕跡地對對方施展了黑眼神，只要幽子和露露配合，在黑眼神的效果消散前，都能模糊感知到對方的方位。
「那就拜托你了，看剛才的狀況我朋友已經不大可能是正常的迷路，對方剛才，應該是急于破壞掉貝利茲之前沒能在二樓發現的線索。」白亞之前曾與小武和花子在隨意鎮那邊有過接觸，這也是她信任小武實力的原因。
小武點點頭，在心中詢問︰「露露，現在能感知到對方的方位嗎？」。
露露延遲了好幾秒，才在心中發聲。
「越來越模糊了，但對方一直是筆直前進，所以應該可以追上。」
回到黑衫家，囑咐黑衫明天跟著白亞行動後，小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備。
科考隊為他準備的各種野外生存必備的干糧和用具，很多是市面上不好找的東西。
其中最昂貴的應該是這雙超跑鞋。
現代科技高度濃縮的產品，鞋底的彈力氣墊可以在落腳時產生彈性，為人提供抬腳的省力，大大節省了步行時花費的力氣。跑動起來的話，會有一種漂浮在太空般的輕盈感。
如果是身體控制力強的運動員，將鞋墊的力道敏感度調節到最高的話，甚至能支撐人做出遠距離的夸張跑跳。
一般市面是不會銷售這麼高敏感度的超跑鞋的，普通的跑步鞋頂多是讓人感覺省力與舒適而已，而這樣的超跑鞋一般人根本無法掌控，甚至會發生走路時一路小心就躥離地面撞到天花板的狀況。
除去這些，還有他自己的一些東西，主要是和苑族技藝有關的自制品。
接下來，是離開切鋒前從釣魚達人豪腕大叔那里獲贈的一把超級魚竿。
還有花子不久前送給他的一輛折疊式多用自行車。
這種自行車比游戲里自行車店老板贈送的宣傳用自行車要好得多。
整理時才發現自己的家當已經意外得繁多，不過就連車都是花子送的呀，雖然最近又好像恢復了孤身上路的狀態，但是苑族對他的關照其實一直都沒減少。
披上連身的雨衣，穿好超跑鞋，小武與眾人告別，騎上自行車，小武駛入夜色。
露露遲緩了幾秒，再次與小武確定了方向。
而就在剛才，在小武不知情的情況下，露露與幽子其實有過一番隱秘的對話——
因為黑眼神的印記是由幽子施加的，所以幽子正在露露的夢境中，與露露共享對黑眼神的感知。
露露的夢境是一個小小的房間，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房間很多細節其實就與她與小武在中元鎮的房間非常相似。
房間里的東西非常多，各種各樣的樂器與繪畫工具，房間一角甚至還有一架鋼琴，但露露似乎並不感覺狹窄。
書櫃上的書擺得滿滿的，有些是之前在其他地方收集的書，有些則是這兩天從黑衫房間里找來的各種漫畫，她將它們全都用精神力掃描下來，儲存在記憶里，打算慢慢觀看。
她就像一個對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充滿好奇的天才兒童，正在努力地吸收著各種各樣的文化與知識。
百煉也在這里，她坐在書桌上，倚靠書櫃的一角，正拿著一本漫畫看得津津有味。
她並不識字，但這不妨礙她看懂各種畫面，看到激烈的打斗畫面，她還會發出「 、 ！」的配音。
百煉雖然是其他唯一被露露與幽子認可而被拉入夢境的小武精靈，但兩只精靈的談話並不打算打擾百煉。
露露正在感知黑眼神的方向，閉著眼靠在床上。
幽子以曼紗的形象在夢境中顯現，饒有興致地觀察露露的房間。
她隨手拿起桌面上放著的一本漫畫，隨意翻動了一下。
是一個末世浮繪風格的故事，在這里面世界被進化層次更高的各種超能系精靈所掌控，人類的文明被毀滅和侵蝕，大多數人類只能淪為奴隸，只有少部分人類抗爭者聯合著其他精靈，展開悲歌般的反抗。
精靈總有一天會支配人類的論調一直存在，這種危機感深重的思想並不稀奇，尤其是那些並不親近精靈的普通人。因為大部分訓練家與精靈之間的關系，其實就是所謂的羈絆或友情，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難以說清，在外人看來自然很不牢靠。
而一直最具智慧的超能精靈，也最經常被人們作為崇拜與恐懼的對象。
曼紗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本書露露顯然翻過，因為上面做著一些記號。
她看了看擺放在一旁的畫架，突然萌生了一個有趣的想法，于是開腔。
「喂，作為自詡為進化程度最高的超能精靈，你會畫自畫像嗎？」。
露露睜開眼，疑問。
「自畫像？為什麼要畫？照鏡子不就行了嗎？」。
曼紗嗤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這個問題的低級。
「自畫與照鏡子可不一樣。臭臭泥每天都生活在水邊，但它能明白水面里的自己和那灘水有什麼不同嗎？只有高等的生物才會意識到自己，而自畫，則是在問答自己心目中對自我的認知與希冀。「
「我並不覺得鏡子里的我和心目中的自己有什麼不同。」
「是嗎？」。曼紗輕笑一聲，她打了個響指，露露所坐著的床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方桌與兩把椅子。
作為夢境的主人，露露沒有作出反抗的舉動，只是靜觀其變，飄到了椅子上。
「我說的並不是普通的自畫像，而是基于心象與意向，超月兌基因限制的自己。」
「像你這樣？」
曼紗則與露露面對面，坐在方桌的另一端，伸出白白的手指，指了指露露身上。
「很多精靈都在朝著人類的方向進化，你身上白裙子一樣的器官，不也是模仿人類形象的證明嗎？」。
露露皺了皺眉，「別說得那麼惡心，雖然確實是從我身上進化出來的，但這同樣也已經可以算是衣服的一種了，是可以月兌下來的。」
「這也算精靈長于人類的一方面吧，人類可沒有精靈這樣可以與身體隨意分離、穿上後還能與身體對接修復的構件。不過就算這樣，精靈不也還是在模仿人類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
曼紗對露露的語氣不以為意，攤開手中的漫畫，手指滑動，停在一個有著人類女孩的畫面上。
她的眼里閃動著某種光芒，像是想扔下一滴火苗，看房屋被點燃之後充滿不可預期與驚喜的燃燒模樣。
「奇魯莉安，你有想過更高的層次嗎？想象自己身為人類的樣子，試著為自己描摹一個，人類的模樣。」
房間暫時一靜。
露露與曼紗對視，緩緩開口。
「你覺得向人類無限靠攏的審美觀也是一種進化？謝謝你的好意，我暫時用不著到那種程度，我不會在意，小武也不會在意。」
「是嗎真是遺憾。」曼紗撅了撅嘴角，對方真是她現在最沒辦法的對手，小武對她尚且寬容，露露卻是百毒不侵。
「你真是個原始人，就不能稍微找點樂子嗎？」。看著露露又打算進入冥想，曼紗倍感無趣，明明是一只比幽靈精靈還接近人類的超能精靈。
露露閉上眼楮，好一會才回話。
「你，從未承認自己作為一只精靈的身份吧？」
「否則在夢境中你也不會一直以前世的人類形象示人，還試圖改變小武的身體。」
曼紗的臉色稍微一變，但並不明顯。
「我本就是人類，擁有人類的審美有什麼稀奇的嗎？我可沒否認過自己不屬于丁言武，他已經收服了我不是嗎？」。
露露嘆了口氣，「你總是在玩鬧，真的有好好思考過怎麼變強。明明自認為人，但你，真的能察覺到人類的情緒嗎？」。
「你明白小武現在為什麼會這麼反常嗎？」。
「反常？」曼紗皺眉，仔細想了想小武最近的經歷。
要說有什麼異常的話，那就是最近小武似乎變得了更積極了一些。但從決定獨自進入濕地這點，也其中雖然也有科考隊領導與那女孩的爭吵逼宮的原因在，但小武自己的意志佔了更多的成分。
以前的他雖然也經常冒險，但不至于這麼冒失，為了一個幾面之緣的鋼琴家這樣費心去尋找一個看起來強過他的對手。
「為什麼？」她不禁問。
「因為他想變強。」露露回答。
「他不是一直在變強嗎？」。
「因為強得還不夠快，強得還不夠及時。」
「你認為，前段時間的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著被自己視為妹妹的花子踏入火坑的呢？他既無法阻止花子的心願，也更沒有阻攔和頂替花子的實力。如果我們真的具備足夠的實力，現在走足的首領，應該是你丁語文才對。」
「」曼紗陷入沉思，露出漸漸恍然的表情喃喃，「小武和花子，嗎？」。
「你總是仗著溺愛和寬容自行其是」，露露直視曼紗。
「你自認為小武的妹妹，卻根本不明白一個哥哥的感受。」
曼紗沉默，伸出白皙的手掌，輕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但那只是夢境的虛像而已，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心。
她抬起目光，盯著露露頭發上發夾般的紅色感知器。
「這就是超能精靈對情感的感知力嗎？」。
「真想把它摘下來。」——
雨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小武騎著自行車，以極快的速度接近濕原的入口。
花子送給他的這輛自行車，是黑市出品的危險品，由專業人士改裝而成，可以在行進中任意切換兩種模式，因此具有很高的難度和危險性。
明明有更方便的精靈，卻偏偏要制造這種挑戰極限意味的道具，這也許能說明人們的生活確實越來越好了吧。
現在他在使用的是「風馬」模式，就如游戲中的風馬自行車那樣，可以在行進中將速度提升到非常可怕的速度，直接趟過松軟的塌陷地面或是爬上坡度陡峭的坡道。而且比起普通的風馬自行車，這輛自行車可以自由調節五個檔位的速度，更精細也更極限。
濕原的入口附近堆放著各種建材，都已經被人用遮雨布蓋成一座座小丘，這附近沒有人的蹤跡，只有幾盞微弱的路燈。
濕原鐵路的最前段已經初成雛形，軌道在出現問題前，已經鋪設了相當的一段距離，直接從軌道上走，可以避開那些泥濘濕地快速行進。
鐵路口的月台並沒供自行車行駛上去的坡道，但台階兩邊立起的扶手都不窄。
小武調動自行車把手上的按鈕，將模式從「風馬」調節到「躍雀」，也就是山地專用的雜技模式。
自行車向下微微一沉，前後輪柄上的彈簧都被解放。
小武拉起車頭，後輪叉下沉而後彈起，帶著車身躍起。
鏈條輪盤轉動，搭成前輪驅動模式。小武用力蹬板，前輪搭上扶手爬動，車身以獨輪行駛的後翹姿勢順著扶手開上月台。
軌道上有兩架建議的運輸車，但他顯然沒辦法開啟，只用自行車順著軌道繼續騎行。
車輪碾過軌道發出格格聲音，車前的輔助照明燈只能勉強照清前面條條框框的軌道條。
這趟濕地果然並非那麼容易趟，意外來得比他想象更快。
前方突然閃過光芒，整條鐵軌發出微微的亮光。
是電流！
小武只覺身體一麻，手腳不禁遲緩了下來。
他立即順勢下沉漸漸失去知覺的身體，車輪前後叉下沉，帶著車身高高蹦起。
離開了帶電鐵軌，久經鍛煉的身體立即開始恢復，他在空中擺動，將車身帶出軌道，落向軌道外的濕地。
一落地，他立即感受到軌道外松軟的泥土，翻身下車，自行車在跑動的過程中快速折疊收起。
軌道上傳來咆哮，一只精靈拖曳電光在軌道上飛速奔跑。
是一只雷電獸（NO.310）。
它高高躍起，跳向小武所在的這一側濕地，身上的電光聚攏成球，向濕地砸去。
泥漿飛濺，濕潤的環境放大了電系的威力，泥沼、空氣、樹木上炸起一條條流竄的電蛇。
小武不禁暗罵一聲，強忍著身體的麻痛，釋放出尼多王。
地面系的尼多王對電擊無感，向著地面釋放地震。
但小武失策，濕地根本不適合釋放地震，尼多王只攪起了漫天泥漿，反而讓雷電獸抓住了機會，越過尼多王向小武逼近。
于此同時，一只倫琴貓（NO.405）從軌道上方逼近。
這下綽號「電貓」「電狗」的兩只精靈都來了。
小武任尼多王纏向電狗，轉身奔跑一躍，伸手按向超跑鞋上的轉扭，將敏感度調向最高。
他側身踩在一旁的樹干上，膝蓋深深一合，猛向軌道上躍起。
百煉向著倫琴貓一拳打去，露露飛上小武肩頭，帶著他向遠處的軌道飄去。
遠處軌道上的人影若隱若現，露露升起月亮攻擊，將對方照亮。
對方腳在鐵軌上一跺，身上纏繞電芒，竟漂浮而起，橫移出去，與月亮虛影錯身而過。
小武與露露落回軌道，回身看向對方。
一個根本看不清容貌的人。
「他」的肩上站在一只皮卡丘（NO.XXX），正不斷向他身上傳輸電流，讓他得以依靠電磁浮游在軌道上飄動。
渾身的電芒之下，是一件連身的長長淡灰雨衣，衣袖長長看不見手，雨衣下還有雨褲與膠靴，頭頂帶著雨衣的兜帽，衣服前的拉鏈竟然一直向頭頂延伸，將胸前的衣領也向上合了起來，將容貌也遮蔽了起來。
儼然是一副可以在雨天里縱情放電的恐怖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