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王妃破涕為笑,憐愛地撫模著林玨的墨發,笑道,「你這傻孩子,方才你昏過去了,還能夢到耗子!」
說話間,太醫已經趕來。
眾人都忙讓開,羅錦心也被崔老太君拉到一邊的小屏風旁避著了。
留著一撮山羊胡子的老太醫乃是太醫院的醫正,醫術高明,常在世家大族里行走。
今兒一听是林玨暈過去,連車都沒坐,騎著馬就趕過來了。至今還顛得七葷八素的,診脈的時候兀自雙手發抖。
左手右手折騰了好半天,這老太醫才搖頭晃腦地念叨,「世子爺脈像沉浮,尺脈輕滑……」
「誰和你背醫書呢,你只管說世子爺的身子有無大礙就是了。」恆王妃不耐煩了,板著臉不高興地瞪著老太醫。
老太醫尷尬地笑了笑,捻著山羊胡子搖起了頭,「不妨事,不妨事,世子爺身康體健,只要吃老朽兩劑藥發散發散就好了。」
恆王妃放下心來,臉色也和緩了許多,「那就勞煩太醫開藥吧。」
那老太醫拎起了藥箱顫巍巍地就起了身,打算到偏廳里開藥去。
屏風後的羅錦心卻甚是不解,按說這老太醫是太醫院的醫正,醫術甚是高明才是,怎麼就斷定林玨這病無礙呢?
林玨未及弱冠,又是上過疆場廝殺出來的人,不比那些錦繡叢里長大的王孫公子,尋常毛病都不當回事兒。這明明都昏過去了,怎的還沒病?
老太醫到底是斷沒斷出來啊?
林玨有沒有病本和她十分不相干的,只是萬一他死了,自己可就倒霉了。
一想到前世里那冰冷的棺材,身邊披著鎧甲卻了無生息的林玨,羅錦心沒來由地就心慌起來。
這一生,她怎麼都不能讓這一幕重演。
也不管崔老太君和其他人會怎麼想,她不管不顧地從屏風後頭轉出來,朝正往偏廳行去的老太醫就開了口,「老先生,小女有一事不明!」
一屋子人都詫異地看向她,實在是不明白這麼個小丫頭怎麼就這麼不顧倫常禮數,不僅闖入男客屋里,如今還把老太醫叫住。這是不懂事還是不懂規矩?
崔老太君的老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上,方才自己還拿羅錦心惦記她做借口,現在可怎生是好?
她實在是不懂這個一向乖巧听話的外孫女怎麼如此膽大妄為起來。
只是她想攔卻攔不住了,只得唉聲嘆氣地坐在屏風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老太醫聞听有人喊他,聲音像是出谷黃鶯般動听,不由回過頭來看了看。
果見一個十三四的女孩兒披著一領銀紅大氅,俏生生地立在那兒,雙眸清澈地看著他。
老太醫納悶起來,語氣和藹地問羅錦心,「不知這位姑娘有何見教?」
羅錦心臉不紅心不跳地在眾目睽睽下學著男子的樣子雙手作揖,問老太醫,「敢問老先生,世子爺渾身滾燙,是何引起?」
眾人被羅錦心的舉動給驚呆了,這姑娘竟然知道世子爺渾身滾燙?那她方才是不是模了世子爺了?
這還了得?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羅錦心才不管這些呢,她只要林玨活著就行!
老太醫有些不解地打量了羅錦心一眼,這姑娘身量縴細,面容精致,眉目如畫,只是面色有些發白,像是有不足之癥。
看她身上的衣料,斷乎不是下人。看這氣度,像是安家的小姐了。
只是這小姐,怎麼會問這樣的話?听上去倒像懂些醫理的。
「姑娘怎麼會這麼問?」老太醫不敢直白地問人家是否習過醫術,因為在這些世家大族里,姑娘家怎麼可能學這些奇巧yin技?
羅錦心自然听得出老太醫話里的意思,當即就沖他落落大方地一笑,「小女因此前久病,閑來無事看了幾本醫書,算是懂得些醫理,特來向您老請教!」
這麼說還算是有些道理,老太醫也就不追問了。
他捻著山羊胡子只管問,「姑娘怎麼就覺得世子爺有癥狀在身?世子爺雖然脈象沉浮,但都是肝氣太旺所導致,只要吃兩劑藥發散發散便可無礙了。」
老太醫自認自己解釋地已經很清楚了,又不知道這位姑娘是誰,說完就和藹地笑笑,提著藥箱就要抬腳。
羅錦心卻不想放手,好不容易踫上了,她絕不能讓林玨有事兒。
她張嘴又喊,卻被恆王妃給冷冷打斷,「太醫只管開藥,我兒子的病耽誤不起!」
先還瞧著這丫頭長相甚好,如今看來也是徒有虛名了。如此不懂規矩的丫頭,面相再好,她也斷乎不能看上眼。
羅錦心听得出恆王妃對她心生厭煩了,只是事關重大,她不想眼睜睜看著這個機會溜走,再想遇到林玨,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她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急急轉身奔向林玨,到他跟前忽然問道,「世子爺身上可是有傷還未愈?」
恆王妃頓時怒火沖天,這等嘩眾取寵的女人她還從未見過,竟敢跑到她兒子跟前問這樣的話?
她兒子身上有沒有傷她能不知道?非要面對面地問一個爺們,這簡直就是不要臉!
她沖動地剛要站起來,卻听自己兒子淡然答道,「正是,不知姑娘怎麼知道的?」
恆王妃愣住了,兒子身上竟然有傷?她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不知道?
「那就對了。」羅錦心說話間微微笑起來,梨渦淺漾,說不出的動人。
林玨雙眸溢滿了驚訝,不可思議地瞧著這個姑娘。
連太醫都沒診斷出來,她是怎麼得知的?除了他手底下的兩位副將,連他母親都不知曉。
這傷勢是他的終身恥辱,他就沒打算告訴別人。
「世子爺身子滾燙,飲了酒之後無端昏迷,自是內里的問題。」
羅錦心自信地說著,看了林玨一眼,帶著三分不滿,冷然道,「我猜世子爺這傷表面已經結痂了,只是內里怕是已經化膿了。病到這個份兒上,世子爺還不就醫,可見世子爺這是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了。只不過不要牽扯到別人才是!」
這話,驚呆了一屋子的人。
林玨靠在春凳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姑娘對他一副教訓的口吻,說的好像他虧欠了她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