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能遇見死者渡邊榮一郎的家屬,讓李念感覺有些遺憾。
他原先的預想,是希望能與那一對母子有一次面對面的交流,詳細的了解一下他們家的情況之後,據此給出更實用的物質上的援助,也想在給予一下言語上安慰的同時,完善一下渡邊榮一郎這疑點頗多的,因為爆炸而意外身死的謊言,以讓他們能更坦率的接受這件事情。
這也是一種經驗談,過去的處理局就是以類似的方式做善後的,不同的是資金的方面會有國家提供,信息的偽造上也會有各級機關的協助,往往不需要他這個局長親自出馬。
當然李念也並不覺得有多麻煩,這種事情上自持身份是毫無意義。
也不覺得自己來出錢有什麼舍不得的,或許那是在拿著普通薪水的一般市民的眼里看來相當巨大的一筆款項,但對他來說意義並不太大,但對他而言不重要東西可以切實和長遠的補償到這個家庭,認識到這點,拿出這筆錢的理由就足夠了。
這是不足道也的事情,沒什麼可以強調和糾結的。
李念覺得,更值得注意的是這次的事情中表現出的其他東西。
黃泉所屬的那個對策室,性質上無疑是類似自己過去統率的那個處理局,同樣是國家機構,本來像是這種善後的事情,應該由那邊下級人員來做才對,但他們在這一方面,明顯的表現出制度的不完善和能力的不足。
李念感覺,這個機構的職能,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大。
拜訪一下別人家,只是打算說些事情,確認一些狀況,預估就用不了多長時間,之前就讓的士在外面等著,這時候走下來,回程也是和黃泉坐了同一輛車。
「說起補償的事情,真打算由你自己來出錢嗎?」。
「啊。」
「只是一筆小錢的話,也顯得有些無濟于事吧?」
李念說了自己是土豪,卻是用開玩笑的語氣,黃泉不怎麼相信,對于是怎樣的一筆錢,之前也並沒有怎麼提及,黃泉也不知道具體的數目是如何,所以現在會有這樣的一問。
對于這個提問,神明大人本人只是微微聳了聳肩,說了句︰「或許吧。」
黃泉也就當他默認了自己的猜測。也就不再問他要提供的具體數目。嘆了口氣,說道。
「心意到了就好,多少的能夠幫到那對母子吧,或許我也應該出點錢。」
「不是說了叫你不要學我嗎?再說了,你能拿出多少錢?」
「可別小看我哦!別看我只是個高中生,也是拿著國家工資的公務員啊!我們福利很高的!」
黃泉朝他揮舞著小拳頭,可愛的哼了一聲。
她這麼一說,也是實話,黃泉的各項能力,在李念來看存在些許的不成熟,但從切實角度的來說,作為驅魔師,黃泉已經合格了,並且以她現在的水平,已經高于一般水準,在那對策室里應該是主要的戰力和正式的成員,肯定是拿著工資的。
更何況是在做著賣命的工作,對策室就算在善後的方面無法提供給受害者什麼補償,但也不會虧待做著這樣工作的成員。
「我覺得沒那必要。」
「也沒差啦,就讓我也出一點吧。」
「我是不知道那邊具體買了怎樣的保險,但加上保險公司本身需要負擔的部分,現在的這個數值逼近了保險賠償的閥值,已經很不自然,具體還要通過你們對策室和保險公司那邊進行名義上的設立來偽裝,不需要再多一些了。」
再怎麼樣也只是一介高中生的黃泉大概並不知道李念所說保險賠償的閥值具體是個多少,沒有把握李念提供金錢具體大小的黃泉,這時候明顯是將這閥值的指標往下想象了,笑起來說。
「有什麼關系嘛,和你一樣,只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唉……那隨你的便吧」
「那我也出一筆錢,大概四十萬左右吧。」
「喲,還真舍得吶。是你個把月的工資了吧」
「我工資還要稍高一點哦。」
「你高興就好,這筆錢你愛出就出吧,確實不算大數目,合並進去也沒關系。」
「那就這麼決定了。」
「對保險公司那邊的交涉,你們對策室能夠辦到吧?」
「當然。不過我得和室長說明一下。」
「確實得交給那邊的大人來辦,在這方面你是不懂的,詳細的情況我這里缺少資料的獲取途徑也無法判斷什麼,所以交涉就拜托你了,主要是讓這筆錢合理合法的交托過去。」
「ok。」
這樣事情就算交代了下來,之後黃泉還想說什麼,李念卻揮了揮手,說了聲「好啦讓我休息一會」,打著哈欠,就閉上眼楮又開始假寐了。
黃泉這次,終于察覺到李念的疲憊。
這家伙也有累的時候啊……
于是黃泉不再打擾他。
的士駛回小區,李念在車子停下的時候睜開眼楮,兩人從兩邊的車門下來,互相道過別,就各自走向各自的家。
直到這時,黃泉也沒有向李念詢問過他要提供的那一筆錢的具體數目。
李念打開門,喊了聲「露米婭小姐。」卻沒得到回應,頓時一皺眉頭。
感覺的到她的氣息,人是沒有離開的。
月兌了鞋子換上往里面走,順著氣息找過去,往小客廳走,在門外站住,往里望去。
透過打開的落地窗,看到金發的少女正坐在外面走廊的地板上,她已經洗過了澡,也換上了黃泉的衣服,正抬頭仰望著天空,眯著眼楮看的出神。
那張臉上,寫滿了茫然。
李念從背後望了她一會,眼珠一轉,視線轉移到餐桌上擺著的裝著肉片的盤子上。
那是自己的血肉。
他注意到那和自己放進去冷凍之前的狀態是一模一樣的。
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女人,真的很令人困擾啊……
「你啊,又沒有听我的話。」
他一邊淡淡的說著,一邊邁開了腳步。
听到聲音的露米婭一個機靈,猛地轉過身來,驚恐的望向走來李念,
「這、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啊,本來就是用不了多長時間的事情,所以呢,你這又是個什麼狀況?」
「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想等一會兒吃。」
她移開視線。
毫無水準的謊言,和李念一比簡直不能太女敕。
「唉……」
李念嘆了口氣。
「你這樣可不行。」
「……」
「你是必須進食的。」
「可我不餓。」
「別逗了,你的食量不只昨晚那點吧?」
「我沒關系。」
「呵……」
「我還可以忍受。」
「我保證你會餓死在我找出分離人心之暗的方法之前。」
「我、我可以等的!」
「你等不了的,能不能不要再繼續進行這種無意義的話題?我昨晚說的話你都沒听進去嗎?」。
「……」
她低下頭,看著木質地板的餃接處,再次變得沉默。
李念搖了搖頭,說道。
「我也不想再像昨天那樣再逼你了,你也不想對吧。」
「……。」
李念伸手從盤子里拿了片血肉在手上,走到露米婭的面前蹲下來,伸到她面前。
「來,自己吃了它。」
「我、我……」
恐懼著似得移開了頭,聲音再次變得哽咽了。
看起來是又要哭了。
說真的你能不能別這樣啊……
李念覺得真的有些蛋疼了。
確實也不想再重復一遍昨天的做法,這個心結還是得她自己克服才行。
站起來,收回手。
默默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肉片,突然覺得有些火大。
即使是他李念,現在也不經感到煩躁。
忍不住冷笑一聲……
「弄得我會害你似得,以為這邊是為誰割下自己血肉的?我也很疼啊。你稍微適可而止一點好嗎?踐踏他人的心意很好玩嗎?」。
露米婭一下子握緊了拳頭。
「……」
一滴眼淚打在地板上。
果然哭了。
李念嘴角抽動了一下,瞬間握緊拳頭。
你的心里很難受,我知道。
你經歷了很多苦痛,我理解。
你有想要回去的地方,因此有執念,我認同你。
你要哭,要發泄,我表示可以容忍。
但你不能借此逃避。
他一瞬,感覺非常憤怒。
下一瞬間,又心灰意冷。
隨你便吧。
握緊拳頭松開,這是已經再也不想多說什麼,冷淡的撇下一句,「走了。」就要轉身離開。
露米婭身體猛地一顫,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褲腳。
「……啊?」
李念扭頭瞥眼過去。
布料都被抓的緊皺起來,感覺到相當大的力量,那是相當強烈的,挽留。
李念挑了挑眉頭,冷冷的說。
「……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我仍然會盡全力的找出分離黑暗的方法——在你死掉之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重復的說著道歉的話語。
只是一句對不起嗎?
李念更覺失望。
「那麼放手吧。」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不會反悔。」
「所以都說了!不是的!」
她突然低著頭發出憤怒的嘶吼!
「……」
露米婭一只手用力抓住李念的褲腳,另一只手使勁的抹著眼楮,擦干淨眼淚,吸溜了幾次鼻涕,她才抬起頭來。
她的臉上,相當逞強的笑顏綻放著。
「我會,吃的。」
伸手,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肉片,然後,塞進了嘴里。
用力的咀嚼了幾下之後,咕咚一下,吞入了肚子。
「你看,我,做到了吧。」
「……」
李念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眼楮。
那目光倔強的望過來,有別樣的力量在里面。
這樣的眼神才像樣嘛。之前那種自哀自怨的樣子實在叫人看不過去。
李念慢慢的蹲下來,然後朝她伸出了手。
露米婭下意識害怕的閉上眼楮,往後縮了一縮。
但李念只是按了按她的腦袋,淡淡的撇下一句。
「還太女敕了,要努力啊。」
然後就收回了手,走開了。
露米婭表情有些發愣。
李念走了,那粗糙的和溫厚的觸感是那麼的清晰。
她不禁伸手模著自己的頭發,用復雜的目光望了房門好一會兒。
最後,小聲的說了一句。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