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與庭院相鄰的走廊上,露米婭茫然的眺望著夜空。
「……還沒有回來。」
客人被丟在家里,家主卻還在外面,
李念自己說過了可能會很晚回來這樣的話,顯然他本人已經對晚歸做了準備,事到如今露米婭不會對這種事情感到疑惑。
準確來說,對于那個男人現在正在忙碌著處理的事情,露米婭並不是一無所知的,李念如今是因為什麼事情晚歸,她猜得到。
說到武神最近正為之焦慮的事情,無外乎就是那個了。
他現在無疑是在,為那個吸血鬼的事情而忙碌著吧?
要將為害一方的食人妖怪予以退治。
退治是人類的說法,將其存在抹殺,讓她在這世間徹徹底底的消失,從這本質來說,就是將其殺死。
平常的相處間已然逐—無—錯—小說漸淡化的某種感覺,這時候又清晰的凸顯,使得露米婭再次意識到,李念的身份是武神,是以退治邪祟為己任的存在。
而露米婭自身,同樣也是食人妖怪,也是那種邪祟……
雖然從結果來說,通過近來的相處,能意識的到自己並沒有被討厭。
並沒有因為妖怪的身份,就被全盤否定,作為妖怪的過去,也沒有被問責,被直率的認同了,並獲得幫助。
露米婭對此由衷的感到慶幸,只是,在這時候,不禁還是會覺得,那個身影有些遙遠和陌生……
他是武神。
畢竟是武神。
是高潔的,偉大的,與自己這般存在有著雲泥之別。
其實,露米婭也知道。
「或許終究……」
她喃喃著。
逐漸變小的聲音,成為有開頭卻沒結尾的話語。
語言這種事物,說出口和沒說出口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心聲要隱匿下去,也應該隱匿下去才行。
然而。
「是啊,終究不是一路人哦,露米婭。」
溫柔的聲音說出她不想說出口的聲音,是許久沒有听過的熟悉音色。
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
完全沒有察覺。
這是當然的,境界妖怪的能力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出沒,實力也有差距的情況下,露米婭察覺不到。
自被送來此處以來,再見面還是第一次。
露米婭放松下來,低沉的喊著女人的名字。
「……紫。」
「呵呵。」
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境界妖怪,巧笑嫣然的說著。
「真好呢,沒被殺掉,還順利的得到了幫助。」
「……」
肩膀一沉。
從身後探出腦袋,八雲紫把身體的重量壓在露米婭的肩膀上,悠然的笑著。
「我還以為你會死的,結果真是出乎意料吶,那人身為武神竟然真打算救下食人的妖怪?真叫人匪夷所思……吶吶,是有什麼隱情吧?我想想……嗯……懂了!是那個對吧,就算身體貧弱長得可愛就沒問題的那種?!」
「……」
「唉?不是吧?我猜對了?真的假的!受到要挾的美人,為了達成願望,不得不出賣身體,沒日沒夜過著yin-luan的生活,每晚換著姿勢被人玩弄……呀~~~!真是不潔!真可憐啊露米婭,早知是這樣我才不會把你送過來,反悔了嗎?果然反悔了吧?」
她伸手環抱著露米婭的身體,親近蹭著她的臉頰,眯著眼楮呵呵的笑。
「……說的什麼鬼話。」
露米婭有些難受的推開紫的臉,卻被笑嘻嘻的撥開。
「別怕別怕,我在這里,壞蛋也沒有回來哦,完全不用掩飾什麼也沒問題。」
「唉……」
沒有辦法只能任由她靠上來,露米婭放棄般的嘆了口氣。
「所以現在還來得及哦,快,從壞蛋的身邊跑開吧,快回到碗里來,這樣就能遠離一切苦痛與折磨了哦,唔噗噗。」
狡黠的笑著,果然,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暗地里應該是知道的,只是在開玩笑,不過這玩笑開的真是惡劣。
露米婭深吸了一口氣。
「紫。」
「什麼什麼?要回來嗎?」。
「謝謝。」
「……唉?真要回來嗎?」。
「我是說,無論怎樣,都要感謝你把我送過來。」
八雲紫愣愣的看著她。
「……真的被教成rbq了?」
露米婭不知道rbq是什麼玩意,也能猜出那不是什麼積極向上的名詞,這里選擇性的把整句話都無視了,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從李先生那里听說了,我能獲得他的幫助,紫你有幫忙說服吧。」
「……」
「讓你操心了,實在是非常抱歉。」
「……還以為不是會亂說閑話的人。」
肩膀上一輕,紫從露米婭的身上離開,站起身子,走下來,坐到她邊上,無聊似得說著。
「事到如今,再遮掩下去反而顯得我這邊很笨呢。」
「嗯。」
八雲紫突然發起牢騷。
「那我就坦白的說了,露米婭,你可真叫我頭疼哦。」
「我知道。」
「擅自說什麼不想吃人了,擅自的絕食,擅自逼迫的自己到快死的地步,太亂來了吧?」
「對不起。」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是妖怪啊,你是食人的妖怪啊,這是你存在的本質吧?突然否定存在本質什麼的,太蠢了。至今為止不是都這麼過來了嗎?你以為你究竟殺了多少人啊?突然停下了,決定不殺了,不吃了,你都幾百歲了?幾百年來都是這樣過下來的,怎會和年輕的人類一樣產生什麼莫名其妙的自我意識啊。」
「是啊,罪孽深重的家伙渴求什麼救贖呢。」
「問題就在這里啊,說什麼罪孽深重,你是食人的妖怪吧?不這樣就活不下去的這種事情,談得上什麼罪孽?區區的食人妖怪就不要把自己當成人類好嗎?」。
「並沒有,把自己當成是人類啊,只是,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吃不下血肉了,無法原諒那樣的自己。」
「倒是吃著李念的血肉啊,想說武神的血肉就沒關系嗎?那家伙是現人神哦?」
「我不會為自己開拓,但這種妥協是必須的。」
「那就妥協的徹底一點啊,人類的血肉這種東西,就算不用刻意動手,也能拿到吧?不必親手沾染鮮血的話,干脆就這樣苟活下來怎樣?」
露米婭搖著頭。
「即使吃著李先生的血肉,我也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至少現在的忍耐可以迎來光明,要我像你說那樣活著,那太絕望了。」
八雲紫痛罵。
「你這笨蛋,蠢話,大傻瓜。」
「嗯,我是笨蛋。」
「可是你這笨蛋很幸運啊,你這人本來應該笨死在那里的,偏偏給你遇見了救星呢,在恰到好處的時間點上。」
「李先生也說過我很幸運這種事呢。我也感到慶幸。」
「是他的話,你應該能得救吧,不用吃人就能活下來的方法,是那個人的話,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給你找出來。」
「嗯,終有一天……不,那日子不會太遠。」
「真好啊,你的救贖就在眼前了。」
「嗯,所以說,謝謝。」
「……」
八雲紫轉頭看向身旁的好友。
淡淡微笑的那個面容,是如此的滿足和幸福。
紫輕輕呼出一口氣。
「太狡猾了。」
「什麼?」
紫大叫著。
「人家說,你-太-狡-猾-啦!」
露米婭歪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一頭霧水。
紫微笑著看向天上的明月,繼續說道。
「吶,露米婭,你是妖怪哦。」
「……」
「終究,你和李念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啊。」
「你知道的只有那麼一點點,你只是隱約感覺到了,其實不太明白,個中的差別啊,不只是,神明和妖怪,或者人類和妖怪這種差別哦。」
「什麼意思?’
「剛剛,我說,你被脅迫著做了各種羞羞的事情。」
「才沒有那種事情,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可是,現在你的境況,和我說的是一樣吶,現在食用著他血肉的你,將來要食用著他分離出黑暗的你,已經無法離開他了,這就是脅迫啊,你所做的覺悟,你所堅定的念頭,等同于沒有李念你就活不下去」
「……李先生不是會拿這些要挾什麼的人。」
「我是說,如果他死了呢。」
「……什麼?」
「我說,如果,李念死了呢?」
「……紫?」
露米婭的察覺到了,聲音顫抖起來。
「你想,做什麼?」
「人家啊——」
望著月亮,八雲紫眯起眼楮,手指點著嘴唇,拖長了音調,露出殘忍的笑容。
然後說。
「其實有那麼一點,想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