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域行宮,白沙流水,亭台水榭。
鳳皎撩起寬大的袖子,素手輕執酒壺倒了兩杯酒,「自一年前一別,沒想到再見見面會是在坤域。太子近來可好?」
「梅韻,大皇女有心了。」白襲端起酒杯輕啜一口便認出了這酒,「除了在雲澤被刺殺之外一切都好。」
鳳皎手一頓卻神情不變,「鴻淵,我此次來坤域便是為此事。天傾與神風向來為邦交友國,而你我亦是關系匪淺,此次雲澤暗殺事件天傾確是參加了不錯,但我完全是被蒙在鼓中,是國師直接通過母後同意了這間事,我得知時已經遲了。」
「無妨,此事已了,皇女不必擔憂。」
白襲雲淡風輕地飲酒,絲毫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倒讓鳳皎不安起來。身為與皇帥和天子齊名的天傾大皇女,鳳皎從來都是鎮定沉穩的,沒有人能在她的目光下淡定,然而這時在面對眼前這個人,她無法鎮定自若。
覺羅發生叛亂,北疆太後有如神助地與喬王對峙,神風暫時沒有異動,坤域的攝政王南離直接付出了他的生命,甚至背負叛賊之名死無全尸,鳳皎知道這些都是眼前這個風輕雲淡的俊美男子做的。她不敢確定天傾被放在了他們的後面,是因為這人顧忌著自己,還是因為將有更大的動作。
「放過天傾,這都是國師的決定。」鳳皎不得不開口求情,眼前這男子看起來如明月般高潔溫和,事實上他比之尚翼的皇帥還要狂傲,可怕,沒有人能在觸踫到他的底線後全身而退,包括天傾國。
「天傾早已落在了國師手中,在國民百姓心中她的威望甚至都超過了母後,元老會也更加信任她,她若決定的事,元老會基本都會同意。你既然只懲罰了南離,而放過了坤域國,便該放過天傾,畢竟……」說到這里鳳皎故意停了下來,等著白襲反應。
「你可知為何喬王只不過是其他四國替罪羔羊,而我卻最先讓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白襲並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問起她來。
鳳皎湊到嘴邊的酒杯微微一頓,她卻是依然神色自若地飲下了,臉上完美端莊的笑意不減分毫,明知故問道,「為何?」
「為她。」白襲淡然一笑。
「李驍鶴。」鳳皎扣緊手中酒杯,朱唇微啟替他說出了那個名字,「她確實是個奇女子,不過也就是如此罷了。」
「足矣。」白襲道。
「太子該知道天傾國女子當政,本皇女為嫡長皇女,不論以後是否繼位,所選夫君必然不可能有三妻四妾的可能。」雖然之前在羽蘭盛會上跟李驍鶴提過當妾的可能,那也只是為了侮辱李驍鶴而已,鳳皎從不認為自己會接受夫君三妻四妾。她是一國皇女,天傾未來的女帝,怎能跟一個賤民共侍一夫?
「大皇女誤會了……」
听他如此解釋,鳳皎的臉色剛開始好轉就听到白襲接下來又接了一句。
「我自不會讓驍鶴和別人共侍一夫。」
「鴻淵!」鳳皎頭一次失去了冷靜,眼前的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想跟她和談,甚至她都在考慮,若是他真要納李驍鶴為妾,為了天傾和這個神一般的男人,她也可以考慮一下,但他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娶她!
「你不要欺人太甚。」她目光凌厲。
面對鳳皎的盛怒,白襲依然悠閑的好比是在賞花園,他們在湖中心的水榭里,行宮里的景色一覽無遺,才子佳人,更是一幅絕美的畫,白襲看起來的確怡然自得,另一位可就不是了。
「就算此次內亂有功,她也不過是一介普通女子,無權無勢,甚至還可能讓坤域帝起了殺心。屆時若是再讓人知道了她雲澤少女的身份……」
「鳳皎。」
「嗯。」鳳皎一怔後輕輕應道,白襲很少這樣叫她的名字,一般都是稱她大皇女或殿下,剛才忽然听他這麼一喊,讓她有些暗喜,同時又開始反省剛才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畢竟听說天傾國之外的男子都比較喜歡溫柔嬌弱的女子。
白襲放下酒杯,看著她的眼楮無比認真道,「你不想救天傾了是嗎?」。
鳳皎臉一僵,心中的情意頓消。
「我將天傾放在最後是為了讓你有足夠的時間勸服女帝和你自己,對了,還有國師昭言。當日在莫留山軒轅門的第一課,老師們便告訴我們,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不要後悔,也不要害怕承受後果。」
鳳皎涂著丹蔻的長指甲深深掐進了手掌心的肉里,一言不發地听著。
「就像你在羽蘭盛會上跟驍鶴所說的一樣,黑白對奕,如天下格局,勝為王,敗為寇,七國王者為執棋者,你我也是這其中的執子人,下錯了一步便是滿盤皆輸,你天傾可擔得起天子一怒?」
鳳皎緊抿著唇,眼神冰冷。
「羽蘭盛會上一曲輪回,你就該懂得我的意思,可殿下居然視若無睹。」
「本宮沒有……」鳳皎反駁。
「那麼還請殿下告訴我,蕭元朗是如何得知驍鶴被南離困在皇宮,又是如何得知的那日坤域宮中的內亂?」白襲為她斟滿了一杯酒,將酒杯推到她跟前,作請的手勢。
鳳皎拿起酒杯仰頭飲盡,低頭時目光也重新恢復了鎮定,「太子想說什麼?」
……
「不應該啊,按照對你李驍鶴的認識來判斷,你不可能這麼怕事兒。」魚心一臉的質疑,「你不會是要當妾吧?」
「我一耳光……」李驍鶴揮起手,魚心眼楮一瞪,她接著道,「扇死我自己,我才不可能去當妾呢?三妻四妾這種落後時代的制度早就應該被廢除了。」
魚心听她說的一愣,然後扯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你……還真是不一樣。」
「我跟你說魚心姐,不是我不一樣,在我家鄉都是這樣教育的,沒有三妻四妾,沒有父母包辦婚約,還可以平等和離……」
魚心听了有些詫異,「夫妻間都是一心一意地相互對待嗎?」。
「呃……」李驍鶴不好意思,「也不是,也有婚外情,外遇什麼的,不過女的同樣也可以有婚外情和外遇,也可以隨便離婚……艾瑪我在說什麼!」
魚心笑著用食指戳了戳她額頭,「別胡扯了,我算是知道了你今兒怎麼回事了?」
「什麼意思?我無聊唄!」她翻白眼。
「不喝酒改喝酸梅湯,坐著如此的端莊也不翹腿了,這般淑女為了誰啊?」魚心干脆將事情交給了掌櫃的,專心陪著李驍鶴聊起天來,「是不是怕白襲不要你了?」
李驍鶴心虛地低頭,從小出身軍人家庭的她,自知自己並不像普通女孩那樣溫柔可人,上高中那會兒倒是有不少男同學因為她的外貌主動追她,她倒是提議從朋友開始相處,不過一個月不到,那些男生都紛紛退避三舍了。沒有一個男生會喜歡一拳能打碎一張桌子,一腳踢碎一扇門的女生,也不會喜歡凡事擋在男生前面,隨時滾的一身是泥的女生。沒有男生會喜歡像她這樣粗獷豪爽的女子,她不知道白襲會不會也跟那些男生一樣到後來就不喜歡她了。
她以前不會為了那些男生改變自己,可是卻下意識地為了白襲而改變自己,若是到最後白襲跟他們一樣,她一定會難受。
「一定會難受……」李驍鶴喃喃道,「魚心姐,我很煩,從見到鳳皎第一眼就開始煩。」
魚心靜靜地听著,她知道眼前這個跟自家佷女差不多大的女孩背負了多少超越她年齡的東西,她卻從來裝作若無其事。
「她和白襲有婚約,他們在一起是天作之合,兩個國家的人民都會為他們的結合歡欣鼓舞,而我,天知道還有多少人在謀劃著追捕或暗殺我。」
「我家鄉有個名詞叫小三,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詞,就是夫妻之間的第三者,破壞家庭的那種女人,新時代家庭關系的殺手。」李驍鶴悲戚地抓著魚心的手,「魚心姐~人家不想當小三兒~會遭雷劈的~」
魚心把她抱住拍著她後背安慰她,「瞧你這這樣兒,我現在要說你是李驍鶴,估計人家都不信。你得自信點,你可是干掉攝政王和綠妖的李驍鶴啊!」
「夠了。」李驍鶴抬起頭板著張臉道,「你越說越感覺自己嫁不出去了。」
「呃……」魚心有些尷尬,連忙轉移她注意力,「你得對白公子有信心,一看他就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我就怕他深入內涵。」李驍鶴皺著眉頭道,「我寧願他是只看的膚淺的人,起碼我還有張臉蛋不錯。」
「我個暴脾氣。」魚心一巴掌呼到她腦門上,吩咐小二再上碗酸梅湯,「給我端起來大碗喝,他要真膚淺看臉,你還能要他?」
李驍鶴嚴肅地點頭,「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