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河掀起窗簾,將頭從轎子的窄窗里伸出來,對著嚀茗吩咐︰
「叫隊伍出發吧。」
「是,城主!」
嚀茗駕馬緩行到隊伍起始,對著士兵太了抬手,正午時分,隊伍開始前行——
他永遠都忘不了,十七年前,也就是自己所在的村落被雪埋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
那一天他成了孤兒。
父母,弟弟,全部被雪砸死了,當他將弟弟從雪堆里刨出來時發現,弟弟的全身都已經被凍成了紫青色,沒有了呼吸。
他以為自己也會在這一天隨著他們一起死去,八歲的他,那個時候確實已經沒有別的戀想了。
他饑腸轆轆,饑寒交迫,只要再過兩個時辰得不到食物的補充,得不到保暖的衣服穿,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死的。
可命運有時候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直到現在他都無時無刻的不在感嘆命運對他的慷慨,對他的垂愛。
能讓她恰好在那個時間看到了他,並恰好對他這麼一個抱著弟弟尸體的小孩子感了興趣。
不過他有的時候真是挺後怕的。
總是在想,要是那個時候他沒有暈倒,或是暈倒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就會永遠的錯過與她相逢的機會。
而她,也只是花了一個無聊的半天時光看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挖雪罷了。
他知道,沒有如果,他和她已經相遇,沒有必要害怕那種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一天他醒來後才從別人口中得知,他受不了寒冷暈倒在了路上,是被城主給救了,而他的弟弟已經被安葬。
他還知道了,城主已經打算將他從這里帶走,送他去讀書學習,打算培養他。
城主啊,高高在上的城主啊,城主竟然會親自來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並且還救了自己?
八歲的他當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放聲的哭了,直到又哭暈過去才算罷休。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這個比自己大了幾十歲,更比自己位高權大的城主,產生了一種情愫,直到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愛情。
沒錯,嚀茗,他愛自己的城主,從自己一無所有到自己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法。
他愛了她十七年,愛的悄無聲息。
可他卻一點也不了解她。
他只知道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為她解決一切的困難和難題,讓她的眼楮再次停留在自己身上,讓她再次以自己為自豪。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在他潛心強大自己、證明自己的時候,他所愛的城主正在遭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與抉擇,正在痛入骨髓的恨著一個人又愛著一個人。
這些他都不知道。
所以他的愛只能是悄無聲息的,命中注定得不到回復
不多時,蒼焰山腳底下,湛藍的天空中只見一身血紅大袍綻放成滴血的玫瑰花瓣,飄揚著從遠處飛來,身後是一行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
「你們看,是城主!」
听此驚語,所有百姓的臉龐瞬的都抬頭望向一邊,當看到那一身紅衣的時候,他們的眼楮都閃的亮了一下。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世主,眼神中充滿虔誠的看著這襲紅色的嬌小身影緩緩落地。
怡河挺胸抬頭,面容靜詳的緩步走在被士兵隔離開的平坦路途上,一步一步的走在上山的路上。
忽的,一塊石頭從她的斜身後襲來,旁邊的士兵百姓們都張大了嘴,驚恐的看著馬上要被石頭砸中的城主。
但事實不如他們所料,怡河背手一揮,用衣袖精準的將飛來的石頭擋了回去。
櫟嵐氣喘吁吁的跑上來,當看到她身上沒有受傷之後便轉身擋在了她身前,旁邊已經有士兵將那個扔石頭的百姓提上來了。
骨碌一下,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倒在了地上。
就在他被士兵從人群中抓出來的時候,洛奈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另一個還未來得及扔出去的石頭扔到了地上。
洛奈當然不會無聊到拿石頭扔她,就是那個被提出去的老人讓他幫忙扔的,原因是他自己現在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了
怡河鎮定的眯著眼楮仰頭望天。祭奠山神的良時不能誤了。
這被選中的六位阿姆將在今日之後以自己的身體和靈魂為祭品,祭奠蒼焰山的山神,平息山神的怒火,在日後的日子里為塔爾中百萬人民祈福。
「嚀茗!」怡河張目四望。
嚀茗听到她的召喚,急忙從離這里百米遠的地方趕來,眼神炯炯的看著怡河︰
「臣在,城主有什麼吩咐!」
「我和櫟護法有事要去處理,這里的事情不可耽誤,現在這里全由你來主持,知道嗎?」。
嚀茗微皺眉頭,有些著急的說︰「這個老人由我來處理,城主現在萬萬不可離開此地,一會兒登上山頂之後還要您親自將六位阿姆送到山底。」
他的目光又轉向櫟嵐,「櫟護法,你認為呢?」
櫟嵐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扭頭沖著那個倒地的老人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處理?」
老人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滿是褶皺的臉上掛著因疼痛難忍溢出來的冷汗。
嚀茗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過來,看著櫟嵐說︰「他是誰?」
櫟嵐搖搖頭沒理他。
「行了,他的事我必須親自來處理,這里的事嚀護法先管著,我們馬上就回來。」怡河說。
「是!那城主早些回來,至少要在祭奠之前。」
「我知道。」
「還有!注意安全。」
「」怡河被他這深切的目光看的呆滯了,許久才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著說︰「放心吧,這不還有櫟護法嘛。」
「我會好好看著這里的,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怡河又拍了兩下他的臂膀,轉頭
對著櫟嵐略一點頭。
櫟嵐命了兩個士兵將老人帶到隊伍的車後面去,又交代了嚀茗兩句,雖然嚀茗心高氣傲說自己會看著辦,然後在旁邊的議論聲中護著怡河又原路往回返了去。
再看洛奈在的地方,此時早已沒了他的蹤影,只是一處草木遮擋著的地方,一個被扒光了外衣陷入昏迷的士兵躺靠在山坡上。
洛奈此時身著塔爾中士兵服,低著頭疾步朝著一處走去,當遇到走來的士兵時就沖著他們點一下頭,將頭埋的更低。
當看到那一襲紅色身影時,洛奈一個閃身移到一顆粗大樹桿身後,然後又將頭緩緩伸出來看向他們。
他剛伸出頭就驚得睜大了眼。
這個城主竟在向剛剛和他同路的老人弓腰頷首!
怡河緩緩將頭抬起來,一臉的陰笑,「廖老巫長,沒想到您能來到這里啊,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找抬轎子抬著您來。」
「哼,你是沒想到我還活著呢吧,咳咳!」
「怎麼會呢,我當然知道你還活著,我一直關心著您呢。」
「是派人監視著我吧。」
「廖老巫長,當年城主體諒你年邁多病特批你回家頤養天年,也警告過你不得再走出鈿凌鎮半步如今七十年過去了,您不會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了吧。」櫟嵐伸手將怡河往後拉了兩步,「今日又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會是又要耍什麼花樣吧。」
七十年前,這個叫廖蛹的老人還是塔爾中最負盛名的老巫長,算上怡河這一代,他是連續輔佐三代城主的老人。
本來櫟嵐和怡河沒把他當回事,誰讓他想要做一件最不該做的事——將蒼焰山底的岩漿將在七十年後吞噬整個塔爾中,這件消息傳出去給所有百姓知道。
這可就真的留不得他了
「櫟護法,沒想到幾十年不見,說話真是越來越有氣勢了,別太猖狂,我為藺城主效力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喝女乃呢!」
「你!」
怡河抬手止住櫟嵐即將月兌口的話,看著廖蛹老人說︰「廖老巫長,怡河我現在還敬稱您一聲廖巫長您就也別太不給面子了,各退一步」怡河的目光一沉︰
「說吧,你來到這里的目的,不用繞彎子,我知道你來這里是為了見我。」
這麼長時間,洛奈伸的脖子都酸了。
他將脖子收回來頭靠在樹干上,深嘆口氣,只听後面繼續傳來模糊的聲音。
「城主,我希望你能將真相告訴百姓們,不要再讓人們陷入勿忘的恐慌之中。」
無望的恐慌?洛奈無聲的笑了。——果然沒猜錯,這里真的是陷入了什麼危機之中了。
「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告訴百姓,這樣會打亂一切的計劃。」
「這關乎著他們的生死,他們有權利知道。」
「廖蛹,這件事我和城主會看著辦,我們誰都不能保證將真相說出來後會發生怎樣的動亂,百姓們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堅強,眼看著山底的岩漿越來越滾燙和沸騰,我們不允許在這個時候出現任何不可預測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