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驁啊劉驁,你今生竟然就要這麼載在一個女人手里了嗎?太子一邊自嘲,一邊邁著步子往安明殿外奔,一出門就看見了達公公跟福子。
「福子,天寧的孩子保不住了,可是真的?」太子一臉慌張,全然不顧自己當前衣衫不整的模樣可合乎身份,只想在福子口中,確定這件令他擔心不已的事情,不過是一個玩笑。
福子不敢說話,抿著唇點了點頭。
達公公一見太子出來了,連忙湊了上去,話語不停地解釋著︰「太子爺,你听奴才解釋,福子只是個小孩子,哪兒懂這些個事?今天早上他去給天寧姑娘送飯,就看天寧姑娘昏睡在地上,可能是這幾日準備皇上壽宴的事兒讓她太累了吧,睡著沒听見人叩門,也是正常的。」
一抬頭,達公公瞧見太子此刻衣衫不整,僅僅著了一件內衫便站在這兒,甚至連扣子都沒系全.+du。于是連忙又道︰「太子爺,您這個樣子讓別人瞧見了多失身份吶。您先進殿,等奴才為您更好衣裳,再回宮也不遲。」
「你住口,回宮。」太子坐上了車輦,人依靠在這車輦的椅子上,卻覺得頭疼欲裂。本來喝酒是為了消愁,卻不想現如今落了個愁更愁。這天下間可有個地方能夠躲得開這些紛擾?什麼愛恨情仇,均可一筆勾銷,人人腦子都沒有這些東西,可是就會覺得幸福了?
他心里是矛盾的,他想讓這車輦走的快一些,好趕緊讓他看到余香到底出了什麼事。可他又隱隱期盼著讓這車輦慢一些抵達儲宮,他心里頭是真的害怕余香出事,害怕以自己的能力,留不住她。
可是怕的,也還是要面對。那些該來的事情,是你無論歷經多久,都逃月兌不掉的必然。
剛一走進儲宮,就听見一群宮侍議論紛紛,那入耳的詞語無非是,「流產」、「太子妃」、「鮮血」和「性命不保」。太子以為自己活了這麼些年,什麼事兒都經歷過,沒什麼可懼怕的。到現在他也記得母妃走了的那日,他不過就是站在母妃的棺材前,抹了把眼淚,听見有入宮的大臣之子喚他去玩,他便撒腿就跑跟了上去。所以他以為,自己見慣親人的生死離別,縱然有朝一日再遇見,他也已然是個有經驗的人了。
可是現在,他每走一步都覺得四肢冰涼,麻木的像是將別人的肢體硬塞給他了一樣。他離繡梅館的距離近上一分,心髒跳動的頻率便更快上一分。
「天寧,本宮不準你出事,縱然孩子沒有了,咱們還可以再要。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太子口中喃喃念叨著,他一向不信神佛菩薩,此時此刻他卻恨不得自己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如此一來,就會有神仙庇佑,讓他的余香,多一份安全。
走進繡梅館,旁邊有幾個圍觀的侍婢,見到太子來了,均跪在地上不敢出聲,那屋門敞開著,卻帶了一絲淒涼之感。
太子跑了進去,映入眼簾的便是躺倒在地上的余香,緊緊閉上雙眼,身下的裙子上卻有血跡。
「天寧,你醒醒,告訴本宮,你怎麼樣了?」太子過去將余香摟在懷里,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見呼吸正常,才覺得放心一些。他回頭詢問那些宮侍道︰「這麼長時間了,太醫還沒來嗎?」。
有大著膽子的侍婢上前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話,據奴婢所知,沒人去為準太子妃請太醫。」
「那還不快去,都在這兒站著等本宮降罪嗎?」。太子的胸腔之內像是積了一團火,灼燒著他的心。余香那麼安靜的昏睡在他懷里,可是這毫無聲音的模樣卻讓他感到害怕。那雙天不怕,地不怕的眼楮怎麼還不睜開呢?你快些醒過來,好來告訴本宮,你有多生本宮的氣?
「天寧,一切都是本宮的過錯,明知道你有孕在身,卻還因為一點憤怒便扔下你一個人。是本宮有罪,才害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別怕,太醫很快就會來了,你一定會沒事。至于孩子,若是真的沒了也不要緊,你還小呢,咱們日後有的是機會,干嘛非急這一時半刻?」太子撫模著余香的臉,不停地自顧自訴說著,他也不知道余香能不能听得見,但他感覺得到余香的眼楮好似動了動。
可就像是他看花了眼,下一刻,余香還是沒有睜開雙眼。
那站在門口的侍婢依然沒有挪動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派誰去太醫署。以她們的身份,根本請不來太醫的,人家才不相信什麼主子口諭。這宮里面辦事情,都是看臉的。
你若是張生面孔,走到哪兒人家也不會給你行方便,更何況是太醫署呢?
最終,還是達公公派福子去請太醫,因為他知道太子急了,這事兒瞞不過去了。
縱然如此,他站在門口望著躺在太子懷中昏迷不醒的余香,依然在心中企盼著,她最好就這樣昏睡過去,不要再醒過來。
余香一直在努力沖破眼前的黑暗,可是無論她怎麼使力氣,卻發現這都是一件徒勞的事情。她听到耳邊有太子說話的聲音,她想要張口去應答,可卻不知力氣都被誰抽了去,自己就如同一個軟綿綿的空殼子,什麼事情也辦不到。
太子為什麼要說孩子沒了還能再有?孩子不是在她肚子里嗎?怎麼就沒了?她好累,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只記得這漫無邊際的黑暗,還有黑暗之中,隱約從遠處傳來的晨鐘暮鼓之音。就像是白馬寺里僧人的敲鐘聲,無休無止,一直徘徊在她的耳畔。
「孽障,何苦執迷不悟。世間萬千苦果,你需一一嘗遍,這都是你種下的惡緣,生死攸關,逃月兌不掉。」這聲音像是咒語,又如同梵音,不停的喃喃念叨著,這話語讓余香反感,更讓她不安。
余香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里掙扎著,像是一個不會游泳卻溺了水的人。
「余香,你要堅強一點,你記得年太醫對你說的話嗎?你已經是一個當娘的人了。」余香不斷的對自己重復著這句話,告訴自己必須堅強起來,沖破眼前的黑暗,沖破身體的束縛,清醒過來。
她還要去改變自己的現狀呢,她還要為自己肚子里不知何時到來的孩子謀一個未來呢,她不能就這麼倒下。
孟存菲這個障礙已經被除掉了,太子妃的眼瞧著就是她的了,平陽公主的麻煩也被她暫時甩掉了,所以這應該是她的好日子才對。
余香努力地睜著眼楮,卻發覺不過是徒勞,她漸漸能夠听到太子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可身體卻還是沒力氣的很。
「太子爺,方太醫來了。」門口響起達公公的聲音,那一位胡子花白,走路都打顫的老太醫被福子攙了過來。
太子望著方太醫,心道這老太醫已經乃是三朝老臣,耳聾眼花,瞧個風寒都看不準,福子怎麼會把他請過來?「年太醫呢?之前天寧有孕就是年太醫給瞧的,怎麼不把他請過來?」太子凝眉疑惑道。
福子剛要開口,卻被達公公一把將其拽至身後,「年太醫今兒個休息,正巧一進太醫署的門,就瞧見方太醫在。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奴才也不敢耽誤時間,再去將年太醫從家里叫過來,這就把方太醫請過來了。」
達公公心里冷笑,自然是他特意叮囑福子不要去請年太醫來,沒想到這事情趕的就是這麼巧,竟然將這太醫署第一年長的人給請過來了,此舉甚妙。這連自己胡子是什麼顏色都瞧不清的老家伙,還能真的將那將死之人給救活了?真是笑話。
「老臣叩見太子殿下。」方太醫每走一步,手都跟著打顫,見到太子卻還非要跪下行個大禮,急得太子恨不得走過來親自將他扶起來。
「免了吧,你快來給她瞧瞧,到底是什麼毛病,孩子可還保得住?」太子急忙道。
方太醫走上前來,福子給他搬了把椅子,他用那雙顫抖且帶著斑的手扒開了余香的眼皮,瞧了瞧,而後又從自己隨身的木箱內掏出一根銀針來,晃晃悠悠就要往余香臉上扎。
太子看得心驚膽顫,生怕余香本身沒什麼大事兒,再讓方太醫這一針下去,把人給扎沒了,連忙道︰「方太醫,你這是要扎哪兒?」
「人中正中,老臣年歲已高,眼楮花了,一時間看不清這姑娘人中正中到底在什麼位置,還望太子殿下恕罪。」方太醫皺著眉頭,低著腦袋一個勁兒查看著,隨時抬起手打算把針落下去,可半天又猶豫不決,怕這一針下去,落錯了地方。
太子見狀,連忙說道︰「方太醫,把銀針交給本宮,本宮來扎吧。」
而後,太子拿過方太醫手里的銀針,抿著唇照著余香人中正中間刺了一下,見她眼皮動了動,似乎有睜眼的意思。
「方太醫,她怎麼沒不醒?」見下了銀針余香也未曾醒過來,太子便是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