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而已?」太子提高音量,又問一句。
莎羅點頭肯定道,「回殿下的話,僅此而已。」
「莎羅,你怎麼可以如此沒良心,背叛于我?當年我對你如此在意,否則也不會費盡苦心把你從西域帶回長安。但是你又是如何對待我的?你這麼做,就不怕遭天譴嗎?」。周子歡忽而開口,語氣痛心。
他這話說的其實很是微妙,在太子听來,周子歡這話跟剛才的聲討並無出入,的確是莎羅背叛他在先。
可是于莎羅而言,她又的的確確因為二皇子而背叛了周子歡。當年自己又確實是周子歡大費周折才從樓蘭接到長安,這話又沒有錯。
所以一時間,莎羅噤聲,竟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看來今日周子歡入宮就是來找自己的麻煩,定然是有人向他告密,說是自己揭露了他跟余香的私情,故而使得余香被打入永巷。
呵,這還真是夫妻情深。周子歡竟然為了那丫頭抗旨不尊,鬧到儲宮來了?
她應該如何做?一口咬定自己並沒有背叛周子歡,本身就沒什麼關系嗎?可如若沒關系,當初自己的的確確又久居于周府,這事兒怎麼說?
還有,如果周子歡一直揪著這件事情不放,會不會將矛頭指向了將自己獻給皇上的二皇子?
二皇子為了等到皇上駕崩一日,已經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成為皇帝是他畢生的夙願,縱然自己沒有能力幫助他,也不該成為他奪下皇位路上的絆腳石。
她可以出事,但是主子絕對不可以。
主子是她的命,主子沒了,命就沒了,她又豈能獨活?
想到這兒,莎羅竟然「咚」地一聲跪倒在地,俯首對周子歡道︰「奴婢當年戀慕權勢與錢財,所以听聞有人千方百計尋找肩膀上有紅月胎記的女子,便自作主張用刀在肩膀上劃了傷疤,想要去冒認。真的不是想要不知會您一聲,便私自逃離,更不存在背叛一說。」
莎羅的態度完全出乎周子歡的預料,她不是應該反駁,而後反咬自己一口嗎?
她這是在做什麼?為了保護二皇子?
周子歡眼神一滯,看來二皇子的計劃已經籌備多年,其居心叵測的程度絕對不亞于自己。
這麼多年來,他竟然忽視了自己還有一個這麼強勁的對手。
坦白講,若真說是面對太子,他其實心底里頭尚且有幾分把握。
可如若這個人是二皇子,他的勝算便少了幾成。
因為二皇子隱藏的太深了,險些連他也瞞過了。
但是二皇子手中尚無兵權,他究竟依靠什麼作為勢力保他得到皇位?
僅僅憑借莎羅這樣的女人?除了跳舞和傳話,這女人還能做什麼?
難道說南宮將軍一直沒有表態,是因為早就想好了站在二皇子身後?
「周大人,看來你對本宮說的話都是實情。既然如此,來人啊,將莎羅打入死牢,即日問斬。」太子想也不想,招手即道。
莎羅一驚,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竟然就被下旨關入死牢問斬,這決定是不是未免過于草率了?
「等等,太子殿下,您可否告訴奴婢到底犯了什麼錯,竟然要現在關入死牢,即日問斬?縱然是奴婢真的犯了錯,可否也讓奴婢死個明白?」莎羅漂亮的眼楮里忽然多了一絲恐慌,她此時若是被周子歡陷害,關于死牢。自己豈不是要在二皇子尚且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命喪黃泉嗎?
不,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死在這里。
樓蘭有規矩,女人死後若是不能留在家鄉的土地上,魂魄便找不到家,沒有來世,只能化作孤魂飄蕩在陰間。
她不要,就這樣死,她不甘心。
「這件事情你不要詢問本宮,還是問問周大人吧。」太子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了周子歡,並不打算干預此事。
他並不在意莎羅的生死,或者說,相對于她死去,他倒是更希望她活下來。
就算是莎羅要死,也不能死在他手中,也要以別人的名義讓她死去。
莎羅是二弟送進宮的人,如果莎羅被殺,那將是打草驚蛇。
他為何要去做這個壞人?
「莎羅,你竟然還有臉詢問我,你到底犯了何罪?你背叛于我,欺下瞞上,竟然膽敢冒充興國之女,騙到皇上跟太子殿下頭上來。你說,難道這還罪不至死嗎?」。周子歡有意無意的隱瞞了一些話,例如莎羅曾經是他的侍妾等等。
「欺君之罪?侯爺是欺負奴婢不懂得中原文化嗎?若是奴婢沒有記錯,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剛剛頒了一道旨意,要你離開府門之時,即刻趕往關外軍營。那您現在還坐在這兒,可否也是犯了欺君之罪?」莎羅盯著周子歡的眼楮,腦海中想著自己到底能在什麼事情上扳倒他。
「莎羅,既然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卻到底還是不懂應該如何守規矩嗎?依我來看,你也的確不懂中原文化,否則怎麼一個侍婢還敢這樣跟我說話?還有,你剛才竟然膽敢質問太子殿下,你知不知道現在你的身上又多了一條罪狀,叫做以下犯上?」周子歡今日決定一定要鏟除莎羅,本來只是因為余香,現如今更是因為自己。
如果莎羅是二皇子的眼線,那只要一日她在宮內,一日就多了一個危機。在皇上死之前,他尚且不能領兵入京,還需謹慎才是。
「听見了?還有話要講嗎?」。太子詢問莎羅道。
「奴婢有沒有話要講,還重要嗎?」。莎羅冷笑一聲,心道今日她不死,面前人是不會罷休。
「不重要,但本宮準許你說。」太子想要知道,在這最後關頭,莎羅到底會不會把二皇子供出來保命。
如果她說出來,將一切罪狀推到二皇子身上,那也許他還會保她一條命。
「奴婢死後,希望能夠火燒尸體,最終將灰燼撒進江海。奴婢是西域人,希望落葉歸根,回到家鄉,順著水流飄回去。」莎羅說的很認真,她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卻依舊不肯吐露有關于二皇子的半個字。
「本宮答應你這個夙願,福子,去讓侍衛把她押進死牢吧。」太子猜測著,究竟是這女人對二弟太過忠心,還是自己逼的不夠狠?
如果現在直接命令侍衛將她拖進死牢,她會不會意識到自己並未開玩笑,所以吐出實情?
莎羅听著太子的吩咐,知道時局已定,再想改變什麼也是徒勞。
于是,她忽而緊緊俯首在地上,口中喃喃念著什麼令人听不懂的宗文,似是禱告,又似是自語,總之不是求饒。
太子疑惑地望著莎羅,想不出二弟到底是用了怎樣的手段,竟然讓這西域女子寧死也要效忠。
此時,有侍衛將莎羅拖拽了下去,她口中一直在重復地念著那些令人感到陌生的語言,那喃喃的旋律令太子覺得心慌意亂。
她沒有求饒,沒有抱屈,更沒有喊出「冤枉」,這倒是令太子頗感意外。
「你知道她口中念的是什麼嗎?」。莎羅被拖下去後,太子忽而問起周子歡道。
周子歡點頭,「她們家鄉的語言吧,據說是祈福的話。曾經臣去過西域幾次,見總有老人跪于路邊,口中喃喃自語。臣軍隊里有來自西城的人講,說這是祈福的經文,可以祈求蒼天,保佑在意的人平安。」
「哦?那她在意的人,該是誰呢?」太子說出這句話,與周子歡對視一眼,兩人當即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英雄所見略同,這個人,就應當是二皇子。
「殿下,這舞娘何時問斬,咱們送人的時候也好吩咐一聲。」達公公突然從門外走進來,湊到太子身邊小聲道。
太子忽而抬頭笑道︰「不急著殺她,但務必要將她看好了,免得有人劫獄。不過,傳消息下去,說興國之女惹怒了太子,要被砍頭了。倘若有人問起緣由,只說不知道。」
「喏,老奴明白了。」達公公應了一聲,低頭退了下去,吩咐福子去做這件事。
他一向不會亂傳話,只怕這消息自他口中講出去,可信度都低了幾分。
所以,還是讓福子說吧,他們年輕人之間,消息傳的更遠。
「多謝殿下,同為男人,您最懂臣的心意。」周子歡起身抱拳,對太子謝恩道。
「本宮已經幫你做了主,長安城內,應該短期內不會再出現你的身影了吧。否則叫外人看到你,總以為本宮在偏袒你什麼,本宮才參政不久,最怕這樣的猜忌。周大人,你說呢?」太子望著周子歡,緩緩說道。
周子歡微笑,「殿下說的是,臣明白您的意思。」
不曾想到,周子歡話音剛落,達公公就急三火四地跑進來道︰「太子爺,您快些去宣室殿一趟,杜公公派人傳信過來,說皇上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太子的臉色當即陰沉下來,對周子歡道︰「你先自行離宮吧。」
「臣遵旨。」周子歡退出儲宮正殿,望著太子匆忙趕往宣室殿的身影,心中一堵。
不知道漢元帝這麼快就不行了,跟自己今日對他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