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山清眉遠長,歸來閑倚小閣窗。春風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尋客嘗。
江南小鎮跟汴京相比真的絲毫不同,前者秀雅月兌俗,後者璀璨生光。
水巷小橋多,人家盡枕河。
一襲梨花繡紋的羅裙,如雲似雪的女子腳底踩著水,不緊不慢的走著,她半垂的頭,腳下的步子略快,可卻沒有急促的感覺。
細雨蒙蒙,她一手撐著油紙傘,另一只手抱著一個紅色包袱,似乎只專注腳下的路,卻險些撞上了前面的白袍男子。
抬頭的瞬間,少女的容顏盡顯,面容白皙,皓齒朱唇,梳雲掠月,她頰邊的發絲早已染了水汽,如霧似雲,整張面容並沒有多令人驚艷絕色的感覺,可她周身散出的那股氣質讓人覺得舒服,溫緩細膩,就如輕雨細潤,又如朦朧的霧氣飄渺。
「真是抱歉。」吳儂軟語,聲音真的很好听。
白袍男子搖頭,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神情。
少女微微欠身,雖然手上撐著油紙傘,又抱著東西,可動作自然輕盈,毫無扭捏的姿態。
她往旁邊走去,與那男子擦身而過。
走了兩步,少女忍不住回頭,見那男子竟還站在原地,竟不知是在雨下想著什麼心思。
白袍男子手里沒有傘,身姿獨立,身上的衣衫已經濕了大半。
少女抿著嘴,眼中盡是疑惑。
「公子?」
白袍男子回頭。
「你家是在這附近嗎?」。
他搖頭。
少女折回去,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油紙傘遞過去,「公子用吧,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能到,不用傘也沒事。」
青衫男子半垂著面,看著面前純真的少女,忍不住一笑。
「多謝!」聲音如玉石之聲,譬如天籟。
少女見青衫男子笑起來眉眼憑添了幾分姿色,微微紅了臉,一手遮著頭,垂下面孔,轉身就往家里走。
到了家門口,一個婦人正迎上來。
「娘,你怎麼到門口來了?」少女笑著上前。
「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擔心你,所以來迎一迎。」
「我沒事,娘別擔心。」
「怎麼淋著雨回來?去布坊不是帶傘了?」
少女不知道那把傘能不能回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我不知道丟哪里了。」少女語氣隱隱自責。
「丟就丟了,快快回去換身衣裳。」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少女窗下繡花,秀容半掩。她手中繡的正是一對未完成的錦鯉,底料是紅色的錦緞,紅艷艷的,比那西邊的紅霞還要紅艷。
只听一道青女敕的聲音傳來,「大姐大姐,我們家里來客人了!」就听高亢的音調就能听出興奮的神情。
「什麼客人呀?讓你這麼開心?」
「是從京城來的,京城來的呢,我們快去看看好不好?」
少女被妹妹拉扯著去前院看那從京城來的客人。
蘇州離京城遠,鮮少有京城的人來此地,上次從京城來的還是那從宮中來傳旨的宦官,明晃晃的聖旨,滿府上下全都跪拜接旨,卻原來是一紙賜婚詔書。
這次從京城來的也不知是誰?
少女和妹妹躲在後堂從窗口偷偷看。
卻原來是個青年郎君,正是上次下雨少女把傘送出去給的那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樣貌看不出多出眾,一張臉只覺得看一眼轉身就會忘,可少女記得他的笑,他面上不笑時很普通,只有笑的時候眉眼五官都生了色彩,讓他憑添了幾分風姿。
白袍公子自稱姓薛,初次來蘇州,正是來拜訪少女的父親。
他的舉止從容,言談有禮,說話不疾不徐,讓人頗覺得淡然。
妹妹心生向往,神往道,「也不知這薛公子會不會住我們家里?從京城來的,也不知道薛家是不是京城的大戶?」
少女的父親請白袍公子入住,白袍公子婉辭,並道謝,說已經另租了住處。
蘇州是一個使人安逸的地方,平靜安詳,住在那里就會讓人不想離去。
至少白袍公子是這麼想的。
少女再一次遇上那個白袍公子,那白袍公子說要歸還她的傘,少女心里其實覺得不要那傘也沒關系,可還是跟著他去了。
原來白袍公子住的地方離她家並不遠,就在她家旁邊,只不過大門是靠後的位置,隔了一條巷子。
白袍公子租住在那里,匾額已經換了名字,她記得以前叫簡月軒,如今匾額換成了「素廂」,字體端方素雅,極端正,那字跡像極了白袍公子的為人。
難怪她近些日子常常在夜里听到琴聲,原來正是他彈的。
白袍男子從容淡然,從進門的匾額到小院居的琴棋書畫,只要她疑惑的開口問,他樣樣都講的極細致。
少女覺得以後都不能再見白袍公子,明明才見了兩面,她卻心生慌亂。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讓她既好奇又抗拒。
如若沒有皇上的賜婚詔書,或許她還敢放肆一回,可她不能,她不能抗旨,她的家族更經不起抗旨的後果。
少女想不明白,她的父親只是四品開國伯,官職低,又無權無勢,她林素馨何德何能可以嫁給那個少年博才,風度奇秀,才思敏捷,辯才天下的狀元郎?
她寧願嫁給平常人家的郎君,安寧一生。
林素馨竟不知這一場邂逅,便成了她的掛念,可又想到她已訂下的婚約就生出羞愧的心思。
嫁衣加身,發髻高梳,珠釵垂掛,蓋頭蓋住眼前的一切,離開蘇州,她便知以後再也回不來。
淚染嫁衣,她出嫁從夫。
從夫君掀開她的蓋頭起,她就生出一種錯覺來,夫君像那個白衣薛公子。可他們明明是兩個人,夫君的容顏讓周圍一切都能失去了顏色,精致的五官是上天最完美的賜予,傾國傾城,天下第一公子,不外如是。
薛公子那張平凡的相貌跟這個完美的人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人!
可當夫君問出那句,你心里是不是心有所屬時,她慌亂無比,只覺得再無臉見他。
「你是不是還喜歡那個薛仁?」
林素馨搖頭不是,點頭不是。
她不知道。
夫君的偏寵和愛護,她早就動了心,可她還會惦記著那個薛仁,是她太貪心了!是她不好!
「我們家素馨怎麼那麼笨!爺平時表現的那麼明顯,她竟看不出!」怨念極深,自己吃自己的醋,這種感覺不好受。
林素馨潤了眼,原來夫君竟就是薛仁嗎?她有覺得像,可哪敢問?
薛仁,學仁?她怎麼忘了夫君的名字就是顏學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