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淅瀝,遙天萬里,黯淡同雲冪冪。
雍熙元年,年末,繼顏家大夫人失蹤,秦王薨于雪崩,又一件事在京中蔓延開來,轟動了整個汴梁城,也不知是從誰的嘴里開始傳起,說那顏家大夫人是已經亡了國的南唐李後主的女兒。
一時間京城內外流言四起,紛紛揚揚。
這麼一深究,南唐李後主的子嗣都被人全都挖出來,李後主滿宮後妃,卻獨寵國後,前後子嗣僅有兩個,一個清源公,一個宣城公,都是大周後所出,未听說李後主有女兒。
有人疑惑不解,本來是一國公主,如何會被寄養在林家?如若顏家大夫人林氏是李後主的女兒,這林家不聲不響幫李後主養女兒,是知情還是不知情?林家在二十年前屬于吳越國,南唐皇室李家和蘇州林家相去甚遠,如何會有所牽連?
如此一來,林家這個江南()望族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飯後所議論的對象。
林家世代造船,精湛的造船技術傳了幾百年,真要追溯能從幾百年的開元盛世開始說起,林家從那時起就受朝廷重用,官位最盛之時曾授封國公。
幾百年來,林家前後出過兩個國公爺,三個尚書令,一個授封伯爵位的林老爺,另有數不清楚的船場監官。
從幾百年前的盛世到戰亂,林家為避戰亂,回到祖籍蘇州,自此再也沒有離開過。
這樣一個不露鋒芒的名門望族跟南唐皇室有沒有關系?
眾人好奇不已。
沒等繼續挖出這些牽連,卻又听聞從西京洛陽傳到汴京的另一件事,原在西京南路郢州任職的清源公李豫病故,眾人哀嘆清源公之故的同時,猶記得清源公只有一子,早年就已經去世,再有宣國公早卒,如今清源公又故去,這麼說來,李後主其嗣續殄絕。
想當初李後主亡故,江南人聞之,江南父老皆巷哭,設齋,悼念者甚多。
京城人多嘴雜,流言傳播的最快,開始有人說當今皇帝滿口仁義,實則就是容不下亡國李後主的子嗣,心胸狹隘,令人不恥。
再說起前幾天秦王趙賢的尸骨無存,眾人恍然大悟,不僅僅是容不下亡國之君的子嗣,也容不下先帝的子嗣,想讓自己的子嗣做儲君,果然另有隱情。
滿府上下掛滿了白布,跟未化盡的雪融為一色,清冷的刮臉。
顏含玉看到這副場景就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顏家上下掛滿的白綢,幼時的記憶很模糊,可她卻還是隱隱約約的有些印象,那是傷痛,別離,她隱藏在最深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怕是這李家喪祭的蕭條,稀稀拉拉的一兩個來往的牛馬,當年卻是不知有多少人為她父親上府祭悼,人滿,但是又有幾個是他父親的知交?
清源公李豫出身高貴,幼時吃海珍,穿綺羅,讀詩書,誦史經,熟舉政,然而國破家亡,隨父被俘汴京,作為一個皇族貴子,如何能習慣得了入了汴梁之後的清苦?頂著亡國皇族的名字在汴梁生活的壓抑,他抑郁不得志,後來又經歷喪子,人生遭遇可謂是坎坷。
李氏族大,卻早已經不是皇室,族大家貧,李豫求治郡,拜郢州刺史,在郡以寬減為治,吏民安之。
死者為大,顏含玉不想議論李豫如何,可偷偷帶走她母親一事,顏含玉不忿至極。
顏含玉在見到母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差點抹淚,可看著母親紅腫的眼楮,她生生的忍了回去。
她害怕極了,如若真的跟夢中那般,母親隨父親去了,她就真的跟上一世一樣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
還好,母親好好的活著。
在听說母親被人帶到洛陽的時候,她當時是高興的,母親總歸是活著。
一身素白衣衫,頭戴梨花白的絹花,素面臨人,滿身素淨。
「含玉。」目光憐愛,聲音帶著低啞。
「娘,你有沒有事?怎麼不多穿些衣裳?受了寒可怎麼辦?」滿滿的擔憂和責怪。
「娘沒事,你別擔心。」林素馨搖頭,「你怎麼會找來這里?」
「娘不先告訴我怎麼會到洛陽來的嗎?」。她知道實情,可她還是要听母親親自說才是。
「含玉,有些事,我也不知如何解釋。」
見母親無意說那些秘密,顏含玉也不相逼,只道,「林嬤嬤沒了。」
林素馨驚詫,忍不住失聲,捂面痛哭,「林嬤嬤……」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母親竟舍棄跟了你那麼久的林嬤嬤嗎?」。
林素馨泣聲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無意隱瞞女兒,可這一切的如若講出來,如何能讓女兒承受的住?
看母親哭的傷心,顏含玉隱隱不忍,可想到李豫所為,讓人偷偷帶走母親,使滿京城散播流言,皇帝滿口仁義的非議難道不是李豫所為?李豫到死還是心有不甘的,不然也不會有那些話傳到京城去。
「娘還是不肯說嗎?」。顏含玉失落道,「娘可知如今滿京城都在說娘是南唐遺公主?」
從嫁人之後,林素馨就開始藏了許多秘密。
從那年她知道自己不是林家的親生骨肉開始,她就覺得虧欠爹娘很多,她不是兩老親生女,卻能得兩老愛護,視如親生,竟比弟弟妹妹都還要寵溺,林素馨感恩的同時又滿月復的自責。
再後來,夫君離去,她半生順遂,從未受過大苦大大劫,到頭來卻是連她最重要的依托都沒了,沒了依靠她幾欲同死,可听說女兒哭著喊娘的時候,她舍不得讓女兒孤獨,夫君在時把女兒視若珍寶,沒了爹,又要沒了娘,她如何能去見夫君?
她最自責的怕就是女兒墜河那年,她存了心,想要同死,只因為這世上有人不想她們活著。夫君離去之後,她做的錯事真是太多,等女兒救上來醒來後她幡然醒悟,悔不迭已,女兒還那麼小,她如何能生出親手殺女兒的心思?
她自責的不敢面對女兒。
母親哭泣不言,顏含玉卻道,「不管別人怎麼說,在我心里外祖母就是外祖母,外祖父就是外祖父,從小到大的感情,比得過從未有過謀面的血親。」
林素馨覺得養父母固然重要,可血骨至親,就算沒有自小的情意,那也是連著筋留著同一種血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