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一甜水巷的第三戶人家,石獅鎮宅,雖沒有太傅府門前寬闊,可也算得上是個大戶。
顏三老夫人秦氏听說顏含玉上門,疲憊的開口,「往年過節都沒見她來過一次,這不年不節的倒是來了!府上一團亂如何能見她?」
「九爺听說是大小姐來了,已經忙讓人請了過去。」
秦氏身邊的老婦開口,「大小姐會醫術,听說醫術極精,會不會是九爺讓人去喊的?九爺對大小姐比府上的小姐都要好,若是九爺求著來的,大小姐肯定會來的。」
「老九那孩子性情跟他爹一樣,太執拗了!」
「沐姨娘懷了胎,沒人知道,如今一大一小都難保,九爺心里也難過。」
「我日日盼,夜夜盼,就盼有個自己孫子,好不容易有個孫子卻沒了。」秦氏哀嘆,繼又抱怨,「偏偏這種最關鍵的時候,她還每天出府做什麼?要找大夫安胎不會請大夫上門嗎?何必每天自己跑出去!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孩子都保不住。簡直是作孽!」
秦氏是繼室,長子是顏三老爺的原配所出,只有顏嘉慕是她所出,也因此身為幼子的顏嘉慕更受寵些。
沐沉香雖是妾侍,因得九爺的寵,在內宅自然得了一些特殊的待遇。
她近些日子常出府,郭氏便讓人暗中跟著出去,又听說她每次去的都是去同一家醫館,還跟那個醫館的坐堂大夫似是很熟悉,走的極近,甚至動作親密。
郭氏憤慨之下,自然覺得抓到了她的把柄,可是她也不能自己審,如若沐沉香不承認,又傷了沐沉香,九爺一定會朝她發怒,認為是她故意傷沐沉香。
只有讓九爺親自看到她才有機會追責,如此郭氏尋到機會便誘引九爺到馬行街的百草廬,也正巧就看到沐沉香跟那坐堂大夫說說笑笑。
九爺親眼看到的,郭氏見此,自然不會罷休,逼問沐沉香跟那個坐堂大夫是什麼關系。
通yin之罪便是打死了誰敢怨她一句?就算是九爺也不會原諒不守婦道的女人吧。
沐沉香被郭氏誤會完全不在乎,可是顏嘉慕的行為讓她失望,只說了一句,「如果不相信我,盡管治我的罪好了,何必暗中跟蹤我!」其余多余的話再不肯說。
顏嘉慕只是被她的笑容刺傷了眼,她對著另一個陌生的男人笑的開懷,殊不知他已經很久沒看到她那明朗的笑容。從她答應為他妾侍,她的笑就開始蒙了一層看不清的東西。
他不回答,沒告訴她,他根本就沒有跟蹤她,只是巧遇罷了。
郭氏自然要追責。她心里有多恨,手上的棍棒出手的就有多重,從她嫁給九爺,她就沒得過他一絲真心真意的愛,她上奉公婆,下侍郎君,她全心全意,她是正妻,卻喚不到丈夫的心。
顏嘉慕只覺得自己中邪了,才會讓郭氏那一棍棒落在她的背上。
當她倒在地上,當她捂著肚月復,面色蒼白的無一絲血跡時,他慌了。
那一刻他以為要失去了她,他把她緊緊抱在懷中,焦急的喚,「沉香,沉香。」
「顏嘉慕,我恨你!」她的眼閉著,唇靠在他的耳邊,那虛軟的聲音落在他的耳中就像是重錘一般。
他相信她,他一直都相信她的。
可是,遲了。
他們的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
顏嘉慕自責,悔恨,是他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
沐沉香閉著眼,她想睜開卻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她眼前似是一團白霧,什麼都看不清,耳邊亂七八糟的說話聲,忽遠忽近的。
她覺得自己快死了,血腥的味道散在屋內各個角落,鼻息之間全是血腥味,讓她幾欲嘔吐,下月復的墜痛感,就像是一點一點刮著她的骨,痛苦不堪。
「沉香,是我來了……」有些熟悉的聲音,觸著她的腕的手柔軟又溫熱。
沐沉香用力睜開眼,唇邊慢慢扯出一抹笑。
從父親沒了之後她就覺得這世上再沒一個親人。
只有她,年紀雖小,身份亦是尊貴,卻願意與她為友,如今她快死了,她還願意來見她最後一面。
「含玉。」她的唇蒼白,只見唇動了動,出口的聲音細若蚊吟。
「是我。」活生生的一個人變成如今這種模樣,顏含玉的眼眶早紅了,她低身靠近,「沉香。」
就算她身份卑微,但是年少時的情意她不會忘,她不會輕賤那份最純真的情誼。
「沉香,你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不解釋?」
沐沉香睜著眼,眼前越來越清晰,看清了那張嬌女敕的面孔,看到了那雙好看的眼楮里都是淚光,一時間積壓在她心底許久的話全都想要說出來。
「含玉,我錯了,我錯了……我應該听你的話……應該听我爹的話……不應該為妾……」
「沉香,你別說話了,等你好了再說好不好?」
「含玉,我要說完,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說,這些話存在我的心里太久太久,都快逼瘋我了。」
她急促的說完,卻險些暈倒,可她強忍著不讓自己暈過去,「他們陷害我爹,殺了我爹……我卻找不到任何證據為父親辯駁,我無能為力,無計可施……我只能報復她,我要報復她……我搶走顏嘉慕所有的寵愛……到頭來,到頭來我什麼都沒得到……」
「沉香,你別說了,別說了……」顏含玉不知道她這種狀態還能撐多久。
這般出血不止,她早就虛月兌了,卻還強撐著要說話。
「含玉,我只是恨,恨我當初為什麼還要跟他糾纏不清……如果不是他,杏林醫館不會沒了,我爹也不會沒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活在世上……真的很痛苦……」
郭氏逼問她是否與人通yin,解釋跟不解釋的結果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郭氏無時無刻不想構陷于她,而她心痛的是顏嘉慕的態度。
青梅竹馬的情意,抵不過長久以來身份的懸殊給他們帶來的矛盾。
「含玉,如果我還能活著,您能不能幫我?」
「我幫你,沉香,所以你一定要活著。」
「如果還能活著,我想離開這個家,可是……如果我死了,請你把我火化……」
她再沒一絲氣力,雙眼緩緩閉上,紋絲不動。
顏嘉慕覺得自己做錯了,如果那年他放手,不再糾纏沉香,杏林醫館就不會出事,沉香她爹就不會死,她或許嫁個最平凡的子弟總好過為他妾侍,受盡各種委屈苦楚。
沉香恨他是對的,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