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速有些加快,燒灼感從耳根蔓延。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這可笑的懼怕感引起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好在一路涼風颯爽,很快就能恢復如常,再者,面紗之下他也瞧不見,不怕他再找個理由揶揄我。
他拉住韁繩慢慢前行,好像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從來沒有發生,想從臉上找出一些不平靜的痕跡,卻也是徒勞。
後背靠著他的胸膛,完全使不上勁,之前是真的被嚇到了,小時候姐妹們取笑我就會在被褥里一些帶殼的蟲子或者無毒的小蛇,每次掀開被子都要叫一會,就算到了現在,也怕極了那些蟲子跟小蛇。
那雙握著韁繩的手修長有力,隔著衣服能感覺到沉穩的心跳,獨特的茶香混合著空氣里金菊氣味,似乎是有讓人安定的力量。
如果能夠擯棄他深不見底的城府,忘記他殺人如麻的性子,應該是。個極美好的人了吧。
偷偷的轉頭裝作探視後方,然後抬眼看他,那雙幽深的眸子收回看向前方的視線落到我的臉上。
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剛才,謝謝你。」我很少說感謝別人的話語,除了在宮里對各位主子的打點賞賜會說一聲謝過娘娘。
他又挪開視線,繼續看著前方,唇邊卻又漾起一點點笑意,我分辨不清這種笑意跟往常那種淡然無畏有什麼區別,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揚了幾分。
走著走著,馬兒停了下來,仔細看去,不遠處有一只鞋,再走近一點,看鞋子的尺寸應該是個女子。
我跳下馬,撿起地上的鞋子,這只鞋子是楓葉紅,在一堆黃綠色的雜草里格外引人注目。
鞋邦很高,說是靴子又不太像,腳尖上綴著珍珠,繡的是奔騰馬匹的圖案。
有些眼熟,又一時想不起。
昨晚跳舞時,娜塔似乎就穿著這樣一雙鞋子!
「是娜塔公主的。」我舉著鞋子對北宇瑾辰說了一聲,很明顯,鞋子遺落在這里,怕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上馬,她應該就在不遠處。」他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如果娜塔出了問題,那就不是一個人的問題了,這一定會傷及蒙族跟北燕的和氣。
上馬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好計策,讓北燕成為眾矢之的,才能迅速的瓦解它。
在他的手拉我上去的前一刻,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捂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呼氣。為了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真一點,另一只手的指甲嵌進手心,疼痛感來襲,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轉。
「怎麼了?」他跳下來,半跪在地上,一只腿撐在地上讓我靠在他的腿上。
「疼……」多說就會暴露,我不知道自己演戲能不能瞞過這個似乎能看穿一切的人。
他的眼楮看向別處,似乎在思索,眉頭微皺。
我突然覺得自己太蠢了,對他而言自然是兩者取其重,國家之事應該是大于一切,如果他能找到娜塔還能立下大功,而我只是一個與他互相牟利的,甚至也可以說是敵人。
不過一會,他突然起身,把長袍卷起別在一邊,而後毫無預兆的橫抱起我。
「你做什麼?」
「別動,回營地找御醫。」
馬頭調轉,朝著之前過來的路線,原路返回。
心里突然覺得有些怪異,說不出是愧疚還是什麼,腦海中浮現娜塔在樹林里旋轉的模樣,還有她那句「我是草原上的女兒。」
「等等,停下。」
他勒住韁繩,面上已經開始有了懷疑的神色。
「你別動,我靠一會……馬一跑起來,我感覺更難受了。」裝作無力,靠在他肩頭,思索著怎樣解釋更合理。
「閣主玩夠了嗎?」。他突然懶懶的回了一句。
我愣住,然後坐直了身子,「你知道?那你還往回走。」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你的心里是善良多一些還是……」
還是利益多一些,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抽出馬鞭,勒緊韁繩,疾馳在林中,已經耽擱了這麼久,但願那個天真的草原姑娘沒有出什麼大事。
到了前方,道路分為三個岔口,這個時候不能憑直覺,仔細觀察著,有一天道路的落葉方向雜亂無章,按照下午的風向,應該是東南風,而兩條路的落葉幾乎都是被吹的一個方向,只有一條不同。
打定主意,快馬加鞭,也許我跟北燕的恩怨不該牽扯在這個女子身上,這樣對她來說太不公平。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就看到了躺在落葉里的娜塔。
趕忙沖了上去,她的唇色已經泛紫了,我抱起她的上半身,拍了拍她的臉頰。「公主,公主?」
娜塔慢慢悠悠的半睜開眼楮,伸手指了指腳踝。「疼,好疼。」
這時才發現她的腳踝處有一處很明顯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滲血,但看樣子應該是具有毒性的蛇咬到了。
北宇瑾辰當機立斷的取出腰間的匕首劃開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條,死死綁在娜塔的大腿處,他很明智,這樣確實能夠延緩毒液向心肺蔓延。
「快帶她回去找御醫。」我扶起娜塔,他半蹲著,背起娜塔。
「一匹馬,撐不住三個人的重量。」他道。
很明顯,後山的路線我實在是不熟悉,別說走出去,就是駕著馬也不一定能很快找到出口,只是這里實在太過危險,不宜久留。
「我知道,所以快帶她回去。至于我,你把弓箭留下,自保應該不是問題。在天黑之前,派人接我。」跑上前去,把弩拿在手里,才感覺安全一些。
等他抱著娜塔坐穩在馬上,我調試著新的弩,覺得倒還合手。
「等我回來。」他淡淡的說了一句,駕著馬離開。
「好。」
人走山空,到處都是寂靜。
身後沙沙響聲,我舉起弩,快速搭好箭。等了半晌什麼也沒有,才發現只是自己太過草木皆兵。
在這個山林里,有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五歲那年,娘親得罪了二姨娘,二姨娘買通了家僕帶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藍漠山,家僕借口游玩山水,我第一次離開柳府,只覺得一切都那麼自由美好。家僕就把我丟在山里,也許是想讓我自生自滅,一個人在偌大的林子里,就好像永遠走不出的迷宮。也許是運氣,待在那里一夜,居然什麼也沒有發生。第二天一早被砍柴的山人發現才帶回了鎮子里,幾經周折又回到了柳府。
如果回不去柳府,我也就不會間接的害死娘親,不會被毀容顏,不會斷了手指,更不會滿心仇恨,可那時候的執拗,偏偏認定柳家是自己的家,現在想來倒是可笑至極。
「錦兒,你啊,要做一個善良的姑娘,經歷那麼多磨難,就是對你的考驗呢。」娘親笑顏嫣然的面容浮現。
「善良?善良有什麼用,只能成為弱點。我德欣才不會信那種鬼東西!」說完以後才覺得自己無聊極了,居然一次又一次用回憶和幻想來折磨自己。
這一次的娜塔,就算是我還清了北宇瑾辰救我的恩情。
善良這種東西,說說就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已經不是柳素錦了,何必去在意呢?
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也許是因為在山上,時間反而過的比以前更快了,一到黑夜,那些蠢蠢欲動的丑惡事物都會出現,不論是人還是獸。
背上還有五支羽箭,應該能夠撐一陣子。
天空黑雲壓低,不到一會就下起來小雨,雨滴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枝上的葉片落了下來,打濕衣服,打濕發絲,好不狼狽。
樹樁黑影交疊,加上狂吹的大風,猶如鬼魅。
一步一步踏過落葉,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天已經黑了下來,只能自己去尋找出口了。
可笑的是我居然還希冀他會來接我,至少會派人尋我。
想著想著,走了神,腳踝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心里一驚,該不會和娜塔一樣遇到毒蛇了吧。
伸手探去模到了冰涼的鐵器,齒輪上的液體也分辨不出是血液還是雨水。
後山荒蕪人跡,怎麼會有獸夾?
來不及思考,使勁去掰開它,卻發現只會徒增疼痛,越動就會夾的越緊。
雨越下越大,衣服完全被淋透了,貼在身上極其不舒服。
草叢里有響動,我慌忙取過弩,卻在下一刻被人扣住手腕。
「是我。」
音色冷冷,又熟悉又陌生。
「凜冽?」抹掉臉上的雨水才勉強看清自己面前的人。
他月兌下外衫搭在我肩上,還是一貫的毫無表情。
他連說都不說一聲就阪動獸夾,我吃痛的吸了一口氣,他才放慢了手上的東西。
「既然知道痛,還來這里,不知道是聰明過了頭還是……愚蠢。」愚蠢二字落下話音,獸夾被他扳開,疼痛來襲,只得咬住下唇才不會喊出來。
等他用絹布包好傷口,才覺得自己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些。
「謝謝你,凜冽。」
他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隨後又利落的抱我上了馬。
騎馬在雨水里狂奔,這是以前最想做的事,今天實現了,又覺得毫無快意。
凜冽救了我兩次,如今,算是我又欠了他人情,人情,又是這個世上最難還清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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