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姬正呆在狙擊科大樓的樓頂,愣愣地看著學園島那微波蕩漾的外海。
「啊,找到了你了,雷姬。」
雖然雷姬追尋著突然響起的女聲扭頭看向身後,但她的眼瞳里卻毫無焦距,很明顯仍在神游天外。
「我說你呀。」
看著這樣的少女,蘭豹不由扶額長嘆。
「都已經過去幾天了,你還是放不下嗎?」。
距離機場事件已有數天的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東京警署為了彌補在上層眼中的形象,以前所未有的行動力迅速采取了一系列行動進行善後工作,所有目睹那爆頭的血腥一幕的旅客都由警署給予了數額不菲的精神賠償,所有殘余的C4都由拆彈專家小心翼翼地盡數拆解。
在善後工作有條不紊進行的同時,警署還對武偵高的支援作出了極高的評價,在對上級有關這~次行動的書面報告里,決策中有所失誤的地方他們一個字都沒提,倒是花了極大的篇幅來描述來自武偵高的S級武偵?雷姬,極力稱贊其狙擊技巧的高超與不凡。在警署的授意、媒體的特意渲染下,還只是個學生的雷姬倒是在民眾中有了不小的名氣。
至于死去的阪田,又有誰在意?
「連東京警署那邊都不再追究了,你還在意什麼?就算武偵憲章里規定武偵不允許殺人,但在那種極其特殊的情況下,破例也是可以的啊。」
原本打算通過審問阪田順藤模瓜將隱藏在東京最深處的黑手黨揪出來的警署在阪田意外身死後也就絕了這份心思,然而他們對切斷了阪田這條線打亂了他們計劃的雷姬也沒有什麼責備的想法,畢竟如果沒有她,羽田機場的變故會演變到什麼地步,沒有人會樂意見到。
「……不,我在意的不是這個。」
雷姬淡金色的眼瞳中終于慢慢凝起焦距,淡淡地看了流露出擔憂關心表情的蘭豹一眼,她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將真相暫時埋藏在心底。
殺死阪田的人不是她,解決羽田機場危機的人不是她,那三發子彈,並不是她的意志的延伸。
只有身為狙擊手本人的雷姬才知道,在那三發子彈里,摻雜了他人的殺意。她原本打算射出的第四發子彈,正靜靜地躺在彈夾里、卡在槍膛上。
有人干擾了子彈的彈道,撥動了三維的空間,借以雷姬的狙擊殺掉了那個「無辜」的毒梟。
「蘭豹老師。」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舉止異常的金發女孩的身影,雷姬正視著蘭豹的臉,語氣里帶著一分鄭重。
「能幫我查一個人嗎?」。
——
東京是一個奇異的城市。
這里有著最現代化的鋼鐵叢林,也有著最古貌的歷史遺跡;這里有著生意場中最無情的利益爭奪,也有著櫻花樹下最醉人的詩情畫意;這里有著最客觀最唯物的科學研究院,也有著最神聖最唯心的佛寺與神社。
這種奇異的矛盾感,讓金色之暗有點喜歡——因為遙在英倫的某人的緣故,她開始嘗試著了解人類,開始想要了解人類復雜的感情,了解人類矛盾的心。
作為人類的聚居地、人類矛盾的最集中體現,城市的存在無疑能夠幫助金色之暗的「學習」。
此刻的她,正身處東京一家外賓旅館的套房中,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個在兩極中維持著平衡與協調的奇異都市。
「金色之暗大人,這幾天在這里的生活感覺怎麼樣?」
這時,門外傳來華生恭敬而謙卑的問候。
「啊,還不錯。」金色之暗轉過身,淡淡地看著他那張小心翼翼的臉。「你有什麼事情嗎?」。
「並不是我有什麼事,而是——」
「太慢了!你還在嗦什麼!?快把手機給她!」
華生嘴角帶著苦笑,頗為無奈地將手機呈上。
「正如你所見,福爾摩斯大小姐的來電。」
「啊啊啊,你怎麼這麼多話?簡直嗦死了!小暗?小暗?你在嗎?」。
華生置于掌中的手機里不斷傳來亞里亞抓狂般的呼喊,猶豫了一會,金色之暗還是上前接過了這個喚作「手機」的通話儀器。在看清藍寶石屏幕里出現的那張嬌俏而英氣的小臉後,少女臉上有一瞬間的的確確出現了無奈的神色。
「……怎麼了?」
「小——」屏幕那一端的亞里亞剛想驚喜地叫出來,就突然想起自己究竟為何而致電,武偵張了張嘴,壓下了自己雀躍的情緒,作出一副「我不愉快」的僵硬表情。
「……」
但是對于在「臉色」這一學問上沒什麼建樹的金色之暗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既然沒什麼事,那我掛了。」
金色之暗掛斷了電話。
鈴鈴鈴鈴鈴——
听著這狂暴的鈴聲,華生的額角留下一滴冷汗,無比機智地悄悄溜出房間。
「金?色?之?暗!」
他剛掩上房門,福爾摩斯的聲音像是爆發的火山一樣往四周炸裂,尖銳高亢的聲波被房門與牆壁擋下,將這些阻礙物震得微微顫抖,武偵語氣里的憤慨與郁悶只要是個人都能听得出來。
然而福爾摩斯抱怨的對象卻偏偏並不是「人」。
「有事嗎?」。
「……有!當然有!」武偵恨恨地咬著牙,看向金色之暗的眼神滿滿的全是「秋後算賬」的意味,「你到東京的當天為什麼不和我聯系?」
「向臨時的盟友匯報自己的行蹤也是地球的習俗嗎?」。
「你還認為我們只是普通的盟友!?」亞里亞頗為惱怒地瞪了金色之暗一眼,一句話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明明都已經——」
在那兩個字即將從她的舌尖蹦出時,所有的動靜戛然而止,少女愣愣地互相看著屏幕里對方嬌女敕紅潤的唇,某種粉紅色的曖昧慢慢從她們心底蔓開。
「吶,神崎。」金色之暗以往總是一片靜謐的血眸里浮現出淡淡的迷茫,「我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書上告訴我,‘接吻’這種事只能發生在最親密的兩人之間,我們之間的感情有深厚到這種地步嗎?」。
殺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我們之間的這種感情,究竟算什麼?友情?還是說,愛情?」
「我不明白,這內心偶爾的悸動,是否就是你所說的情感?能夠擾亂我內心的你,是否就是那所謂的戀——」
「哇哇哇哇!」
在金色之暗那決定性的話語還沒有完整說出來之前,亞里亞神色慌亂地擺著手發出意義不明的叫喊。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遵循她內心中那禁忌的渴望,這個時候她應該順著金色之暗的話語,然後慢慢誘導著她完完全全的變成屬于自己的東西才對。
但是她不想在金色之暗還是一片白紙的時候就肆意地在其上涂抹自己的顏色,她想要她親眼去看清、親身去感受這世間所有的情感,她想要她完善自己有所殘缺的人格,她想要她以人類而不是兵器的身份去看待她的這份感情,去作出她的選擇。
所以現在她逃跑了。
「總、總而言之,我這次來找你就只有三件事,首先是以後你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其次是你快點去買個手機然後把號碼告訴我方便聯系,最後是我很快就會過來。嗯,大致就是這三件事了,就這樣。」
亞里亞以前所未有的飛快語速將所有的事情交代了一遍,不等金色之暗作出回應,就慌慌張張地掛斷了電話。
「……掛斷了。」
隨著屏幕的藍光慢慢暗淡直至消散,與之對應的,少女那與藍光相輝映而顯得無比瑰麗的血瞳也慢慢恢復了原先無機質的平淡。
「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