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花田里住著一位大妖怪。
這在幻想鄉中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
被嬌艷的花朵所圍繞,名為風見幽香的大妖怪只是安靜的隱居在洋館中,極少在人前現身。
活的夠久的妖怪都會漸漸減少在人前出現,她也符合這個定律,終日呆在自己的領地內,與鮮花為伴。
這份寧靜從來沒有人敢于打破,因為她的殘暴也十分有名。
就算是花朵也並非都是柔弱溫婉,她正是那其中的異類,美麗卻殘酷的食人花若是用來形容她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她是蓋亞的精靈,自然之怒,自誕生之初便是星球之靈為了對抗敵人所創造的魔物之一。象征著自然狂暴凶惡一面的她,到底會有怎樣的性情也已經可想而知了。
雖然早已從原本的職責中解放出來,可風見幽香依然沒有什麼變化,她一如既往的凶暴殘忍,甚至于到了這份凶惡在妖怪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程度。
那美麗的臉上總是讓人不禁沉醉其中的笑容,從外表看上去她就是溫柔的大姐姐————明明與實際相去甚遠,可她的笑容卻貨真價實。
那絕非為了掩飾自己本質的虛假面具,而是打自內心感到愉快的笑容。
正是因為如此,風見幽香才讓人感覺到恐怖。
照看花朵時在微笑,無情殺戮時依然微笑,在大部分時候,她的愉悅與傷害他人畫上等號。
人類就是要為了降臨在人類身上的無意義罪罰而迷惘
————風見幽香的確是最凶惡的妖怪……她會為了滿足自己的破壞欲,殺戮欲,和觀看他人痛苦的興趣而去盡情傷害一切能夠讓自己得到樂子的事物。
這癲狂的行為不過是為了追求愉悅。
但是,也已經足夠。
悠久的壽命讓她獲得了足夠多的重復的樂趣,她虐殺的人類早已鋪成了尸山血海。就算在亡骸堆積而成的高處俯瞰風景,也因為一成不變的景色而感到厭煩。
要說殺人的話,也已經殺得夠多了,無論是多麼美味的東西就算一直吃下去也總有厭倦的一天,重復的行為已經讓她感到沒什麼意思了。
現在的風見幽香,只要沒有人去挑釁她的話,她就只是靜靜的呆在夢幻館中消磨時間。
睡覺是一種相當實用的打發時間的方式,但有時她也會興趣忽發的在夢境里游蕩。
所謂夢境並非是指夢中經歷的情景,而是一個世界……由地球的生靈的夢構成的非物質世界。
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大氣之中漂浮著數不盡的氣泡————那是星球上所有的夢。
大部分的生靈甚至于無法察覺到夢境(比如人類),而少數的生靈通過修行或是天生的能力可以進入這個由精神構築的空間並且保留自己的意識。
風見幽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作為妖怪她天生的能力不過是控制花草,但憑借後天的修行,她獲得了嶄新的力量。
與夢幻息息相關的力量。
如此看來,她說不定是一個挺喜歡浪漫的女性。
觀看他人的夢,這是她的興趣之一,在夢境游蕩的時候,如果感覺有興趣的話,她就會闖進對方的夢去看一看。
只是,讓風見幽香出乎意料的是,在這里她居然看到了一個熟人的夢。
而且還是個噩夢。
噩夢的上空永遠是烏雲密布,造成一種昏暗的壓抑感,以此來削弱甚至扼殺它所觸及的一切。
做夢是大腦皮層的活動未被完全抑制而產生的現象,對于像她這樣的大妖怪來說,深層睡眠時已經是不可能再做夢了————除非她本人刻意為之的情況下。
所以,她沒想到那個男人也會有做噩夢的一天。
雖然在行事手段方面頗有不合,但對方的實力她可是也一直認同的————不過貌似這些年也開始走下坡路了。
和與她最初相遇的時候下降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如果是對方全盛時期的程度風見幽香即使現在也仍然沒有打贏他的把握。不過現在嘛……
認真出手的話,一千招以內就可以讓他魂歸地府。
總而言之,出于好奇心,風見幽香直接跑到了那個男人的夢里進行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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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移動的上勾拳,精準的沖著下顎打去。
沒有什麼生物能夠承受著恐怖的一擊,讓人不禁同情起被攻擊的對象。
————這一拳,無法承受。
一瞬間,憑借著優秀的直覺,飛厲作出了判斷。
他的身體也神速的作出了規避動作,如蛇一般柔韌自如的後仰及時的躲避了致命性的打擊。
然後,反擊。
趁著對手出拳的空檔,他極速突進。
鋼鐵般的右拳猛然揮出。
如果說打出來的速度是閃光的話,那麼還要在手臂上出現變化的他使用的就是堪稱鬼神般的技巧。
他帶著必殺的信念。
眼前的敵人,沒有讓他手下留情的資格————或者說,他沒有手下留情的余裕。
遠超己身的強大。
僅僅是只鱗片爪的力量就已經讓飛厲顫栗……這個女人,如果要單論力量,說不定比他的老師,比他的母親還要強大。
所以,如果不拼盡全力的話,就不過是自己找死罷了。
全力推動的五十萬匹力量的一拳,就算是大地飛厲也有自信能打出個窟窿來,可他卻很懷疑能否對面前的女人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
事實證明,飛厲的擔心絕不是無意義的。
燃燒斗志的一拳,被女人用一只縴細白女敕的手堪堪抓住,那輕柔的模樣就像是情人的**一般。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飛厲倒還高興一些。
可是,被對方用恐怖暴力抓住,在數百萬噸的壓力下手骨早已盡碎的他,除了感到尖銳的疼痛之外,心中還升起了一陣驚恐。
他被抓住了。
這個距離,很危險。
無論是理智還是直覺都在瘋狂的告訴他這一點。
在危機感的驅使下,飛厲本能的抬起了尚且完好無損的左手,朝著女人的頭部釋放了一擊。
即使被死亡的恐懼所籠罩,仍不忘凌厲的出拳,他不愧是馳名月都的勇士。
然而……
「————」
隨著「咯吱咯吱」的怪響,他的左手也步上了與右手同樣的命運,被那個女人擒住,在不可思議的怪力下被扭曲成了難以形容的模樣。
骨骼沒有變成碎片,而是在壓力下被碾成了碎極細碎的粉末,包裹骨骼的肌肉變成了怎樣自是不必再說。
這是即使用細胞重組去修復也沒辦法在一時片刻修好的毀滅性損傷,可以說,飛厲的雙手已經被這個女人廢了。
但是,女人並沒有停止進攻。
沒錯,沒有停止的道理。
她放開了飛厲那已經毫無疑義的雙臂,雙手撫上了他的臉頰,然後,用自己的額頭朝著他的額頭撞了過去。
真是效率低下的攻擊手段,難道她自己不會疼嗎?
剎那間,飛厲的心中閃過了事不關己的人才會有的想法。
在那之後,讓人天旋地轉的痛苦讓他短暫的失去了視覺和思考能力,他不由得踉蹌的向後退去,可但最後還是沒有倒下,仍然保持著筆直的站姿。
「呼,呼……」
呼吸早已亂的不成樣子,飛厲已經沒有去平復的余力了————現在的他,僅僅是保持站著,都要費不少的力氣。
「哎呀呀……還挺痛的。」
像是發牢騷一樣,那個女人按著自己因為撞擊而有些發紅的額頭。
相比之下,頭部正流出鮮血的飛厲更是顯得格外淒慘。
白發被染上血色,因為沖擊而仍未回復焦距的視力也遭到了阻礙,但他仍然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變弱了哦,飛厲,弱到不像話的程度————不過也對,你現在還年輕嘛。」
老實說,這個女人在說什麼他一句也不懂。
強,非常的強。
沒有修習過武術,這個女人的體術完全是由實戰經驗和直覺形成的我流。
但是,她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她一定是習慣了憑借傲岸的力量屠戮對手,用壓倒性的力量去毀滅敵人————就像現在這樣。
而且,她相當的殘忍。
就如同喜歡玩弄獵物的伯勞一樣,她有著毫不遜色的殘酷。
飛厲剛才就發現了,在剛才的戰斗中,這個女人的戰法相當的不成熟。足以殺死自己的機會放過了十幾回,而效率低下的攻擊方式更是不斷出現。
想要殺死自己,明明能夠更快捷才對。
現在,飛厲終于領悟了。
這個女人絕不是沒有經驗,她只是……喜歡看到自己的對手垂死掙扎的痛苦模樣。
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早上朝著我額頭打得那一下還真是溫柔啊……」
不知怎的,飛厲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面色如常的調侃,真不知道是該說他膽色過人,還是該說他愚蠢呢。
「很疼嗎?我明明沒怎麼用力……看來你需要多鍛煉身體了。」
「哼……」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你看上去比平時更招人喜歡。」
對于飛厲的一聲冷哼,女人絲毫的沒有生氣,倒不如說,她反到很高興。
越是抱有自尊的對手,才越有欺辱的價值。她那扭曲的價值觀讓她挺中意擁有高潔精神的敵人。
————因為只有那種人,摧毀起來才真正的能讓她感到愉悅。
「好個扭曲的女人……你一定沒有任何的朋友吧。」
「不,如果我把我的朋友說出來,一定嚇你一跳————絕對出乎你的意料哦。」
說完,她還沖飛厲眨了眨右眼。
遺憾的是,飛厲並沒有能夠听出她的話外之意。
「那麼,你的名字是?」
「雖然不是不能告訴你,但我想稍微問一下你詢問的原因。」
「能夠將我逼成這樣的對手————如果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話,那我未免也太不解風情了。」
飛厲口中的風情實在是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事物,而女人卻像是對這個答案感到滿意一樣點了點頭。
「好吧。作為送你下去的禮物,我就告訴你……我叫風見幽香。」
听到這個名字後,仿佛有一陣電流在飛厲的身體中疾走,讓他的戰栗起來。
他明明應該听過這個名字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如何,可以安心受死了吧。」
說著,女人抬起了右手。
可以感覺到滅絕性的力量。
自己絕對接不下,擋不住這一擊。
然而————
「等一下!」
他急忙喊道。
「干什麼?可不要告訴我你是要向我求饒,那樣只會激怒我哦————因為與平時的你相比,那只會讓你的名譽受到玷污罷了。」
「開什麼玩笑,我絕不會向你搖尾乞憐的。」
想也沒想,飛厲斷然喝道。
「說的好,只有這樣的你才有被破壞的價值————那麼,你想說什麼?如果是臨終遺言的話,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听一听……雖然我不覺得有任何意義就是了。」
「你,不是說來幫我的嘛?為什麼要突然攻擊我?」
沒錯,這個問題如果不搞清楚,他死也不會瞑目。
就算是要死,也要知道自己為何會迎來終局。
「呃……」
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消失了,自稱風見幽香的女人像是不好意思一樣的將臉扭到了一旁。
因為視力已經差不多恢復了,所以飛厲能夠看清她臉上的那一模紅霞————實在沒想到這個女人會有這種像是感到害羞的姿態。
「這個嘛……嗯,就是……」
話也說得吞吞吐吐。
原本美麗怪物一樣的感覺消失了,現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害羞的普通女人。
————也只是看上去「像」而已。
飛厲的心中,有一個莫名的聲音不斷的在向他重復這一點。
「那個……我的確是要來幫你的,但你怎麼也不肯醒來,我也只好強行把你叫醒了————唉呀,總之,你只要知道我現在要殺你就對了。」
還是無法接受,但現在,飛厲也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這個女人,風見幽香,現在就是他的敵人。
「我了解了,那麼,開始下一輪吧。」
言罷,兩道由磁場力量化作的金色利刃,將飛厲的雙臂從肩膀處完全斬斷。
「細胞重組!」
既然無法治好,那麼就將其斬斷,重新生長。
飛厲的想法無疑非常正確,可問題是對方會給他那個時間嗎?
會。
飛厲深信不疑,既然風見幽香是一個喜歡折磨對手的家伙,那麼他的反抗對她來說就是更加能夠獲得愉悅的行為。
很顯然,飛厲是正確的。
對于他「垂死掙扎」的行為,風見幽香是面帶笑容的看著的。
骨骼,肌肉,神經,皮膚……在強大力量的催動下,源源不斷的從斷口處再生涌現,逐漸交織糾纏成兩條比原本膚色稍顯白皙的完好手臂。
一共只花了五秒鐘的時間不到。
握緊雙手, 啪的作響聲連綿不斷。證明這雙手臂絕不是虛有其表的假貨。
「多謝願意等我這一段時間。」
「不用謝我……反正結果也是一樣。」
飛厲沒有回答。
老實說,他清楚的知道,僅憑目前的自己沒有戰勝這個風見幽香的可能性。如無意外,自己的結局只有敗亡而已。
他不想死……如果有犧牲的必要,那麼讓他死去也無法。可是現在的情況只讓他認為自己的死亡毫無意義。
不錯,和榮耀,英勇都談不上干系,如果他命喪于此的話,那他的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死去了。
飛厲無法接受這一點。
所以,他決定逃跑。
自己無法打贏的話,那麼逃跑就好了。
他的精神非常集中,風見幽香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必須這麼做,不然他有可能在一瞬間就死亡。
「那麼……」
風見幽香抬起了手,僅僅是這個動作就已經讓飛厲冷汗直冒。
「你準備好……迎接死亡了嗎?」
話音未落,飛厲就听見「啪唧」一聲怪響。
那是讓人不快至極的聲音,飛厲一時沒反應過來那是從那發出來的。
————不知何時,風見幽香來到了他的面前。
非常近的距離,二人的鼻尖已經都快要踫上,風見幽香那毫無瑕疵的面孔就在眼前,飛厲甚至能夠聞到某種讓人熟悉的花香。
啊啊,這張臉孔他是多麼的熟悉啊。為何卻想不起來呢。
這樣的想法在他的腦海沖揮之不去。
「可惡……」
鮮血從嘴角溢出,直流到胸前,但他前胸的衣襟卻沒有因此而被染紅————因為那里本身就是血紅色的了。
那是多麼快的速度呢?甚至超越了飛厲的反應。
完全沒有捕捉到的一瞬間,風見幽香來到了飛厲的面前,她的右手化作利爪,以心髒為目標剜進了他的胸膛。
「這就是你的結局了。」
帶著笑意這麼說著的風見幽香,將手從飛厲的胸膛拔了出來,連帶著心髒一起。
沒有了手臂的阻礙,鮮血從飛厲的胸口噴灑出來,毫不吝嗇的向四周撒去。
再也沒有了站住的力量,他向後倒了下去。
————不過,在那之前,他先被風見幽香扶住了。
「喂喂喂……這姿勢也太丟人了吧。」
「都要死了……你還只說這個嗎?」
對于風見幽香的話,飛厲只是回應了一個慘烈的微笑。
「我要死了嗎?」
「沒錯。」
肯定的神色,她冷酷的點了點頭,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意。
「是嗎?」
聲音略微顫抖,那其中包含這對于死期將至的恐懼,不過作為將死之人來說,已經是足夠的覺悟了。
「還真敢說啊,明明是你把我殺了,還要我說什麼呢?要我詛咒你嘛。」
「難道不應該嗎?」
「那種事我做不來……這就是敗者的命運,我被你正面用力量擊敗了,雖然你毫無道理的殺人,但是我並不會去詛咒你什麼————因為那毫無疑義。」
「明明都快要死了,卻還能說這麼多,該不會心髒不是你的要害吧?」
風見幽香的疑問讓飛厲笑了起來,也引發了他的咳嗽。
心髒無疑就是他的致命要害,哪怕擁有細胞重組,心髒被破壞掉他也一樣要魂歸地府。飛厲已經無力回天了。
「真該死……我已經快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是嗎……那就趕緊睡吧。就像我所說得,人生不過是戰場上的黃粱一夢,相信我,當你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你……讓我、怎麼相信啊……笨蛋。」
飛厲咒罵著風見幽香,閉上了雙眼。
————如果這真的稱的上是咒罵的話。
明明是被人殺死的,但不會為何,他的嘴角卻帶著微笑。
這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做了場好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