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逝去,南方的天氣越發的潮濕,梅雨漸漸的來臨,夏天也隨之而來。
韓星因為濕熱的天氣,紅斑和水泡已擴散到全身,並且腐爛,慘不忍睹。
她臨水照著自己的模樣,脖頸處因為水泡破爛,膿水油光發亮,令她想吐。
她立即從虛空中取出一條圍巾,將其遮住。
「再過些時日,臉也不能看了吧。」她想著應該準備一個斗篷和一條蒙面紗巾。她是不怕熱,殘妖冰冷的軀體怎麼會怕熱呢?
但在人類看來,夏天將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他們會不會認為自己是個神經病呢?
已經做了三百年的殘妖,還是在乎人類的眼光,會不會太遜了呢?
她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覺已到了南涯島的邊境。前方是巍峨險峻的山林,陰陰郁郁的,還有烏鴉的叫聲。
「戰斗馬上要開始了,結果會怎樣呢?」她黯然神傷了好半天,猶豫著還是朝著山上走去,翻越這座山,就是南涯島,就有了藍靈珠的事端。
「我還會幸運的活下來嗎?」。她這樣想著。
她從不相信自己的運氣,從虛空中抽出長笛防備。
她的運氣果然不好,沒走幾步,周圍光影變幻,自己已身處一大片空地上。
周圍全是參天大樹,高空枝繁葉茂,密密麻麻的纏在一起。
陽光透過一層層的葉隙,好不容易投下一地的碎影,氛圍陰森的比黑夜更可怖。
「哈哈哈——歡迎來到我的棋魂陣。」一句尖利的女聲從對面林中傳來,突然大地一陣晃動。
韓星急忙飛躍到身後的一棵不知名的古樹上,大地已然裂出數十道尺寬尺深的縱橫交錯的大溝。
她用心一數,縱橫十九條,正好是棋盤上的線路。
「以大地為棋盤,真是霸氣。」韓星說道,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
「怎麼?被驚到了吧?」女子得意的笑道︰「要和我對弈一局嗎?」。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韓星看著前方黑暗的密林,嚴肅說道︰「在下陷入閣下棋魂陣中,不全力以赴,怕是出不了閣下的幻陣了。」
「你這殘妖倒是聰明,會下棋嗎?」。女子嘲諷的問道。
韓星听到殘妖二字,臉色更加冷了幾分。
「我是殘妖,難道你就不是嗎?」。她以同樣的口氣回道︰「現在問這個問題有意義嗎?咱們怎麼下?棋子呢?」
「爽快!」女子話音剛落,一陣強風穿過林隙,天上倏然落下一堆亂石,堆在自己樹下,和韓星的樹下。
「一色棋嗎?」。韓星看著同樣顏色的石頭問道。
「下了不就知道了。」女子賣了一個關子,同時一道波光劃過,數十塊大石朝著韓星奔去。
韓星雙手結印,一塊巨石騰地飛到空中,去勢之急,一下子沖亂了對面大石的飛行軌跡,並且化作粉末紛揚落地。
「我投去十塊石頭,你只回應一塊,猜棋你輸了,第一步我先走。」
女子說完,一道勁風吹起一塊圓石,落在縱橫交叉的點所形成的溝里,便有黑光閃耀,直沖雲霄。
光過無痕,韓星定楮一看,一塊如墨黑石已落在棋盤的左上角小目處。
「不是我自夸,我可是弈棋如神,這次又被我搶了先手,下了第一步,你就等著困死在我這棋魂陣中吧。」女子自負的笑道。
她一點也不在乎女子的話,如果在蝶谷之前,她一定沒有任何勝算。
但是在蝶谷,她可是參研了不少棋譜,棋道知識長了不少。
剛剛女子飛出的巨石,她何嘗不知是弈棋中的猜子制度,只是不論猜的對與錯,與結果都沒多大意義罷了。
「閣下本來就沒打算把第一步讓給在下吧,石子化作粉塵,誰知道是單是復呢。不過閣下既然先走一步,在下就讓閣下一局。」
韓星邊說邊想對策︰自古圍棋任它有千千萬萬種變化,都有一定的規律可循,比方說佔角掛邊攻中月復,扎扎實實的走,一般棋形都不會太壞,如果再能及時找到要點,結局不一定會輸。
她這般想著,單手結印,一塊方石飛起,在空中一陣旋轉後猛的落在溝中,白光沖天,猶如長虹貫日。
光過之後,但見一白色圓石安安靜靜的躺在韓星所依之樹的左下角小目處。
「原來這些石頭會自動變色變形,真是有趣。」韓星正想著,眼楮里傳來陣陣的刺痛,讓她猛然驚醒︰「棋光有毒。」
她急忙飛身空中,借著綠葉去看旗子,以便消減光毒。
「你這殘妖口氣到是不小,難道我堂堂棋神還要與你耍賴不成?不過今日你輸定了,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哼——」
女聲已畢,右上角小目處多了一石,黑光乍現後又乍落。
韓星拂袖,一塊大石落在自己右下角小目處,白光乍現扎落。
就這樣來來回回下了幾十子,邊角局勢已定,孰勝孰劣一時也看不出,棋勢就一直往中月復進行。
然而雖有綠葉遮住光毒,可韓星仍被光刺得頭昏腦漲。
無奈她只得閉眼冥思,默想自己正端坐于棋盤一端,根據光影明暗判斷棋子遠近位置。
但見黑暗之中,棋盤另一端一只手從黑暗中緩緩伸過來,在棋盤上「啪」的放下一子,又緩緩的縮回到黑暗之中。
如此下了數十子,她漸漸焦慮起來。
「不好,幻術控制了我的心神。」她一時不知所措,棋也就下的亂七八糟。
原本先手被對方佔去,這時差距又拉開不少,局面對韓星越來越不利。
她再也不能閉眼無動于衷,只得張開眼楮,大地棋盤上黑氣之光越發耀眼,白棋之光越發黯淡,光的平衡感被拉的愈來愈大。
「看來我輸的趨勢已不可逆轉了。」她無奈的想著,但仍故作鎮定的下了一子。
女子下了一子,黑光又盛了些,白光又黯淡了些。
「怎麼辦?」她不想輸給同是殘妖,卻口口聲聲喊著自己殘妖的女子,卻實在沒有逆轉棋勢的法子,心中越發堵的慌。
她只覺自己周身被高牆圍困,如同籠中之鳥。
「這棋絕對不是輸贏那麼簡單。」韓星停手,強迫自己不要有什麼雜念,再次閉目凝神細思,身子竟有種緩緩下落的感覺。
腳觸到硬質東西,驚訝的睜開眼楮,自己已立在一個巨大的玉質棋盤之上,縱橫交錯的棋路,綻放出瑩瑩綠光,構築成迷宮。
不時有人影在她面前飄過,她的眼楮追隨著影子的軌跡,眨眼間化作了白骨,再眨眼間化作活生生的人類。
不知怎麼的,光影流轉間,她已身處在繁華的集市,叫賣聲、砍價聲、嬉笑聲……聲聲入耳,真實的令她忘記了自己還在對弈之中。
她靜靜的穿梭在人群里,不知與多少陌路擦肩而過,彼此成為過客。
待她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斜對面高樓上傳來悠揚的琴聲和鶯鶯歌聲,繁華悠然一片太平之象。
她向著對面走去,突然一輛馬車橫沖直撞過來。
韓星正要飛身躲避,誰知腳似生了根一般,半步都動彈不得。
「死定了。」韓星驚恐的看著將要撞向自己的風馳電掣的馬車,「啪」的一聲,萬物寂靜,只剩下棋子落于棋桌之上的聲音。
她斜看向對面的高樓,臨窗端坐的兩個華袍高冠的富家子弟正專心對弈。
「我也在對弈啊,怎麼會在這里?」
她意識到核心問題,再看那輛馬車,它在距自己一步之遙時僵住,先是化作白骨又化作一個黑影,嘶鳴一聲穿過她的身體,就似一陣冷風穿過洞穴的口。
她渾身一怔,心頭凜然,一條鐵索已穿過她的身體。
「好疼!」韓星大驚,立即拽住鎖鏈一段,用力一拉,伴著巨痛硬生生將其拉出體內。
大腦一片眩暈過後,她又回到了原來的樹林中,手起石落,白棋光芒頓減。
她睜眼細看,不知何時自己已在不該落子的地方,行了兩步棋。
「卑鄙。」她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完全的迷失在了棋妖的幻陣之中,自己走過的那條長街,街頭街尾分別代表自己下的兩子。
十字路口突遇的馬車,橫沖直撞過來,代表對方行棋氣勢的凶猛,而自己沒能攔住,表明自己的棋勢完全處于下風,毫無還手之力。
「原來這陣中有陣,陷進不是一般的多啊。」韓星想道︰「我在幻陣中看到的那些影子,莫非就是死在這棋魂陣中的亡魂?哼——這殘妖真是心狠手辣。」
「我的魂魄一旦月兌離,就會因沒有生氣而化成細沙。亡魂因詛咒和封印而怨念太重,定會被地獄烈鬼捉去。那麼我死在她的幻陣中,對她有什麼好處呢?難道剛剛的那條鐵鏈是為了探听藍靈珠的秘密?」
她想到這里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是第幾次被妖物探听心聲了?為什麼他們都那麼愛打听他靈的秘密?整日算計著他靈,就那麼有意思嗎?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無關的哲學問題,心思重新集中在棋面上︰「看來正大光明的贏是不可能了,只能智取了。」
于是她雙手齊揮,棋子從凹槽中飛出,棋面立時被打亂。
「你想耍賴嗎,殘妖?」女子怒道︰「你以為耍賴就能走出我這棋魂陣嗎?」。
「我比你清楚,我即使不耍賴也走不出你的棋魂陣。」她不緊不慢的從虛空中抽出長笛,緊握在手防備道︰「我跟你耍賴有用嗎?」。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女子傲慢的問道︰「那你為什麼打亂棋局?」
「因為在下想起閣下連名字都沒有報,贏了的話不是很沒趣嗎?」。
「贏?哼——你明明已經一敗涂地,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你怎麼贏我?」
「剛才在下中了閣下的幻術,被閣下牽引著下了兩招懷棋,但如果那是在下明知故犯呢?」
「為何?」女子好奇的上下打量著韓星,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難道你會把那招壞棋變成好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