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呼吸急促,毗摩質讓鬼柔「滾」那一刻起,事情便有了定論。毗摩質不願殺,哪怕鬼柔背後有帝釋天,哪怕鬼柔的記憶偷來的,修羅王的心已軟。
藏緣呢?口口聲聲說埋葬前緣的藏緣呢?他見到「止水」是否也會心軟?而自己又算什麼?
往日她不想比較也不願提止水,因為她知道止水是過去,自己是現在,多提只給自己添亂。現在「止水」就在跟前,她這個不算新人的熟人怎麼敵得過舍命相救的老情人?
碧落垂下面孔,瞧著腳腕上的鈴鐺,這鈴鐺是藏緣為她拴上的前些時日自己摔了腰臀在藏緣的內室修養,夜晚他將銀鈴遞給自己,說是怕自己晚上摔下床或起來不方便,所以拴在腳上讓在禪室宿著的他听得到,好幫忙。
「 !」清源寺的鐘聲再響,碧落抬起眼楮對上也抬頭凝望自己的毗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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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摩質,是不是活人抵不過死人,新人比不上舊人,握在手里的永遠比不上失而復得的」她問毗摩質,實則在問和尚。
毗摩質瞪大眼楮,不可置信的看著前秒說不愛自己,後秒又神情悲傷的碧落。而答案,自己卻不知道怎麼說。
瞧著毗摩質的猶豫,碧落苦苦一笑︰「想去,就去吧。其實,你問不問斑若苦,結果都一樣。因為比起任何人,你更偏愛止水。至于鬼柔,你不殺,就等于中了帝釋天的計。中間利弊,自己考慮。」
碧落一個轉身,離開這個安靜得讓人窒息的小院。
帝釋天,鬼柔變止水,真是一步好旗!至于為何她想不起斑若苦,我想你第一個拿下的就是毗摩質。至于自己與藏緣的點滴估計你也不會不知。既然我心所屬于誰你這老狐狸已知,藏緣也會在你的棋盤里。
碧落回頭望去,看見毗摩質已向鬼柔走去。碧落抬頭望天對著天空喃喃︰「帝釋天,你也早知毗摩質與我在這城里,更知道只要毗摩質看見鬼柔現在的模樣,我便再也殺不了她!看來你還真是對餓鬼情有獨鐘!想來鬼楚也幫了你!這一局,我敗!」
鐘聲還在敲著,碧落幾步輕點來到了清源寺。可到了藏緣的禪院,她卻猶豫的站在落漆的門前。
碧落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膝蓋一彎跪在了石階上。碧落咬著牙齒,眼淚早成了斷了線的珠子,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這是她第一次真摯的誦念,第一次誠信求佛!︰如來佛祖,我求你,再給我幾日時光,我只想平靜地呆在藏緣身旁,我不再頑劣,不再撥動他的佛心,我只求他能像現在一樣,心中有佛也有我。不要再扯上旁人!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吱呀」人在無助時,總能見到佛。
門開了,入了碧落淚眼的是一雙黑色芒鞋。
「碧落施主,你今日很是勤勉,只是現在是晌午,你早已過了誦佛時間。」
每日在小院中備好早飯熱粥、在院落里听佛鐘等鈴聲已成藏緣習慣。今日他從清晨做到晌午,听了四遍鐘聲後才听到門外銀鈴鐺作響。往日他的院門都是被碧落一腳踢開,今日他還奇怪那鈴聲停在了門外不再歡快的進來。
這一推門,眼前是桃紅頭銀發虔誠拜佛的碧落,她低著腦袋雙手合十的跪在寺院的石階前,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實屬罕見。
碧落听著和尚輕快的聲音眼淚落得更凶悍。
「碧落?!」藏緣終于瞧出桃紅的裙擺上星星點點的濕痕一個步子邁下階梯,也跟著跪了下來︰「今天發生了什麼事?」藏緣低沉著聲音問起哭鼻子的丫頭。
「和和尚我餓得慌」碧落生生將那個怕字咽下,她伸出袖子狠狠地擦去滿臉的濕痕,吸吸鼻子對著藏緣好看的臉漾出微笑︰「我突然頓悟佛道,正喜極而泣,這幾日我要好好消化剛才所悟,所以那第五十七本經書我就不抄了」
藏緣目光一黯,知道碧落扯的謊連她自己都不願信。看她樂呵的臉,自己的心口一顫,知道她瞞著自己的事情定不小。
「好!這幾日就不要抄寫了,若是你願意,可以將你悟出來的佛理說給我听。」若不願說,自己也不會再問。
「真的?南無阿彌陀佛,藏緣法師,善哉善哉!等我參透了定要給師傅你說一說!」碧落如同頑皮的蝦米一個蹦達竄進了禪院,將藏緣落在身後。銀鈴鐺叮叮當當與往日一樣歡快︰「藏緣法師,這是中午的齋飯嗎?還熱乎著,快來一起吃!」
「吱呀」門掩上,將歡快的聲響關在院內,暫時抵擋住剛才門外的焦躁憂傷。
緣起的宅院內,鬼柔拖著身軀,一點點的向前移動。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湊近毗摩質。
毗摩質坐在庭院里向著碧落的話。他听得懂,但是心中卻不想懂。他可以不看鬼柔的止水皮囊,可他不能不要止水的記憶。
身下棉袍一緊,毗摩質低頭望去。
「質」
毗摩質閉上眼楮,伸手就想拂去拽著自己衣腳的鬼柔。可大手還沒踫到,就被一雙溫柔牢牢的扯住。
「質你還穿著我給你縫制的藍色棉袍,往日你的衣服都是我做的,你的領口我都會繡上你的名字,春天了,棉袍不合適,我再給你做薄衫,成嗎?」。
毗摩質猛然閉上眼楮,一只大手任由鬼柔握著。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相信,我求你,只要你不將我甩開,就算你去娶碧落我也願意,你就讓我在一旁當個丫鬟侍奉你,行嗎。」
止水你是止水嗎?止水,從來沒有如此卑微過
「你到底是誰?」毗摩質張開迷茫的眼楮看著熟悉的眼楮。是時間太長了,所以自己連萬年前止水的樣子也記不得了?所以才用如此迷茫的聲音問她。
「我是止水,從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是止水。我是你的止水」鬼柔將毗摩質的大手放在臉龐,一雙含淚的眼楮淒楚卻充滿希冀的望著。
「止水?止水」毗摩質如同喝了萬年禁忌的酒水,腦袋一片混沌,眼前的「止水」容貌終于與萬年前的愛人重合︰「你真是止水?可是止水愛斑若苦,她不愛我。你是止水」
毗摩質伸出另一只手,將鬼柔的臉輕輕托起︰「我是世間最丑的男子,如何會讓你只記得我一人?」
鬼柔抑制住滿身的激動,壓著聲音緩緩的回應︰「可我知,你是這世上最溫柔之人。」
止水也說過,他是這一方世界中最溫柔的男子
「止水止水」他想相信,就如碧落所說,他信了便是真,他不信便是假。
他將鬼柔拉起,如同在踫易碎的瓷器,一點點的模著她的頭發,她的眼簾,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而鬼柔如同羞澀的少女顫抖著身體,睜著大大的眼楮瞧著如跌入夢里的修羅王。
真心待她,知道她是餓鬼身的男子,她得到了,是不是?
鬼柔顫抖著睫毛,伸出兩手摟著紅面和青面的脖子,小小的嘴巴顫顫巍巍的湊近毗摩質中間那張痛苦糾結的面容,她將眼簾低下,遮住其中晃動的流光,微白的唇瓣湊近那菱角分明的唇瓣,只要再一個呼吸便能兩唇相貼。
一股腐臭味竄進修羅王的鼻尖,他如宿醉的人搖晃著腦袋將三個頭顱扯得老遠。
「你傷了,去療傷。」腐臭的味道提醒毗摩質,摟著自己的是餓鬼身的「止水」,一身的血債一身的腐爛,這是與萬年前愛潔淨的天人止水第二個區別。
鬼柔垂下腦袋,黑色的長發傾瀉在臉頰兩邊,她點點頭,向後褪去淡淡的說聲︰「謝謝。」
毗摩質猛然站起,一想到餓鬼生性貪心,為了修出人形色相勾引手段殘忍,他想象現在的止水為了維持樣貌,將月復部的傷愈合必須與他人苟合,滿嘴的血污,心頭一陣憤怒和惡心。轉身離去之前,他十只手臂緊緊的握著拳頭,冷硬的說道︰「勿再做苟且之事!取凡人性命」
「不會不會我忍著絞月復一樣的疼,也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
若是碧落在此,定是嗤之以鼻,因為她從來不信鬼柔。
可毗摩質在此,卻半信半疑,因為他想要信她。
「我留你一命,不代表我不會取你性命,若我知道你確實包藏禍心,我將親手殺了你!無論你是鬼柔還是止水!我將親手殺了你!」毗摩質沒有回頭,大步離開了回廊。直留下捂著肚子神情淒然的鬼柔坐在長椅上
寺院內,藏緣去了背簍又背在身上,他望一眼坐在禪房門口的碧落又在思量︰這姑娘平時頑皮的很,今日卻安靜的很,一雙眼楮像怕自己丟了,他去哪里她跟哪里!
他要刷碗筷,她卻將碗收拾了一地
他看著經卷,她卻非要坐在在自己一邊,說是一起看他手中的經卷
他去後院除草,她盯著自己,手上卻拔著剛發芽的菜葉
他外出背些柳柴,她卻勸自己多看幾眼經卷,然後堵著門,耍著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