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盈明眸一轉,已將眾人目光收在眼底,輕笑一聲道︰「諸位姐妹皆品貌不凡,想來必能得天恩垂青,他日領一宮主位也未可知。今日午後便有內家官前來指教明日何處進退,但願咱們都能在宮內相聚,彼此扶持提攜。」
顧盼兮掠了掠鬢發,撫著雪白手腕上一只翠綠玉鐲懶懶的道︰「咱們倒是不知,姐姐是一定有尊位的,我可知道宮中的麗嬪娘娘頗得聖心,且是姐姐的嫡親表姐,有她在宮里,姐姐不愁上進,小妹到時可是全都仰仗姐姐了。」
米若芙嬌女敕小臉上便露出滿滿的驚訝之色,張大了櫻紅小嘴帶了三分討巧笑容︰「原來端木姐姐有這層關系在里啊,要是小妹僥幸中選,可要多照料些才是啊,妹妹我是惟姐姐馬首是瞻的。」
端木盈拍打著顧盼兮笑罵多嘴,面上也忍不住微微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顧盼兮眼波一轉,卻對旁邊默默無聲的莫蘭依道︰「莫妹妹,你心下有何想法?」
莫蘭依白女敕臉上微泛紅暈,低聲道︰「小妹家世低微,不敢痴心妄想,只要,只要能夠入選做個小儀,也讓爹爹臉上有光,就心滿意足了。」
顧盼兮婉轉嬌笑道︰「莫妹妹也別太自謙了,你父親好歹也是一縣之尊,若比家世,恐怕還有更低的吧。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草雞也有一躍成鳳之想,金妹妹,你道是不是?」
藏嬌心中 的一聲,抬頭看向顧盼兮,卻見她嘴角含笑滿臉嫵媚,一雙水杏眼卻淡淡的瞟著自己,隱隱的微露挑釁之意。
略作思忖,抿嘴淺淺一笑回應︰「記得家父教導弟弟時常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有心,無事不可成。若是無心,縱然富貴潑天亦不俯就。小妹深以為是。家中老母幼弟,但得常侍雙親膝下,天倫和睦,便心滿意足了。」
這話一出,顧盼兮與端木盈便露出詫異之色來,米若芙搶著道︰「听姐姐這話,莫非不願入宮?又何不早早議親避了去?」
藏嬌淡淡道︰「天恩不可違,承旨應選勢在必行,然天下之大,高門貴女,姝麗閨秀不知幾何。家父官卑職小,藏嬌也是蒲柳之姿,舉國大選這般盛況,不過是應旨充數,不曾做非分之想。」
她這話一出,在座眾女倒是都相顧而望,端木盈暗自思忖道,這話雖有些頹喪,卻不無道理,帝王治下九府十一州,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哪里沒有幾個出色閨秀,便是本州本府,也有這樣多美貌人物,何況舉國上下。
在府中平日也常听聞來往貴婦閑論,鄰府青州使君家嫡女顧寒衣貌美無倫,且詩畫雙絕。又有韓陽郡平昌縣子家嫡次女,幼既聰慧,精音律擅樂舞,都在此次入選之列,細細想來,倒覺得自己今日言語行止有些孟浪了。
不提端木盈心中暗暗自悔,在座眾女也是一般想法,顧盼兮素來是懶散嬌蠻之人,亦低頭不語,面上有幾分訕訕。倒是莫蘭依仍舊低眉斂目垂首默坐,似不為所動。一時滿室無聲,氣氛頗有些沉郁。
好在沒片刻,外頭便簾聲響動,胡媽媽趕著進來稟告,道是時辰已經不早,恐怕遲些便有內家女官前來教導,恐各位閨秀要妝扮整理,莫要耽擱了。端木盈忙借著這岔子打發了眾人,笑道不恭,眾位姐妹便趕著去收拾罷,才解了這尷尬。
果然申時前後,宮中便來了兩位女官帶領著幾個宮嬤,至驛館召集了應選眾人,將明日入宮時刻,舉止進退各項采選章程與眾女講解了一番。眾人皆道記得了,方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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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黑,端木盈房內已點起幾盞銅燈,照的滿室明亮。端木盈已卸了殘妝,穿著家常舊衣散了頭發歪在床榻歇息。
胡嬤嬤立在旁邊見她神情懶懶便問︰「娘子忙了這一日,只怕有些困乏了,老奴叫半雲進來服侍姑娘早些安歇如何?」
端木盈擺了擺手︰「且不急,媽媽也不必久站,坐著說話。你且幫我參詳參詳,今日來的這些姑娘,除了盼兮,皆是平日不相識的,如今都是侍選之人。瞧著哪個好些?」
胡嬤嬤是她的女乃娘,瞧著響快爽利,心里卻十分有成算,是端木盈身邊第一得用之人。女兒半雪也是端木盈身邊的一等大丫頭,端木盈在府里房中大小事務,皆是胡嬤嬤打理,自幼親厚不同常人,
況且胡嬤嬤是個死忠的,一應只以端木盈為重,故此二人平時答對也不避諱,便在腳凳上坐了道︰「老奴見今日情景,娘子可是有些自悔?本穩穩壓了幾個侍選一頭,被那位金縣丞家的女兒幾句言語,頗有些尷尬。」
胡嬤嬤一語中的,端木盈微微頜首︰「媽媽說的正是,我本想借著此事先立些許威,又可拉攏些人幫扶,如今被那金藏嬌一番淡話,倒覺得是有些孟浪了,媽媽覺得如何?」
「依老奴之見」胡嬤嬤蹙眉道「今日老奴也趁勢品度了幾位娘子一番,顧三娘子不提,那米家小娘子看似天真年幼,卻有幾分輕佻,且有些諂媚討巧之意。
武官之女,她阿娘又是商戶之女,雖富貴卻教養不足,不足慮。若中選,定是低位。娘子只提防著她四處攀附便是。
那莫縣令之女容貌舉止倒是平常,又寡言藏拙,這等人或是真無本事,或是暗藏心機,且過于在意出身,難成氣候,不足慮。
倒是那金家娘子,瞧著溫柔和煦,容色也屬上乘,她出身本最低微,卻不卑不亢,言語之間又頗有不想進宮之意,老奴瞧著不像作假。
只是如今官家大選,中選不中卻由不得人,娘子若是與她宮中相逢,倒是多拉攏些為好,雖然是個低位,多少也有同行照顧的情誼。若能用的著也是個人手,若用不著便罷了。」
端木盈听著胡嬤嬤一番分曉,點頭道「媽媽說的很是,只那金娘子有句話說的在理,舉國上下閨秀無數,便是防也防不過來,今日我這舉動也算不錯,深宮內院,總要有幾個幫扶,表姐雖然已是九嬪之一,上頭還有賢淑兩妃娘娘,皇後更是聖人少年結發夫妻。
只是為著官家子嗣不豐,這才開選秀大典,廣納宮妃。那庭禁森森,也不知有幾個能得官家垂恩。」
說罷長嘆一聲,竟有幾分落寞,胡嬤嬤心里便暗自驚了一驚,娘子素來心高氣傲,視入宮承寵如囊中之物志在必得。如今被金家娘子幾句話,竟起了躊躇之心,十分可懼。
忙壓著嗓子喝道「二娘子萬不可作頹喪之語!你幼時即聰慧貌美,若無選秀,也是與高門貴冑議親,一生尊貴榮華。如今既有大選,娘子便要打點精神,博官家榮寵及身。況宮中尚有麗娘娘幫襯,切不可胡思亂想耽誤了事。」
端木盈也是心性聰慧之人,只是閨中少女一朝離家別井,未免有些患得患失,胡嬤嬤一番開解倒也听得明白,想著日後路且漫長,自有時間緩緩籌謀,自己倒是著相了,如此一來心中輕快許多,倒也不再憂煩,與胡嬤嬤又說了些瑣事,半雲半雪見夜已深了,進來請安歇,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