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歌站在雲舒宮外翹首盼望,焦躁不安。荷兒秋蘭與吉祥兒幾個在身後神情惶然一臉憂心。荷兒拉著琴歌的衣袖愁眉問她︰「琴大姐姐,才人怎麼還沒有回來。」
琴歌被她拉扯得身子搖晃,好容易穩住腳深深嘆氣︰「荷丫頭你問我,我也是和你們幾個在一起,何嘗知道?長安去打探消息想必就快回來了。且耐心等等。」
秋蘭搓著小手,兩眼盯著前方指著嚷道︰「那不是長安中官來了麼,快快快咱們快迎上去。」幾個人急急忙忙向前疾走迎住長安。
長安走得滿面通紅,微黑臉上汗水橫流。皺著眉氣喘吁吁朝琴歌跺腳︰「了不得,了不得。」接連說了幾個了不得,琴歌急得用力拍了他一掌︰「什麼了不得,你倒是快說呀!」
「我適才各處打探到消息,昨夜皇後娘娘急病,官家棄了婕妤趕去昭陽宮看顧皇後。咱們婕妤一個人在承露殿冷清清過了一宿,今日一早便被太後宮里的人給帶走了!」
琴歌與荷兒秋蘭等大吃一驚,荷兒瞪大眼一連串的發問︰「那我家娘子如今怎樣了,人可還在鶴年宮?太後娘娘將娘子帶去做什麼?」
長安重重嘆口氣將衣袖一甩︰「此地人多路過多有不便,咱們回宮再說。」一群人便慌慌張張擁著回雲舒宮去,卻見偏僻宮牆邊一叢花木中鑽出一個身影,一溜煙的悄悄遠去。
藏嬌孤零零站在粗陋房間中咬著嘴唇噙淚四顧,被綠漪掐過的腰間與膝蓋隱隱作痛,咬牙走到角落里的床榻坐下,撩起麻布褲腿看時,只見膝蓋上青了一大塊,忍痛用手輕輕揉著。
只听外面一陣喧鬧說話聲,三個滿身泥水的女子挽著衣褲推開木扇走了進來,抬眼瞧見藏嬌俱是詫異。一個身材高大,面上有塊青痣的女子大聲問她︰「你就是秋執事方才交代的那個發配到司苑局的婕妤?」
藏嬌忙整衣挪下榻來輕聲答話︰「正是,幾位都是住在此處的?還請幾位多多照拂。」另一個身軀肥矮的女子嘖著嘴上前繞著藏嬌上下打量一回︰「嘖嘖,這般美貌的一個美人,卻到咱們這里來了,想是你得罪了人?」
藏嬌眼眶一紅,淚水又止不住滾下臉龐,另一個宮人年紀尚小,梳著兩個崩頭拉了矮胖女子一把︰「來到這里除了咱們這些良家子,哪個不是犯了事發配來的。浣衣居那邊有兩三個都是先前的美人,才人呢。」
矮胖女子嘴唇一扁︰「發配到浣衣局也還罷了,好歹只是漿洗熨燙,還是女兒家的活計。咱們這司苑局,除了農家女兒征進來勞作,還有什麼人能做得了。你瞧她這身嬌體弱,只怕一陣風兒都吹的走,怎麼耐得這樣辛苦。」
面上有塊青痣的女子想是這房里為頭的,扯過一塊布巾邊胡亂擦著頭臉邊向她二人道︰「都少打听些吧,既然已經來了好生做活便是,我叫玉蘭,她是桂香,崩頭的是小冬兒。
這房里是我主事,與你說說這司苑局的規矩。咱們這里除了上頭執事的中官與尚宮,共有三十名寺人,三十名宮人。別看我們做的是粗重活計,可都是良家的好兒女。
家中生計艱難,征選入宮勞作操役,每個月也可得些銀錢幫襯家里。女子三年後便放出去。鄉中知道俺們在宮里待過,議親時也好听些。
我們幾個專司幾片瓜田,種的甜瓜太後娘娘都愛吃。日後便跟著我們一起打理,日子雖是辛苦倒也樂的清淨,你也不必擦眼抹淚,漸漸的便慣了。
可不能生出些什麼自尋短見之想,不單帶累了我們,自個兒也沒了命。像你這樣品貌,說不準哪天聖人又想起來起復了。
這宮里先前也不是沒有過先例。只管好生活著才是正經,若一時想不明白做了傻事,日後便沒盼頭了。時辰不早,待我們拾掇拾掇隨著一起去吃飯罷。」
藏嬌低頭听著玉蘭高聲大氣的說著話,口中輕聲含糊答應,眼淚卻止不住的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桂香瞥了藏嬌一眼,嘟噥著換衣去了。
小冬兒裂開嘴上前拉著藏嬌按在榻上坐下拍拍她柔弱香肩︰「莫哭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金,閨名藏嬌。」
「真好听,這官家娘子起個名兒就是不同,嬌嬌滴滴兒的。俺阿爹生了四個女兒,便春夏秋冬的排了下來。俺家兩個姐姐都已嫁人,三姐姐在家幫襯阿娘,我便進了宮。」
小冬兒絮絮說著,跳到自己床上翻了一陣,拿出個碩大的果子遞給藏嬌︰「洗淨了的,吃吧。俺瞧著你身子發抖想是餓了,好在如今天熱,倒冷不著。不然若又凍又餓,你這樣的娘子只怕就要病倒了。」
藏嬌淚汪汪捧著手中紅通通的果子,悲苦酸痛涌上心來,忍不住嗚嗚咽咽放聲大哭。
「喲,這是怎麼了,難道不愛吃果子,這果子甜得很吶。」小冬兒搓著粗厚手掌滿臉不知所措。
桂香尖聲道︰「不要哭了,倒好似誰欺負了你似的,等下引得秋執事過來,我們都要挨罵,嗐!怎不放到別人屋里去,偏放到俺們房來。」
玉蘭換了一身干淨衣裳,推搡桂香一把︰「罷了,好端端的一個嬌貴人落到這等地步,若換了你還不知怎麼號喪呢。不過金娘子你也別哭了,等下惹出事來,快走罷,遲了便沒飯了。」
小冬兒拉著藏嬌放下果子,拖著她縴細玉手輕聲撫慰,幾個人一道出了屋往司苑局的飯堂去了。
「我的天哪!婕妤竟然被發配到司苑局去了?!」琴歌听著長安一席話如同晴天霹靂!驚得目瞪口呆叫起苦來︰
「那司苑局專做粗重活計,婕妤那樣的身子只怕一日都熬不住,這到底是得罪了哪門子神仙,好端端的大喜竟然弄成這樣!」
荷兒掩著嘴癱坐地上痛哭起來︰「我家娘子雖然出身低宦,家中老爺夫人也是金玉一樣的寵著,從小嬌生慣養一天罪都不曾受過。
如今被弄到那樣的地方去,娘子哪里受的!若是老爺夫人知道不知如何心疼呢,我的娘子啊……琴大姐姐,長安大官,你們快想個主意搭救娘子吧!」
荷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屈膝跪在琴歌面前扶著她雙腿搖晃求懇。秋蘭幾個也泣不成聲,殿內上上下下哭成一片。
「哎喲,荷兒你這是做什麼,先起來先起來。」琴歌急急的拖著跪在地上的荷兒。
「要救婕妤不是小事,婕妤乃是太後娘娘親下懿旨發落的,除了官家與皇後誰敢駁回。如今皇後昏迷,官家憂心。咱們得好生想想辦法,哎,你先起來容我細想。」
「不錯,太後娘娘既下了懿旨,便是官家皇後也要斟酌三分。」長安皺著眉思忖︰「可我探听來的消息,說是太醫定了咱們婕妤身弱無子,太後才發怒將婕妤遣發。婕妤的身子一向是健旺的,便是病也是因為救了和安帝姬落水而致。
宏明殿時婕妤的身子便已經漸好了,何況觀婕妤氣血健旺面色紅潤,絕不是體寒無子的征兆,這其中,太過蹊蹺了。若要救婕妤,只怕還要從這上頭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