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皇後落後,宮中已是秦疏酒一人獨大,林淑妃從來都是那個性子,往時宮中四妃皆在她是如此,如今秦疏酒一人獨大,她也是如此。三皇子沒了爭奪儲君之位的心思,她自然也就定了心。
林淑妃是否是個善性之人,此番並不好說,不過從入宮到現在她確實幫了秦疏酒不少的忙,便是沖了這一點,秦疏酒也是感恩戴德,對于林淑妃自當更是敬重有加。自擬宮走水那一日,璃清自覺叫秦疏酒受了委屈,近來這段時日更是常入宮陪了秦疏酒,倒也叫這一人獨大之事做大了至極。每每入宮之時,看著七皇子心喜之態,秦疏酒的心也是喜的。她總是喜著坐于那兒,看著璃清教授七皇子讀書識字,那一刻,心總是莫名的喜靜。
只是這樣的喜靜總歸之事那一瞬的事,便是靜下之後人的心中又是揪了沉。她喜歡這樣的生活,甚至還有幾分不舍,只是縱然如何的不舍又如何?她是傾氏一族的後裔,對于璃清來說,便是那不可留的余孽。這樣的事,誰知能欺瞞多久,便是真的一生一世都可欺瞞,她又真的能一輩子這樣過下去。
當年入宮,為的就是替傾氏一族所要一切償還,如今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已是還了一切,便是那些當償之人,如今只剩下璃清一人。
傾氏一族的冤案,璃清月兌不得干系,便是當年的那一樁冤案並非璃清策思,可是那一道旨意最終還是他下的。傾氏一族上下數百口人的命,是她面前這個皇帝要走的。
跟著這個皇帝這般過一輩子?若真是這般,她如何對得起泉下的族人。
這段時日,秦疏酒一直苦于這一件事,便是叫這一件事折磨得有些心神交錯。對于璃清,若說全然無情那都是騙人的,可是這些年的苦心以及策劃,所為的一切她從未忘過,兩種全然相反的糾思叫秦疏酒這段時日難眠得緊。
因是煩心,夜間自當睡得不甚安穩,便是面色也是難看幾分。璃清如今的心思皆在秦疏酒以及七皇子身上,秦疏酒這面露的蒼白他自當瞧在眼里,當是將七皇子交予南枝看護,璃清至了秦疏酒身邊,而後詢道︰「怎了?在想什麼?」
方才那凝視的神態顯然已是入了璃清的眼,自是出聲詢了,便是因著璃清問詢,秦疏酒忙是復了笑而後出聲說道︰「回陛下,並未思什麼,只是瞧著陛下與七皇子玩得甚鬧,人不是覺著心喜罷了。」
心中所思之事自然不可能告知璃清,當下見了璃清問詢,秦疏酒自然笑而旁答,倒是她的這一番話也只是叫璃清听了听,並未順了這一番話繼續詢下去,而是看了她的面色一番微量,而後說道︰「近來可是夜間睡得不甚安生,朕瞧你這面色,倒是幾分難看。」
心中自是記掛著秦疏酒的身子,也是覺了她這幾日的面色難看得緊,如今一瞧倒也是順著詢了。能得陛下這般用心關切,自是秦疏酒的福分,當下已是謝後秦疏酒笑著回道︰「近來夜間到也是淺眠得緊,每每入了夜便是睡得不甚安妥,倒是叫著面色也是難看了。陛下面前失了這樣的儀態是臣妾之過,還望陛下莫怪。」
說完便是起了身,正欲叩拜請罪,身子剛是起了璃清已是伸手制止,隨後說道︰「朕怎會因了這樣的事怪罪于你,倒是你,切記仔細著自己的身體,可莫要叫自己累了。七皇子如今正是頑皮之時,照顧他自是需多費些精力,可是苦了你,倒是累成這般。」
還以為秦疏酒這般是因了照料七皇子多費了心神,勞累所致,璃清此話已是透了滿滿的關切,倒也叫秦疏酒忍不得動了心思,倒是那一瞬起了後悔之心。
便是這般過了一輩子也是好的。
女人家的身子終歸需要擔心,秦疏酒這般也叫璃清心疼,也是一番瞧視之後璃清說道︰「瞧著你這般,朕這心里頭便是覺著不甚安生,莫不然一會傳了慕容,好生診脈開上幾味藥好好調養一番。至于七皇子,便是叫宮中的宮婢跟內侍好生照料,別事事都要親來,仔細累壞了自己,到時朕該心疼了。」
璃清這一番話當是由了心的,倒也叫秦疏酒為此一動,而後笑著回道︰「臣妾知了,日後必當好生照料自己,斷然不會叫陛下擔心。」
也是聞了她的保證,璃清這才略嘆了氣而後說道︰「你若是能記得便是好了。」一番嘆後邊上服侍的余善卻是這個時候上了前,傾了身近了璃清,隨後小聲說道︰「陛下,時辰到了,陛下當回延英殿批折子了。」
當皇帝也不是一件輕松之事,整日的折子不間斷,倒也是累得緊,這不過才上了自擬宮小坐片刻,時辰也是到了。璃清是個愛民勤政之人,政事自是用心,余善那一番話落後璃清已是應了頭隨後看著秦疏酒說道。
「這時間過得倒是快的,才覺著沒多久已是去了一兩個時辰。」話落看著秦疏酒而後一笑,便是笑後璃清起了身,隨後說道︰「朕也當回延英殿了,下一次再來宮里陪你與琰兒。」話是落後眼已帶了笑,笑落之下璃清離了自擬宮。
待著璃清離後,秦疏酒已是起身叩拜,隨後送行璃清出宮。當著璃清離後,南枝這才上了前,而後至了秦疏酒身旁小心伺候,南枝說道︰「姐姐,可是遲疑了?」
遲疑,倒是有的,只是如今的她還有資格遲疑?南枝的話,換來的不是秦疏酒的回應,而是一陣苦笑,只是這苦笑之中究竟藏了什麼,便只有秦疏酒自個清了。
璃清心中畢竟還是記掛著秦疏酒,離了自擬宮後當是下了旨意命了慕容端若入宮為她診脈,這些年來的胡來,秦疏酒已是落了一身的跟癥,便是聞了璃清的傳召還以為秦疏酒的身子又出何等狀況,慕容端若當是急著入了宮。帶了入宮一番嚴診,確定秦疏酒只是勞累過度,慕容端若這才舒了口氣隨後開了一張方子命了內侍去太醫院抓取,而後看著秦疏酒說道。
「前些天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可是說了再也不多思的。」
鄭皇後落勢之後,慕容端若已是為秦疏酒把過一次脈,因是叫仇怨支撐,秦疏酒的心思整日皆是提掛的,早已勞思到了極點。如今鄭皇後已是敗了,忽然的放松倒也叫這些年的病灶一應全都涌現。
多年來的病灶瞬間重倒,來勢自當洶洶,秦疏酒的身子險些撐不住也是理所應當。當時便是虧了慕容端若,才將那急涌而歸的病灶壓下,在那一番脈診之後慕容端若已是厲聲叮囑過,不得再勞思,秦疏酒也是應了。誰知今日這一脈診竟是病勢又再返之意,當下慕容端若的面已是沉了下,隨後便是一番質問。
慕容端若的質問,倒也叫秦疏酒起了幾分難堪之意,當下忙是賠了話,秦疏酒說道︰「慕容大哥的話兮兒怎敢不听,兮兒近來也是極定的,這心里頭也沒思什麼。只是這七皇子如今已是大了,最是皮玩之時,近來這幾日照料他多覺疲倦,倒也叫自己累著罷了。」
七皇子如今這個年歲的確皮鬧得緊,身為生母的秦疏酒為此多了幾分勞心也是當的,當下便是這般回著,也叫慕容端若暫且沒了話語。便是微著頓隨後收了藥箱之物,慕容端若說道︰「七皇子甚皮,照料的確需費上不少的心思,不過你也不能因此便是勞心勞神。你現在的身子,我也是不想多說,便是你自個也是清的,再也經不起何事了。這下面的事能放手便是莫在管了,全數交給南枝與簾兒也是好的,莫不然等著病灶真的入了骨子,便是華佗在世也無法醫治。」
慕容端若這話說得倒也嚇人,叫人听了到也驚了心,也是見著慕容端若這般說後,秦疏酒不禁微了一笑而後說道︰「慕容大哥這話說的,可是嚇壞兮兒了,不過兮兒可是不怕的,縱是華佗無法醫治,可兮兒邊上不是還有慕容大哥,有慕容大哥在,兮兒當是無礙。」
「無礙,你真當我是仙人?若是真的叫自己的身子壞了,別說是區區一介凡醫,便是仙人下凡也救不得了。」
許是因著秦疏酒那一番話實在皮笑得緊,可叫慕容端若听得不甚舒心,當下面色已是沉了,慕容端若直接出語呵斥。慕容端若這一次可是怎著沉了氣,倒叫秦疏酒知了不可再胡言這般,當下急著也是收了態,而後連著做了不少的保證。
秦疏酒的保證,如今除了信了倒也並無他法,也是瞧著她那正經的臉,慕容端若幽了一嘆而後也懶得在多言。慕容端若若是不語,宮內倒是瞬間沉了抑靜,便是坐于那兒看著慕容端若收了藥箱之物,秦疏酒突然開口問道。
「慕容大哥,你對二姐究竟是怎個心思?」
秦疏酒這一番話,全然出了慕容端若預料,因是聞了她的問詢,慕容端若的身子猛的一陣。腦海之中不禁回想起那已是根入骨髓的人兒,便是因思面上露了幾分傷痛之意,慕容端若輕聲說道。
「怎的心思?便是今生非她不娶的心思。」
「今生非她不娶嗎?」。復著這一番話,秦疏酒的眸中也是多了幾分思意,當是愁幽了眸色,秦疏酒輕緩說道︰「可是二姐已是離世多年,這樣的一份心思?慕容大哥還在?」
這一晃已是二十余年過去了,二十余年,人的一輩子又有幾個二十余年,當年還是年輕氣盛之人,如今皆已顯了垂老之態。這一番今生皆她不娶,恐已是這一生最叫人心動的承諾。
二十余年,足夠叫很多人改了,只是慕容端若的心,這一生從未改過。他也從未與秦疏酒坐下來好生談談這一件事,如今秦疏酒詢了,也是勾起了慕容端若對于過往的回思,倒是忍不住溢了笑,慕容端若說道︰「別說是二十年,便是再過二十年,我對于心兒的那一份心,也不會變。」
「不變,可是人終是需要活著的,對著一個已經離世多年的人,生生世世不變,會不會太寂寞了?」
慕容端若是好人,他也是真的愛著二姐,只是這樣的一份愛,卻叫秦疏酒看得心疼。她是喜著慕容端若,一直以來皆是喜的,便是因為喜著這個用盡所有的情去記著二姐的人,秦疏酒才不舍得瞧著他這般。慕容端若能一輩子記得二姐自是好的,可是她也是盼著慕容端若能娶親,身邊有個人陪著,總比一輩子記著一個死人強。
秦疏酒的心思,慕容端若不是不清,只是這一份心思他也只能謝了,聞了秦疏酒的問詢,猜明她心中之意,慕容端若不禁說道︰「兮兒,你知道慕容大哥這一輩子最瞧不上誰嗎?」。
「誰呢?」
「顏閡!」
「顏大哥?為何?」
「為何,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便是瞧不上,只是再如何的瞧不上,有一點我倒是極其敬佩他。」
「哪一點?」
「他對于傾羽君的執著!他慕上你的長姐,便是第一眼就已是傾心,縱然他知道你的長姐從未對他動過情,也從來不曾放棄,便是一人守在身後也是好的。傾氏一族受了那樣的冤屈,當年已成叛逆,可他對于傾羽君的情卻從未減過,便是磐石坡上的那個衣冠冢,便是他為你的長姐設下的。顏閡,是個有情有義的君子,至少對于我而言,他的確是個君子。我雖然不喜他,卻不得不敬佩他,他對于傾羽君的一生執念,叫我欽佩,我也知這一生他的心中必然容不下旁的女子。而我也是一眼,當我的心系在心兒身上時,這一輩子我便不可能在愛上別的人。」
有時情便是這般,叫人無可奈何,誰也不能左右于它,便是這個世上最是攻算之人也是如此。
慕容端若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秦疏酒已是清明,也是听著他這一番肺腑之語,秦疏酒忍不住嘆道︰「若是當年長姐愛上的不是陛下,該多好。」
如果那個時候傾羽君愛上的不是璃清,或許傾氏一族也不會落到這般地步,一切皆是如了過往。而她,也不會入了這皇宮,行著這些沒人性的事。
如果?這個世上最是可笑的便是如果,可是因感道了這一番話,便是話落見著秦疏酒露了恍思之態,慕容端若正欲寬慰時,誰知話還未出口卻見秦疏酒已是收了惘思之態,便是看著他,忽是笑道。
「慕容大哥,先前兮兒一直瞞了您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與你說了,可听了慕容大哥方才的那一番話,兮兒覺著,或許真的當說,才是妥的。」
「事?何事?」
「事實上,二姐還為慕容大哥留下一物。」
「一物?何物?」一听傾羽心竟還為他留下一物,慕容端若的心當是顫了,再也守不得素來的寡淡,此時的慕容端若是真的躁急了心。看著秦疏酒,慕容端若迫切著詢問,也是詢後秦疏酒回道。
「在全族遭屠之前,二姐曾為慕容大哥備下一物,說是藏于二姐與慕容大哥皆知之處。以前不說,是不想叫慕容大哥沉溺于過往,可方才听了慕容大哥那一番話,兮兒覺著若是不說,實在愧對慕容大哥,還望慕容大哥莫要因了兮兒隱瞞,怨了兮兒。」
他一直覺著這個世上再也不可能留下傾羽心本分之物,如今秦疏酒卻告訴他,傾羽心還留下一物,而且就藏于他們兩人皆知之處。當聞了這一件事,慕容端若是狂喜的。那一份狂喜已難用言語描繪,便是看著秦疏酒,慕容端若誠心謝了。
這樣一份等了二十余年的情物,便是他與傾羽心的一切,當下慕容端若已是等不得,一番謝語告辭後,慕容端若已是急著離了。
慕容端若一定會急離此處,秦疏酒是知的,也是瞧著慕容端若離後,南枝這才說道。
「姐姐,您是故意想支開太醫令丞?」
「是啊,的確是故意的。不過那東西,也的確存在。」
她的確是故意支開慕容端若,因為心里頭已是下了決定,所以她必須支開慕容端若。對于慕容端若,傾氏一族已是虧歉,秦疏酒斷然不能再叫他為了她涉嫌,只為了那一份早已骨化的情。
一番嘆,便是連著命也一道嘆出,秦疏酒說道。
「他這一生已是累了,我實在不舍得看著他在因我們的事受了牽連,便是早些叫他離了吧,也免得最後牽連近來。」
「姐姐之心,南枝明白。」
「既是明白,當是好的,至于你……」
「至于南枝,姐姐不用操心,南枝既然隨了姐姐入宮,便不可能一人離開,姐姐在,南枝便在,姐姐若是想要做什麼,南枝也必然隨著。」
她們早已是同一條命,誰也不可能離了誰,既是如此旁的話也就無需再說了。
南枝這一番話,意已是明了,既是明了便無需在多言,也是叫南枝截了話頭,秦疏酒忍不得一笑,隨後說道。
「不愧是我的姐妹,果然性子跟我一樣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