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狡猾的很,微臣多次派人殺他,不僅沒有成功,派去的人連尸骨都沒有留下,手段殘忍可怖之極」,說到這里,秦王忽然感到後背冒出了陣陣涼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道,「日後如果真讓他坐上那個位子,後果不堪設想!」
雕花瓖金銀燭台里,火光輕輕搖曳。
更深露重,夜涼如水,就算是在殿內,陣陣涼意依舊不斷地從四肢百骸冒出來。
秦王站在殿中,看著楊皇後映照在火光里的臉,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陳年舊事再次浮上心頭,當年那個梳著半頭髻,喜歡跟在他身後亂跑的小女孩,轉眼之間,就成了他需要仰望的人。時光匆匆,有些人早已經走遠,而他卻還依舊停在原地。到底在等待些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對付他當然不能硬踫硬。」過了許久,楊皇後才緩緩開口,「咱們只要戳中他軟肋就行了……」
「娘娘是說雲舒郡主?」
可林二聰明非常,也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
楊皇後嘴角噙著淡淡笑意,眼里卻殺意彌漫,「雲舒郡主是他的軟肋,可要是同時出現兩個雲舒郡主呢?」
「娘娘的意思是?」
「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
「又在想些什麼?」
南宮懿騎著馬跟在旁邊,見坐在馬車里的林玦一副愁眉緊鎖的樣子,不由問道。
「今天的事情……茵妃一個人。是沒法完成的吧?」
如果說前面蠱蟲是她自己親手引來的還有可能,可蠱蟲之亂後她也受了傷,一個已經受了傷的女子。又在內室被宮女照看的情況下,想要順利的殺死一個正當壯年的男子,除非有人替她完成,不然成功的概率基本為零。
「嗯。」
南宮懿似乎有心事,只是應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
「你已經知道幫手是誰了?」
說起來,茵妃實在是不簡單。不僅成功引起了昭陽帝的注意,還暗中找到了個幫手。要知道,她進宮的時間。半年都不到。
「嗯。」
「難道對南宮將軍你的地位產生了威脅?」
「傻瓜!」,南宮懿終于被林玦的問題逗得沒有脾氣,忍不住輕笑,「這天底下。除了你。誰還能對我產生威脅?他們爭奪他們的,我並不想摻合。」
可手握重權,又深受皇帝的器重,又是皇子的身份,真的能遠離是非麼?
林玦正想著,卻又听到南宮懿說道,「原本他們做什麼,我都不打算摻合。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十八年前的武陵侯一案,與那場宮中大火有關。」
「難道宮中的大火。是楊皇後所為?」
林玦先是驚訝,隨後卻發現,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串聯了起來。
「不單單是她,還有秦王,和當年的武陵侯。」,南宮懿望著遠方,臉上晦暗不明,「之所以有武陵侯被滿門抄斬,那是因為他們幾個人謀害了仁興皇後,分贓不均的結果。」
「那咱們要不要陪他們玩玩?」
林玦突然來了興致。
南宮懿側過頭,朝著她勾了勾嘴角,「你說呢?」
*
三日後,古琴的來歷有了名目,滬州一名制琴師被拉了出來,他是武陵侯的舊部,武陵侯衰敗後,他回到滬州,因為日子過得艱難,他便開始對官府不滿,知道六皇子四處為皇帝搜尋古琴,便將下了蠱術的陵陽琴獻給了他,另外,有關武陵侯的謠言也系由他傳出。
有憑有據,事實清楚明白,昭陽帝很快下了詔獄,制琴師被判了斬立決,其余家中人無論男女,全都被判流放三千里。
判完之後,沒有人對這個結果有異議。蠱蟲與謠言的事情就這樣得到解決,案結事了,定紛止爭。
又過了幾日,六皇子與茵妃身上的蠱毒得到化解,一切似乎都恢復到了正常。只是,關于前刑部尚書楊義朗的死,所有人都選擇了遺忘。
「二姐……」
林玦回頭,看到林瓊正獨自慢慢的朝她走來,得益于南宮懿送來的膏藥,他臉上的傷沒有留下疤痕,不過右腿的傷,還未好全,走路依舊是一瘸一拐。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才好了些,應該好好在屋子里休息才對,怎麼出來了?」
林玦邊說邊伸手扶他到園子里的石凳坐下。
「連日來,每天都聞著藥味,我都快被燻暈了,出來透透氣。」
林瓊笑著說道,恰到好處的露出淺淺的梨渦。
九公主的禁閉處罰已經解除了,又有隱隱的消息傳來,似乎昭陽帝要她外嫁到漠北,看著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些許精神的林瓊,林玦默默將這個消息壓在了心里。
一陣風吹過,紅色的楓葉漫天飛舞,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蝴蝶,美麗,卻眨眼消逝。
冬天就要來了……
「二姐,謝謝你……」
林瓊忽然抬頭,一片楓葉落在他的肩頭,打了個圈兒,又被清風帶起,飄散無邊。
突如其來的感謝,林玦有些不知所措,「好端端的,這樣客氣干嘛?」
「以前,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二姐你的事情,也許現在這副樣子,是報應……」,林瓊低著頭,掩去眼里的苦澀,以前他總是認為自己才是最好的,看不起任何人,以為憑著自己的努力就能改變命運,現在想來,實在是天真之極。上位者的一句話,一個手指,就能輕松搞定的事情,他的那些卑微的努力,又算得了什麼?
林玦的目光遲滯了一下,隨後,又笑了起來,「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了,提它做什麼?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傷養好,趕緊去翰林院赴任,你以為翰林院真的會白養一個吃空餉的?」
「知道啦,二姐教訓的是。」
林瓊也笑了起來,「我最近每頓都吃兩大碗,過不了多久,就能變回大胖小子了……」
「還是別那麼胖,到時候娶不到媳婦怎麼辦?」
林玦月兌口而出。
意識到說錯了話,她悄悄的拿眼去瞄林瓊,發現他依舊保持著微笑,只是笑容里,帶上了些許的失落。
九公主……
兩人正坐著,林瑜從角門走出來,一邊走,一邊還與貼身小廝交代著什麼,這段日子,原本無所事事的林瑜,忽然間變得忙了起來,每日都在外面應酬,手頭也變得闊綽了許多,已經完全不需要向家里要錢了。
「阿雷,你先去,讓他們等一等,我隨後就到!」
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麼,林瑜又折了回去。
「你這是去哪兒?」
林玦叫住他。
「關你什麼事兒?!」
林瑜斜了一眼,本來打算走,但在看到林瓊的瞬間,又調轉方向,走了過來。
「這不是咱們家目下無塵的林學士嘛……」林瑜看著他,眼里帶著嘲諷,「還拒婚,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給人家清韻郡主提鞋都不配!」
林玦心當下一沉,隱隱的猜到了什麼,抬頭看著他,「你最近是不是和高陽郡王交好?」
「你一個女孩子家,問這麼多干嘛!」,林瑜瞥了她一眼,「有時間的話,就多琢磨琢磨女紅,別成天跟著瞎摻合!」
林玦簡直氣壞了,正想上前同他理論一番,卻被林瓊攔了下來,「二姐,算了……」
林瑜並沒有說錯,他現在這副樣子,確實沒有資格給清韻郡主提鞋。
「我要寫信讓爹回來一趟!」
看著已經走遠的背影,林玦氣的咬牙。
林瑜從來都不是個有腦子的人,若是與高陽郡王凌楠那只狐狸交好,真的是交好嗎?
還是秦王府又想打什麼主意?
「姑娘,九公主來了,正在花廳候著,要讓她過來麼?」
畫眉走過來,說道。
「二姐,我先回去了。」
林玦還未開口,那邊的林瓊便說道。邊說,還邊站了起來。
「林瓊!你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一聲怒喝,二人回頭望去,發現九公主正站在園子的角門邊上,此刻,正滿面怒容的看著林瓊。
「我拼了命的從宮中逃出來,你就這樣對我?」
轉眼,九公主已走到了面前。
「公主大可不必如此。」
林瓊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
「林瓊你什麼意思?!」
九公主怒了,伸手就想去拉他,林瓊好似提前知道了一樣,手一抖,用力甩開,回過頭,看著她,臉色愈發的冷,「在下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公主又何必自討無趣。」
「三弟……」
一旁的林玦看不下去,想勸解幾句,剛一開口,話就被林瓊給截了去。
「二姐,你不用勸我。我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說到這里,他再次將目光落在漲紅了臉的九公主身上,淡淡的冷笑道,「公主,你我身份懸殊,在下實在是高攀不起,還望公主自重,日後不要再糾纏了。」
寒風起,不遠處的紅葉漫天飛舞,就像是即將落幕的戲子,絢麗奪目,卻轉瞬即逝。
林瓊冷冷的轉身離開,被風吹起的細碎發絲,正好掩蓋住了眼里的一片落寞。
「林二,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九公主開始大哭起來。
她為了他從宮里逃出來,她為了他不惜忤逆父皇和母後的旨意,歷經千辛萬苦,就只為了見他一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