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嫁雞隨雞」,他們兩人可是拴在一起的螞蚱,只有六皇子飛黃騰達,她往後的日子,才會好過。
所以當南宮懿提出條件的時候,她雖然恨林玦,但也還是答應下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南宮懿用的是蠻力,在當時的情況下,她和凌墨兩人為了保命,也只能點頭答應。
「戲也已經演完了,你最好不要自作聰明多此一舉,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李傲姍見林玦低頭沉默不說話,威脅道。
「這不用你來教我。」
林玦抬頭,淡淡的說道。
她不生氣,只是感到莫名的難過。
南宮懿對李傲姍的承諾,絕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能讓這李傲姍和凌墨兩人全都動心,也許承諾的內容是那個位子。他幫助凌墨坐上那個位子,而以此為交換,只需要李傲姍出面恢復她林玦的清白。
這樣做,值得嗎?
一點都不值得。
但南宮懿還是去做了。
就算林玦不去揣測,她也能明白昭陽帝的意思,其實那個獨一無二的位子,是留給南宮懿的吧?而他,卻為了她,就十分輕易的放棄了原本即將就屬于他的一切,放棄了所有……就為了她?
生平第一次,林玦深刻的痛恨她自己的沒用,她才是這世上,對南宮懿最沒有用的存在。
就在林玦滿心痛苦的時候,皇帝的聖旨卻來了,要她馬上到養心殿面聖。
當林玦到達的時候,昭陽帝已經等候在那里,養心殿空空蕩蕩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你知道朕為何宣你進來麼?」
一看到她,昭陽帝便開門見山的說道。
林玦搖頭。
她當然不知道皇帝為何宣她來這里。
「南宮已經到林家提親,你等下就直接出宮吧。婚期已定好,再留在宮中,便不成體統。」
林玦點頭。
但心里卻有些納悶,難道昭陽帝宣她來,就是為了交代這個?這種事,直接讓個小太監對她說一下就行了。何必如此興師動眾的讓她來面聖,然後親口說呢?
「你覺得南宮懿這個人如何?」
昭陽帝又問。
「他很好,對于我來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林玦月兌口而出。
「是,他是很好。」,昭陽帝順著林玦的話往下說,「他不僅很好,還很優秀,無人能敵的武功,無以倫比的才干……」
說到這里,昭陽帝的目光落在林玦的身上,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但所有的這些,他身上的所有優點,都將在迎娶你的瞬間消失殆盡。他以後的日子,不過是將時間浪費在你身上,陪著你虛度光陰罷了!」
像是心中的某處被戳中,林玦整個人晃了一下。
「還不止這些。」,昭陽帝繼續看著她說道,「他是個有抱負的人。這從他當年孤身從軍就能看得出來。你確定他在常年陪著你無所事事的時候,不會感到厭倦,可機會從來都不會重復出現,就算到了那時候,他想要做點事情,也來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若是朕離開了這個位子,日後無論誰坐上去,就算他不爭,但對方能放過他?你以為他俯首稱臣就能保全性命了嗎?」。
南宮懿的存在,對于任何一個新帝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威脅。就算這個威脅不在朝堂之中,但對于他們來說,也依舊是威脅。能夠讓新帝們安睡的,就只有徹底的除去他。
南宮懿現在其實是沒有出路,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己坐上那個位子。只有這樣,他才能過上相對平靜的日子。而迎娶林玦,是他坐上這個位子的最大障礙和敗筆。
林玦靜靜的听著。
她明白昭陽帝的意思。對方的意思說的很明白,迎娶她,南宮懿以後的日子只會變得更糟而不會好。而按照昭陽帝的規劃,南宮懿本可以是九五之尊,享受著萬人的膜拜和尊敬,而不是每日陪著她無所事事,虛度光陰。
而這所有的原因,最深層次的原因,就只有一個,她配不上南宮懿,南宮懿要迎娶她,便只能放棄那個位子。
「他本該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與他相伴一生的人,也不該是你……」
昭陽帝繼續說著,林玦靜靜站在原地,皇帝說的這些她都知道,可要她就這樣放棄南宮懿……
「做人不能太過于自私。」,昭陽帝看著她,「朕不懷疑你的真心,也許現在你覺得只要嫁給他就可以了,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也許你從來沒有想過,為了你這份真心,他要放棄多少東西……」
林玦已經記不清她到底是怎麼走出養心殿的,也不記得她到底是如何走出宮的,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腦子里全是昭陽帝的聲音,完全無法思考,只憑著本能和直覺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路上似乎有人跟她打招呼,有人向她祝賀,甚至還有其他的聲音,可她一概听不真切,她只記得自己一定要往前走,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至于到哪里去她並不知道,其實,離開了南宮懿,她自己是死是活,是快樂或是難過,又有什麼關系?離開了他,到哪里去,又有什麼重要?
初秋時節氣候反復無常,剛剛還艷陽高照,轉瞬卻開始下起傾盆大雨。
林玦沒有帶傘,她什麼都沒有帶。
周圍的行人開始避雨奔跑,行走在雨中,與這些匆忙避雨的人擦肩而過,她就像是一具被抽離了靈魂的空殼,里面什麼都沒有。
昭陽帝說的沒錯。
她嫁給南宮懿,確實對他是一種拖累。
他值得擁有更好的東西,而不是庸庸碌碌,與她一起虛度光陰。皇位、權勢、美人、地位……只要她離開了他,這所有的一切,都會是南宮懿的。皇帝說的沒錯,南宮懿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但她去而不能這樣自私,很多時候,在乎一個人也未必是要白頭到老,只要看著他過得好,也就夠了。
雨越下越大,碩大的水珠打在林玦的臉上和身上,傳來一陣生疼的刺痛感。她突然特別的清醒,前所未有的冷靜,前面就是西直門,出了西直門,有一條連接南北的官道,無論她選擇哪一個方向,都能離開這里。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或許應該去西北,那里有她和南宮懿的回憶,還是到南方,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
「恭喜啊……折騰了這麼久,你終于如願以償娶到我二姐了。」
林家大院里,林瓊看著前來提親的南宮懿笑著說道。
他和林玦兩人,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有時候艱辛的過程並不可怕,怕的是,在熬過了艱辛的過程之後,並沒有迎來修成正果的結局,就比如,他和……九公主。
「你二姐呢?」,南宮懿說著,四下環顧了一圈,問道,「她沒回來?」
見他這副樣子,林瓊忍不住笑的更歡,「我說你還真是不解風情,明天就是大婚了,我二姐就算回來了,她現在能出來見你?」
「那她回來了?」
南宮懿直接抓住了後面一句的重點。
林瓊無奈,「她還沒回來」。
好吧,他還實在是沒有想過,原來威名遠播的南宮將軍,竟然還有這麼「天真懵懂」的一面。
「那我去宮里找她。」
南宮懿看著屋檐下匯成小溪流的雨水,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雨下這麼大,也不知道阿玦有沒有帶傘,萬一淋出病來就不好了。
剛打算走,卻被林瓊拉住,「額,我說姐夫,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吧?在成婚之前,你們倆是不能見面的。就一晚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風俗,要必須遵守嗎?」。南宮懿不解。
林瓊點頭,「最好遵守。」
好吧,南宮懿有些無奈,那他就先不去找林玦了。可不知道為何,從剛才開始,他就莫名的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心慌,難道是因為馬上就要成親了,所以緊張?
想到這里,南宮懿一陣郁悶。
老天,希望他明天不要這麼緊張,不然,被林玦看出來,這個梗,估計要被她笑一輩子吧?
將軍府早已經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回到住處後,南宮懿還是極度的不安心。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這樣反常的心慌,似乎已經超過了普通的緊張了吧?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切正常啊,並沒有其他的事情,他和林玦的婚事也確定了,凌墨和四皇子這兩個人也暫時穩住了,照這樣說,他應該感到安心才對,可為什麼心里這麼慌呢?莫名其妙的,沒有原因的慌。
上一回他這麼慌的時候,還是在幾年前。
那時候林玦被遠威侯的人劫持了,生死未卜,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就是找不到她。那時,是他第一次這樣心慌。
南宮懿在書房里快速來回的踱著步子,最終,他叫了劉滿進來。
基于禮數,他不能親自去找林玦,可劉滿可以啊。
如今的劉滿,雖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緊跟在他**後面的劉副將,可職位變了,性子和習慣卻還是沒有變,一如往常的粘著南宮懿,有事沒事就往將軍府跑。再加上用慣了,有什麼事情,南宮懿也喜歡吩咐給他去辦。
「那我去宮里看看。」
劉滿立馬看出了南宮懿的擔心。
他似乎也好久沒有見到清荷那丫頭了,借著這回去找林玦的機會,說不定能夠見上一面。
劉滿走後,南宮懿又開始慌亂起來。
或者說,他心慌根本就沒有停下來過,想來想去,正打算自己再出去確認一番的時候,劉滿回來了。
「怎麼樣?」
南宮懿問。
現如今他誰都不關心,就只在乎林玦,如果林玦沒事的話,他應該就能安心下來了。
可劉滿的話卻讓他大失所望。
「沒有。」,他淡淡的說道。「老大,我去了宮里,沒找到林姑娘,後又去了林家,林瓊說林姑娘還沒有回去。」
「路上呢?沿途你們看了嗎?」。
「我已經讓周圍的暗衛留意了,據傳來的線報,陛下曾宣林姑娘覲見,後來似乎有人看到林姑娘出了宮。之後就沒有線索了……」
劉滿的話剛一說完,南宮懿便直接沖了出去。
「誒!老大,外面下大雨呢,你帶把傘啊——」
外面水霧茫茫,南宮懿的身影消失在密集的雨簾里。劉滿站在屋檐下,看著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的身影,心不由的往下沉,老天,他們兩人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但願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
*
南宮懿沖進御書房的時候,昭陽帝正在和四皇子談論古籍上的神獸,見南宮懿滿身是水的沖進來,嚇了一跳,但鑒于四皇子在旁邊,也不好表現的太過于關心,只是開口問道,「南宮將軍這是剛從河里撈上來嗎?」。
四皇子也有些驚訝的說道,「外面下雨了麼?南宮將軍看樣子是沒打傘呢。」
說完後,他轉身看向候在旁邊的太監,「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拿些東西來讓南宮將軍擦一擦。」
昭陽帝對于四皇子如此體貼識趣的舉動是贊賞的,因此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些,看著南宮懿,道,「有什麼事兒先把身上的水擦干了再說吧。」
他大概是知道南宮懿為了什麼而來。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反正該說的他已經對林玦說清楚了,如果林玦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在乎南宮懿的話,那些話她就會听進去,然後離開南宮懿。
說不定,她現在都已經出城了。
「你對阿玦說了什麼?」
南宮懿面無表情的問道。聲音不大,可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結了冰一般。
「你來質問朕?」
昭陽帝皺眉失笑。
四皇子在一旁看著,忍不住也皺起了眉頭。這個南宮懿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無論他的身份是什麼,也不該用這樣的語氣同皇帝說話,對方可是皇帝,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君,腦袋的去留都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承認林玦是生的挺美的,可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重要啊!為了一個女人,竟然用這樣的態度對待皇帝,南宮懿的腦子是被門夾壞了吧?!!
「你自己清楚。」
南宮懿語氣依舊淡淡的。
可態度卻沒有一絲好轉,也絲毫沒有想要退讓的意思。
「南宮將軍,你這話有些不對了吧?」
四皇子看不下去。
他必須要開口,給昭陽帝挽回一些顏面。
其實他可以看出皇帝的怒火已經升上來,這個時候,正是他發揮的好時機。
「算了。」
南宮懿看了眼昭陽帝,不等他回答,直接轉身離開。
他早就該料到的,皇帝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答應他的要求,是他天真了。
「父皇,他這也太……」
看著南宮懿的背影,四皇子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就算掌握著兵權又如何,這也太目無王法了吧?
「是朕虧欠他在先……」,昭陽帝微微低著頭,掩去了眼中的一抹落寞。
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
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南宮懿最後還是走了一條和他一樣的老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當年沒辦法躲開的,南宮懿現在也同樣沒辦法躲開。
如此相似的輪回,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昭陽帝一句無心的話,卻讓四皇子听的心驚膽戰。看來,外間的傳言也許就是真的,南宮懿的身份,真的不容小覷。
可之前在西北,他費了那麼多的心機,幾乎是以布下天羅地網的只姿勢,都沒能成功的將他給殺死,而如今,在他已經恢復了兵權的情況下,想要對付他,就更加難辦了。
想要殺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從林玦下手。
或許,皇帝這次的舉動,正好可以成為他計劃里的一個引子。
*
天已經黑了,但雨也漸漸變小了些。似乎有停下來的趨勢。
林玦買了一匹馬,一人一馬在街市上走著,眼前是白茫茫的水霧,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應該要振作起來。
就算離開南宮懿,她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更多有關他的消息,才會知道他到底過得好不好,才能知道……最後到底是誰與他相伴一生,陪著他終老。
今天,就讓她再頹廢發泄一次。
從明天開始振作吧?
林玦這樣想著。
所以她繼續在雨中漫無目的的走著,任憑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臉上,甚至是心上……
如果按照既定的路線,她現在應該已經出城了,但想到也許以後再也不會再回到這里,林玦突然想再看一眼京都,看一眼他們倆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調轉馬頭,往越京城的中心地帶走去,在經過街邊那座「福祿樓」時,林玦忍不住停了下來。
掛在二樓的彩旗還在迎風飄揚,大堂里依舊擠滿了茶客,說書先生依舊唾沫亂飛手舞足蹈的說著各種江湖軼事。林玦的目光穿過大堂爬上樓梯,她仿佛看到在二樓的包廂里,一位少女正將腦袋探出窗外盯著由遠而近的行軍隊伍。
南宮懿就在隊伍里面,那是他第一次離開京都到紅河去和羅剎國的軍隊作戰。
「姑娘,進來坐坐吧,我們這兒的白牡丹特別出眾,包你喝了舍不得離開。」
店小二見林玦騎著馬一直停在門口,便開始熱情的招呼。
搖了搖頭,林玦繼續往前走。
沒走多遠,又一座茶樓映入眼簾。
林玦第一次覺得越京城的茶樓這樣的多。
這家茶樓,林玦也記得。這是上回她在街上偶遇司徒嫣、五皇子等人,然後相約來喝茶的地方。
茶樓不大,但里面還是坐滿了人。坐在馬背上抬頭,依稀還能見著二樓雅座上隱約錯落的人頭。
茶樓大堂的櫃台上,一位身穿藏青色長袍的少年正在結賬,林玦也記得那回是南宮懿幫他們結了帳,那樣冷漠而不苟言笑的人,站在櫃台前,表情絕對僵硬到不行。
這樣想著,林玦便又覺得有些好笑。
天色已晚,但林玦卻一點餓意都沒有,她還記得那年第一次見南宮懿時的心情,那時候,她由于記憶上的錯亂,一心以為對方就是前世追殺她的那個刺客,一心想要殺了他。
她也動手了,卻沒能殺死他。
當年的她,哪里能想到,她和南宮懿之間的關系,會演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如果一早能夠預料到的話,那她還會不會繼續下去?
答案,對于如今的她來說,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時間經過,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又好像什麼都改變了。
騎在馬背上,悠悠的走著,猛一抬頭,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大門與石獅子。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將軍府前。
將軍府的一切都沒有變化,守門的依舊是那兩個長得凶神惡煞的侍衛。四周很安靜,但透過朱紅的大門,她卻好像看到了南宮懿正在院子里練武,劍花飛舞,狂亂而有序,周圍一陣兵荒馬亂,冷漠的少年,臉色卻無一點波瀾。
站在大樹下,林玦突然有點舍不得離開這里。
將軍府的大門緊鎖著,看這樣子,南宮懿似乎還沒有回來。盯著朱紅的大門看了好久,林玦仿佛看到南宮懿在書房里忙碌的樣子。
將軍府前面的巷子很長,長到看不見盡頭。林玦騎在馬上,慢慢的走著。心中矛盾叢生,想要留住時間,又不想再浪費時間。
她相信就算她不在了,南宮懿也會過得很好。
心中的傷痛最終會被時間治愈抹平,而她,也會漸漸的淪為他心中一道說不上來的模糊的影子。
對于這個,林玦並不想奢求太多,就算到了最後連影子都被抹平,那也沒有關系,只要南宮懿能夠過得好,這就足夠了。不然,她的離開,又有什麼意義?
她記得那時候,南宮懿還未去從軍,還是她父親的學徒,每日都僵著一張臉。這樣的表情,讓林玦每一次見他,都十分的想將他暴打一頓。只可惜,當時的林太卜,幾乎是無一例外的都站在了南宮懿的那一邊,每次他有個什麼事情,就把她叫過去訓一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