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樣,林玦每次看到南宮懿就越生氣。假模假樣的人!只知道盲目討好她爹,來欺壓她。當時的她,一直都覺得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她討厭南宮懿,可打不過他,耍小聰明也耍不過,林太卜又時時刻刻護著他,這讓林玦感到滿心的郁悶。
現在再回想過去,就算只這樣的時光,也變得可愛起來。
其實當時南宮懿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麼可恨,他會繞京都一圈去買她最愛吃的魚丸回來,然後板著一張臉給她;他會不動聲色的護著她,當林瑯兄妹欺負她的時候;他會默默的幫助她,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
只是當時已惘然。
林玦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在人的一生中,很多事情都是無意義的,但最值得懷念的,也正是那些無數個無意義的日子。
騎馬繞城大半圈,剛好從天黑到天微亮。
听著不遠處傳來的打更聲,林玦的心揪了起來,已經第二天了,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言而無信,不辭而別,南宮懿大概會生氣的吧?
如果生氣的話,那就恨她吧。最好恨的久一點,這樣她在他的心里,也會存在久一點。
剛來的時候,自己即使是坐在南宮懿的後面,還嚇得滿身是汗,現在卻能熟練的騎著馬到處跑。很多事情,在自己不知不覺中都已經變得完全不似原樣。只是沉浸在其中的人沒有發覺而已。
三更天,京都的大街上已經有了動靜。運貨的馬車陸陸續續的出現在了街市上。
林玦沒有帶任何的行李,身上甚至只有一些零星的盤纏和從儲秀宮里帶出來的行李。突然那綁在馬背上的一點小行囊掉在了地上。無奈之下,林玦只好下馬,重新將那包東西掛在馬肚子上。
來往運貨的牛車搞的原本寬闊的街道有點擁擠,林玦背對著街道,正努力的將掛馬背上那一包的東西綁緊。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旁邊穿過,馬蹄踏在地上的一窪水坑里,頓時水花四濺,好在一輛經過的馬車將林玦擋了一下,不然林玦肯定是被濺了一身。
驚覺一大早就有如此冒失的人,林玦轉頭看了一下,可惜天光還未大亮,那匹馬又跑的太快,模模糊糊的,夾帶著凌晨的霧氣,她什麼也看不清楚。
南宮懿騎在那匹馬上,朝著城外飛奔而去。
也許有時候就是這樣。
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陰錯陽差,沒有那麼多的理所應當,更沒有冥冥之中的安排。錯過就是錯過,有緣無分就是有緣無分,無論經過多少努力,無論怎麼試圖抓住,連老天都認定的事情,根本就不會因為這些無妄的想法而改變。
*
南宮懿內心從未有過的焦躁。
頭發上還帶著被雨水打濕後留下的水珠。
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幾乎是將整座京都給翻找了一遍,可就是不見林玦的蹤影,她出了宮之後,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毋庸置疑,皇帝絕對是同她說了什麼。但林玦卻不是那麼脆弱的人,她不會因為其他人隨隨便便的一兩句話就這樣憑空消失,能夠讓林玦心甘情願的離開他,皇帝絕對是找了個十分明確又能戳中她的理由。
至于那個理由到底是什麼,南宮懿現在懶得去想,他只想找到林玦,只想找到她!
*
天又開始下起雨來。
騎在馬背上,林玦在前往西北的官道上飛奔。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西北,選擇了有南宮懿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既然已經這麼痛苦了,那麼這最後一次,她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吧。
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接著在林玦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在滿是泥水的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最後撞到路邊的一棵大樹干上。
這一撞,撞的她頭暈目眩,等稍微回了點神,看清了周圍發生的事情後,林玦臉上瞬間煞白。
她騎得那匹馬已經倒在地上,沒了氣息。它的四肢被人砍斷,散了一地,鮮紅的血源源不斷的從截肢上噴涌出來,周圍的雨水,一下子變成了血水。
「你是自盡還是我們動手?」
茫茫的雨霧中,出現了一張同她相似的臉。
維卡穿著一身中原漢人的衣服,此刻正面帶笑意的看著她,語氣就好像在問林玦中午要吃什麼一樣輕松。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林玦伸手抹了一把沾滿了泥水的臉,看著她問道。
听她這麼問,維卡卻笑了起來,「這還不簡單。從你離開養心殿後,就讓人一路跟著不就好了。不是我說,林玦你有時候還真是挺蠢。」
林玦沉默。
事已至此,她沒有什麼好說的。
如今落在維卡的手里,想要再活下去,幾乎是不可能。如果換成以前,她還會再掙扎一下,但今天,林玦卻懶得再掙扎。
無所謂了,維卡要殺便殺吧……反正只要她活著,無論走到哪里,維卡都不會放過她,與其這樣,還不如就現在成全了她。
這樣想著,林玦便打算放棄。在閉上眼楮的一瞬間,她突然感到不對勁。
不對!
維卡今天這一身裝扮太熟悉了,她總覺得是在哪里見過,在哪里呢?
拼命的想著,林玦的目光無意識的落在了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上,頓時滿臉驚訝——
維卡今天穿了一套與她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不僅如此,她甚至連頭發都和她梳的一樣,還有穿在腳上的鞋子,戴在身上的首飾,上上下下,所有的東西,都和林玦完全一樣。再加上她那張也和林玦一樣的臉,如果不是林玦本人在這里,維卡,就是活月兌月兌的林玦!
這個人是想要殺了她,然後對她取而代之!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林玦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那求死的心一下子消失無蹤,她死沒有關系,但她絕對不能讓維卡這種人趁機鑽了空子!
「不說話?不說話那我當你默認咯。」
維卡見林玦只是靠在樹干上,不發一言,便說道。
「看來你對自己也下不去手,還是我來做件好事,送你去個好地方吧!?——」
雨越下越大,雜亂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傳來一陣陣的生疼。
林玦抬頭看著朝她走過來的維卡,密集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將原本沾在上面的泥土沖刷干淨。
「讓我成全你吧……」
維卡走近了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成全什麼?」
林玦突然笑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需要你成全了?」
實在是搞笑!
「我有說過要放棄什麼了麼?我看你現在還穿著跟我完全一樣的衣服,是想要取代我?」
看著她,林玦滿臉的鄙夷。
「你就這麼羨慕我麼?想方設法的要變成我,你活著到底是有多無趣?」
「你!?你找死!——」
維卡快氣炸了。可卻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她,氣的她一把扯過旁邊隨從腰間的佩劍,將劍鋒直接指向了林玦!
「我說錯了麼?」
林玦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身上,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
是的,她原本因為離開南宮懿而頹敗的心情,被維卡這麼一鬧,突然間明朗起來。是啊,就算她不能再待在南宮懿的身邊,可生活還是可以繼續,還是有那麼多惡心的人等著她去修理,就算沒法同南宮懿相伴到老,她也不能帶著遺憾和委屈離開,這個「遺憾和委屈」,特指讓維卡這種惡人繼續作威作福,逍遙法外。
「別的不說,你這張假臉,不就是為了模仿我而特地仿照的麼?」
林玦看著她,臉上露出鄙夷的笑容。
她邊說邊站了起來。逞嘴皮子功夫是挺暢快,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得離開這里,畢竟對方不僅只有維卡一個人,這樣發展下去,她嘴皮子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對方手中的刀劍。
可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剛才摔在地上的時候,她的小腿被旁邊的一塊尖石劃出了一道大概有一指長的傷口,傷口上的血雖然已經被雨水沖刷干淨,可疼痛感卻沒有因此而消失。
剛才坐著不覺得,現在一站起來,撕扯到傷口,頓時疼的她呲牙咧嘴。
維卡盯著她,沉默許久之後,卻突然大笑起來,雨水飛濺到她的臉上,劃出一道道驚人的弧線,等笑夠了之後,她才繼續盯著林玦道,「模仿?只有無能的人才會說模仿,等你死了之後,還存在模仿麼?我不就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到時候,不用說凌墨了,就算是南宮懿,還不都是我的。」
林玦見過不要臉的人,但卻沒有見到像維卡這樣不要臉的。
這番話,每一個字都透露著無恥和狡辯,可通過她的嘴巴說出來,竟然是如此的輕松,就像是在談論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小事一般。
「主子,時候不早了,還是不要和她廢話為好。」
阿加塔小聲的提醒,南宮懿如今已經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她們最好快一點,不然若是讓那個人趕到這里,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下手吧。」
被她這麼一提醒,維卡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件事的成敗關鍵在此一舉,絕對不能讓南宮懿給破壞了。不僅是南宮懿,任何人都不行!
阿加塔摩挲著手中的鞭子,朝著林玦走去。
對付像林玦這種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京都小姐,她是最拿手不過了。像這種人,往往一鞭子下去就解決了,如果一鞭子不能解決的話,那就兩鞭子。
所以她對準林玦就是一鞭子。
林玦早有防備,自然不會傻到站在原地讓她打,強忍著痛躲開第一下的鞭子之後,阿加塔迅速又來了第二下。這一下速度太快,林玦原本也打算躲閃,只可惜動作太大撕扯到小腿上的傷口,痛意讓她腿上的動作遲滯了一下,就這麼一下,就錯過了最佳的躲閃時間。
阿加塔的鞭子,如一條吐著血紅信子的蟒蛇,朝著她的肩膀蓋下來——
可就在林玦躲無可躲的時候,那鞭子並沒有意料中的落在她的身上,而是在半空中被截成了兩段!
「契約夫!——」
維卡一臉驚恐的尖叫。
是的,這個人的出現,比南宮懿出現還要讓她害怕。
她狠毒,她殺人眼楮都不會多眨一下,但面對契約夫卻是不行。就算他已經知道她不是個尋常女子,可維卡還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最惡的一面。
「你沒事吧?」
契約夫沒有回答維卡,而是伸手扶住了林玦。
在手觸踫到她的時候,指間上傳來的溫度,讓契約夫都嚇了一大跳,現在才初秋,可林玦的身上,卻像寒冰一樣的冷,整個人像是剛從冰窖里拉出來一樣。
本來情緒就接近崩潰,又接連被淋了一整天的雨,還從馬背上摔下來,身上滿是傷口,林玦現在整個人虛弱的不行,看在契約夫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動物一般,小小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她。
「我沒事……」
林玦撐著一口氣,用盡全力推開契約夫的手。
就在剛才鞭子被截斷那一瞬間,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但她的心中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希望是南宮懿出現來救她,但結果……
果然,夢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要比天上的銀河還要寬廣。
「別亂動!」
契約夫皺眉,不由分說的將林玦抱了起來,林玦還想掙扎,去而被他制止住,「你如果想以後都不能走路的話,那就用力使勁的動吧!」
被他這麼一說,林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一來她身上,特別是小腿上的傷口確實是疼的不行,二來,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滴水未進的她,又加上淋了一天一夜的雨,現在整個人虛月兌到不行,根本也沒有力氣再這樣一直掙扎下去。
「你要阻止我?」
維卡看著契約夫將林玦抱在懷里,眼里幾乎要冒出火來。但她還是用力克制住了想要殺人的心情,看著他,扯出一抹微笑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