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隨著那一聲制止,正要按上的玉璽被迫生生停在了那卷軸的正上方!
舒陽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鸞歌,而後者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依舊泰然自若的道︰「看來你這個徒弟也不是蠢到家了。」
分明是準備將舒陽的豐功偉績抹殺。
還想借此討點兒好處的他霎時無語。徒弟聰明不可怕,徒弟的姐姐月復黑沒良心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個自以為是而且吃力不討好的笨蛋師傅。
這邊二人一個悠閑的看著好戲,一個佯作失落的垂頭喪氣,而那邊卻是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只是身居高位的二人都保持著良好的教養,沒有雙手叉腰擰著脖子扯著嗓子大喊大叫。
明王看清楚那卷軸之上的字,霎時有種被耍了的不痛快,忍著怒氣道︰「陛下可是有什麼誤會?」
「哦?誤會?王爺怎會有此一說?莫不是信不過朕以為朕要誆騙你不成?」晟昭帝卻是一臉無辜,似乎也是驚詫非常。
「陛下,這個玩笑可並不好笑,小王可是明明白白的記著那女子的音容笑貌,還是說陛下是想要本王在大婚當日將新娘子送回來,以此徹徹底底的和我大齊交惡?」
「荒唐!朕如何會屑于做此宵小之事!」
「陛下不會,但是難免不會有人不會,只是還望您莫被人誆了才是。」明王言罷,目光有意無意的朝書架方向看去。
從鸞歌的角度看去,恰好可以瞥見那抹衣角輕輕一顫。
唇角帶笑,果然已經發現了,這小子也不算太笨。
只是,皇後娘娘,雖然君山銀葉和笸籮香混合有著致幻之用,你卻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
晟昭帝听聞此言,對著明王那怒火中燒的眸子,看不出任何虛假,再看著那「壬華」二字,想到適才皇後汲汲而來的種種舉措,當下明白了其中緣由,對著書架的方向不由冷哼一聲。
「陛下想必已經明白小王鐘情何人,還請陛下重擬聖詔。」明王上前施禮,已是依著楚國翁婿之儀。
皇後看著這禮儀,已是再也隱忍不住,從書架之後奔了出來︰「陛下不可听信旁人胡言!」
這一聲,倒是令看戲的人都覺得有趣。
「呵,瞧著皇後的樣子,倒像是有些此地無銀的意思在了。」舒陽輕笑一聲,不知從哪里模出一把瓜子兒磕了起來,見鸞歌看過來,很是大方的分了一半給她,二人就這樣像是在戲院里看戲一般,嘮起別人的家長里短來。
「若是我沒記錯,皇後是有一個女兒,也就是那個叫做千華的長公主對吧,我猜你定是給你那個好弟弟相中了人家姑娘,但是人老娘知道了不同意,就給你們換了一個假的是不是?」舒陽嗑著瓜子兒,曲起左腿換了個舒服的坐法道。
「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我不會那麼無聊去牽線。」只是我為他們卜過卦,恰好順應天意,便順手推一把罷了。
後面那句話鸞歌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從來都不信命,只覺得命運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若有天意,為何良善之人命途多舛,而劣惡之人卻身居高位安樂福康?
然而沒可奈何,雲陽半載,山上的書籍最淺顯也最好用的便是那佔卜之道,她沒事兒也會用來算算什麼地方有野兔可以獵來打牙祭,省的整日白菜豆腐吃得人腿腳發軟。
當然也會算算又有什麼人想來雲陽求見,然後和舒陽二人去後山下下棋溜溜鳥兒,等人走了再回來。
但是給人算姻緣倒是頭一遭,當然,這里面也是有自己的私心作祟的。
皇後一心想要自個兒的女兒當第二個元帝,但也沒有問過自家孩子願意不願意。
既然這些心思被她看在眼里了,剛好自己無聊又撞見了這樣的好事兒,就算是看在千華這幾年不管是出于什麼目的都挺照顧自己和小衍的份兒上,她也沒有道理不幫一把手的。
而且晟昭帝那麼防著外戚,將丞相當做狗兒一樣,又怎麼可能那麼放心的將皇位交給一個有可能隨時反咬一口的半個家賊的外孫女兒呢?縱然這個外孫女兒是自己的女兒,但在一代帝王眼中,區區一個人又怎麼同整個江山帝業相提並論。
她從來不會像皇後那樣自欺欺人,以為皇帝擱著女兒這麼多年不許人家,是為了日後封作皇太女繼承那來之不易的寶座。
其實要是仔細說起來,她也確實沒有做什麼事兒。
因為她就只是拿給明王一幅畫,他怎麼想怎麼用就不干她的事兒了,至于晟昭帝會怎麼想,是把那幅畫掛到祠堂里供起來,還是作以他想,更不干她的事兒。
皇後那邊,她也只是讓幾個碎嘴的宮女听到一些閑言碎語,道是長公主和明王不同一般的關系——如果她們不知道的救命之恩,外加沾點便宜,吃點豆腐也算的話。
當然同樣的,皇後怎麼會知道,又會怎麼想,怎麼做,就徹徹底底和自己沒有一文錢的關系了。
鸞歌這麼無辜的想著,越發覺得自己正直高潔,沒有借著私怨黃了別人的好事兒,是多麼的恩怨分明俠道仗義。于是乎滿足的自我樂呵著,磕著手里的瓜子兒繼續端坐著看戲。
「皇後娘娘?小王見過娘娘。」說罷,明王拱手行禮。
「陛下,莫要亂听明王胡言,此時需得三思啊!」皇後一心想著若是皇帝當真听了明王的話把女兒嫁了出去,這麼多年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陛下,小王今日倒是見識到了,原來楚國風俗與小王所了解的差異如此巨大,女皇之承不知是否有所改變,看來慈仁皇太後所出敕令宮妃不得干政是誤傳啊。」明王佯作吃驚道。
「你亂說什麼?!這是我楚國之事,如何由得你一個外人置喙!」皇後顯然已經怒不可遏,只想一刀砍了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異國王爺。
晟昭帝聞言臉已綠了一半,如今被一個後輩奚落至此,卻又無法駁斥,只能將滿腔怒火發作在瀕臨瘋狂的皇後身上︰「你給朕出去!」
「皇上!他……」
「出去!」晟昭帝怒視著她,拔高了聲音。
看著皇後甩袖離去,舒陽向後一靠,干脆半躺著看著,順手將瓜子皮扔在桌上的盤子里,道︰「我這徒兒的嘴巴可真厲害,讓我這個師父都佩服。」
「近墨者黑。」鸞歌將瓜子皮也順手扔過去,回了一句然後目不斜視伸手道︰「還有沒?再來點兒。」然後揣著一把瓜子兒又可勁兒的磕了起來。
明王見皇後離去,順道轉了話題,問道︰「陛下可曾看了小王送來的那幅畫?」
剛才一進來,他便看見了那副畫還密封完好,想來晟昭帝還沒有看。
晟昭帝看明王沒事兒人一樣,仿佛剛才那件事兒沒發生,也就不會傻到自己再去提。
見他這樣問,便道︰「不錯,朕的確還沒來得及看。」
方才趙海說明王親自送來一幅畫,好似還有事情想與自己相商,便派了人去請。正要看那幅畫,偏巧皇後又來求見,言明千華丟了簪子,而撿到簪子又與明王有染的是一名叫壬華的宮女,這才有了方才一出。誰料竟然是一出鬧劇!
晟昭帝掩下心中憤怒,將那幅畫自軸中抽出,打開了一半卻已然愣住,只是死死的盯著畫面,不再言語。
畫中女子柳眉杏眼,一身戎裝,牽引著一張長弓遙遙射向遠方的蒼鷹,被射穿的鷹呈現直直落下之勢,赫然正是楚國第一位傳世女皇——元帝楚落年輕時的模樣!
良久,正待明王出言,欲以一座城池為聘之時,卻听晟昭帝緩緩開口︰「這方婚事,朕準了。」言罷,揮毫成書,加蓋玉璽,傳趙海前去廣陽殿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