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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啷!」
鸞歌拿著杯子的手一個顫抖,便將那青瓷的茶盞掉落在地,杯盞破碎的聲音在小小的暖閣內響起,異常的清晰透亮。
但是她所震驚的,不是齊茗湘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楚鸞歌,而是--
「那個孩子,是你殺掉的?」
就算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一個年僅九歲的小孩又何其無辜?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就算是一個傻子,可是那也是和自己生活了九年的人啊,那是個活生生的人啊!區區一個孩子能造成什麼威脅,要下這樣的毒手?
鸞歌看著眼前的人,眼里滿是憤怒,生命便是這樣用來輕賤的麼?
難道連一點同情之心,連最後一點善良,都被這深宮淹沒掉了嗎?
齊茗湘看著強忍怒意的鸞歌,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自己,看著她的眼楮,默然開口道︰「我如何會殺她?好歹是我永安宮的人。況且這麼些年來,雖然我與鸞歌不甚親厚,但至少不會去害她。況且,你覺得我會傻到殺掉自己的‘親生女兒’麼?她平日里根本不會跑出去,出了事第一個要被追究的人,會是誰呢?」
眼前那雙眼楮干淨澄澈,沒有絲毫膽怯,也沒有絲毫回避。空氣有片刻的凝滯,連帶著呼吸都顯得有些許突兀。
鸞歌看著她坦誠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慢慢開口︰「對不住,誤會你了。」
「無礙。如果你我沒猜錯,你便是那具女尸吧?」齊茗湘朝她一笑,在提及「女尸」的時候,有微微的閃爍,卻轉瞬消失不見。
任是誰,和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住過一段時間,現在還一起說話,都會覺得不舒服吧?
難能可貴她在發現自己是一個已死之人的時候還能這麼鎮定的和自己談條件。鸞歌心里對這個四妹更是多了幾分賞識。
「她是誰殺的?」縱然如此,但是鸞歌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一次問道。與之相比,她更關心的,是到底是誰對一個區區十歲的小女孩下如此毒手。
既然是她知道女尸的事情,必然知道到底是誰殺了真正的楚鸞歌吧?
雖然她正是因為真正的楚鸞歌死去,才會有機會存活下來,但不管怎麼想,對于這具身體的真正的主人,還是抱有一些歉意和感激的吧?
「難道不是你?」齊茗湘驚詫地看著她,一雙眸子睜得又大又圓,那樣子比鸞歌還要吃驚,「難道不是你殺了她然後佔據了她的身體?」
鸞歌看她半晌,緩緩搖頭,「不是我,在我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經死了。是中毒而死。」
言罷,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事情和齊茗湘無關,那麼又是誰要害一個才九歲還是痴傻的小孩?為什麼在動手一次之後卻再也沒有做出動作?
真正的楚鸞歌的死,到底是陰謀,還是巧合?
還有,為什麼湘兒會代替自己出嫁?為什麼小義對湘兒扮的自己那麼疏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有,為什麼這十幾年來,湘兒會一直頂著一張自己的臉生活著,扮演著齊國長公主的角色?
為什麼她不能以自己齊國四公主的身份,風光嫁入楚國?
這些事情之間,到底有怎樣的聯系?
室內陷入長久的寂靜,燻爐里的青煙裊裊飄散,整間屋子都變得沉悶不已,只能隱隱听見二人的呼吸聲。
鸞歌揉揉自己的鬢角,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了,那些熟悉的人,到底都在這場陰謀里,扮演著怎樣的角色?要想弄清楚所有的事情只能問她了吧?
鸞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幫助你,但我有條件。」
「你不問是什麼事?」齊茗湘不明白她為什麼答應的這樣快,前一刻還一直是推諉的樣子,這一刻卻答應的這麼順溜。
「正如你所知,我只是一個早死之人,並不屬于這宮廷內的任何一方勢力,任何事都不會危及我的利益。」鸞歌為自己滿上茶水,「你所看中的,不正是我的這一點嗎?」。
「如果攸關生死呢?」
「你所說的事肯定不會冒有生命之危。畢竟,你也並沒有什麼值得我用命去換的東西。」
「你很聰明。」齊茗湘朝她贊許一笑,絲毫沒有自己在和鬼怪做交易的意識,「你的條件是什麼?」
「很簡單,都是你可以做到的。我不會為難你。只要事成之後,不管我問你什麼,你都如實回答我便好。但是在此之前,我想你先告訴我,既然不是你害的小鸞歌,又為什麼你會知道尸體之事?」
鸞歌說完自己的條件,便慢慢地品著杯中的茶,等待著齊茗湘的回復。
這茶水不同一般,單單是聞著便有一股香氣幽幽,入口雖然有些微微的苦澀,但細細品味卻是有著清爽的竹香和些許微微的甜意。
看來是那院中的女敕竹葉泡的茶水兌著些許蜂蜜吧?
潤肺清脾,潤腸通便,對虛火旺盛大有裨益。
「鸞歌小的時候因為痴傻,沒有皇子公主喜歡和她一起玩耍,我平日里也不甚出門,素雲她們偶爾才會帶著她出去玩一會兒。到最後她慢慢地長大,常常會趁著看守她的宮女不注意,溜到其他地方去玩去玩。好幾次素雲找到她都是在冷宮外面的假山附近。包括那一次,你回來的時候。」齊茗湘將一切緩緩道來。
鸞歌忽然想起那一日,雲姑姑看到自己的時候那種驚愕恐懼的眼神。
那個時候,雲姑姑便已經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三公主了吧?
「那一日,素雲出去找鸞歌,最後卻發現她面色烏黑,倒在冷宮的枯井里。自從當年冷宮的妃嬪被遣散之後,附近便沒有任何守衛的士兵。素雲一時求助無門,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向我稟告了這件事,我讓她帶人去救鸞歌,但卻不讓她聲張,以免那人再下毒手。
「誰知她正準備趕過去的時候,千華卻卻將你送了回來。
「那日鸞歌的痴癥突然好轉,讓我和素雲都驚詫非常。我便讓她前去那口枯井再看一看,卻發現了一具已經腐爛的尸體。她擔憂那陷害你的人同樣會去枯井查看,便在井里加了枯草,一把火點燃了,毀了所有痕跡。
「之後的事,便如你所知,外人只道皇貴妃潛心求佛,三公主痴癥好轉,卻不知是有高人偷桃換李移花接木。
「這便是我所知道的事情。」齊茗湘看著鸞歌,起身半蹲行禮道︰「對您的尸身如此不敬,還望姑娘海涵。」
自古以來,人們便對尸身看的很是重要,因為他們相信人死了,只是靈魂暫時的離開身體,只有以全尸入土方可為安,是以防火焚化的舉動,對于死者來說,是大不敬的。
想到這里,鸞歌才明白當時來的路上,為什麼雲姑姑會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想來,指的便是焚化尸身的事情吧?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鸞歌微微一笑,畢竟那具尸體並不是真正的自己,況且若不是那樣焚燒的舉動,誰知會不會多出什麼麻煩來?雲姑姑此舉,倒是幫了自己呢。她微微側身避過,同時上前攙扶起她︰
「母妃多慮了,那一日看到的東西,想是姑姑看花了眼,並沒有什麼尸體,孩兒只是一時間跑錯了地方,在御花園撞上了珍妃娘娘,最後被長公主送了回來罷了。你我乃是母女,又何須如此客氣?」
齊茗湘借著她的力緩緩起身,卻听鸞歌繼續說道︰「母妃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便是,女兒定當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