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鸞歌早早起身,洗漱完畢和雲衍一起用了飯,待他去上書房上課,自己也前往永安宮來請安。
雲姑姑見她來,連忙差一旁灑掃的小丫頭進去告知皇貴妃,自己則滿面歡喜的招呼著她進去,握著她的手不住的噓寒問暖,倒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听雲姑姑講,自那日她來過之後,貴妃餐餐用膳都多了不少,平日里晚膳最多只喝一小碗白米粥,昨兒個晚上竟還喊著要吃果子,這可把雲姑姑高興壞了,直道鸞歌是這宮里的福星兒,恨不能把她供起來日日參拜才好。
待進到院里,小丫頭出來回道娘娘已經在朝安堂里等著了,讓公主直接入小閣敘話。
有了前幾日那次交談,鸞歌也不再扭捏,直接推門,熟門熟路的往內室走去。
果真,一揭簾子便見皇貴妃正坐在軟榻上候著,一旁的小幾上放著兩杯還冒著熱氣兒的茶水。見她進來便要起身,鸞歌忙示意不必,自己好不自在的一**坐在了旁邊。喝了一口茶,端詳著她一會兒才搖頭晃腦道︰「嗯,芙蓉如面柳如眉,母妃可真是個美人兒胚子!」
貴妃「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她道︰「瞧你這沒個正經兒的!」
鸞歌不以為然︰「要那正經作甚?又不能當飯吃!說到這吃飯,听雲姑姑說你最近胃口倒好了?我也瞧著氣色好了許多,不若之前那般憔悴發黃了。」
「該做的事兒還沒做,自然不能先倒下,再怎麼沒胃口也得顧著身子不是?這是雲姑姑自個兒腌的梅子,你嘗嘗,味道倒是不錯。」皇貴妃笑道,拈了一顆腌制的梅干遞給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怎的來了?」
自打那日深談之後,兩人之間的隔閡像是一下子消散不見,竟是莫名的熟悉與親切,就如同許久未見的故友一般。連齊茗湘也覺得詫異,自己居然和一個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姑娘這般投緣。
不對,她應當和自己一般大的,不過是孩子的身體罷了。想到這里,心里也道並不奇怪了。
「你倒是通透,想得明白,知道身子骨是本錢。」鸞歌嗤她一下,將那顆梅子扔進嘴里,酸的皺了皺眉,嚼了嚼道一聲「好吃」,手上又拈了一顆,轉而繼續道︰「可貴妃娘娘這金貴的三寶殿,本公主沒個事兒就不能來了?兒臣不就是想念母妃,過來請個安麼?連這都不行?」
「行行行,怎麼不行?你這樣‘孝順’,我這做‘母親’的高興還來不及。」齊茗湘笑著乜斜她一眼,喝了口茶,「那咱母女今兒個就好好嘮嘮,前日里我看那本《金剛經》,里頭說啊」
「得得得,你厲害成吧?」鸞歌沒好氣瞪她一眼,沒得講什麼經,真真無聊︰「我說我說,就是有事兒才來找你好吧?」
齊茗湘聞此嘴角噙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轉過來看她道︰「說罷,什麼事?」
「就是前幾日,你說的,讓我事後幫你在新豐城東郊的墳前打掃祭拜一事。」鸞歌遲疑了一下,「那日我差人去探,那座墳頭,已然不在了。」
「不在了?!你去看過了?」齊茗湘的聲音突然拔高,身子也驀地站了起來。
「你別激動,前幾年齊帝要在東郊建營練兵,是以開山平地。火炮一開,東郊整座小山都都被炸開。那里現在已經是京畿衛的訓練場了。」鸞歌緩緩開口。
那座墳就恁的沒了麼?他們做了什麼上天要這般對待?死後竟連一座衣冠冢都容不下?
原本這是自己最後補償賠罪的機會了,靠著這個念想,這麼些年來心里能稍微有些許安慰,誰知竟然這樣
齊茗湘頹喪的坐了下來,渾身的力氣被抽干,再不若之前歡悅。
鸞歌給杯中滿上茶水,遞給她,見她慢慢恢復平靜,這才開口道︰「罷了,炸了就炸了吧,左不過一座衣冠冢,何處不是念想,非得靠這些死物來祭奠,心里一直念著,也就行了。那日我說待幫你做成事後,有些事情想要問你,我想我等不到那天了。」
齊茗湘听聞衣冠冢被毀,早已面如死灰,听她說此,也只淡淡看她一眼,啜了口茶水︰「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雖是沒有見到那座墳,但卻有個老樵夫對此事有印象,他說,那座墳的墓碑上刻著的是‘洛絡之墓’,如果我沒說錯,那‘洛絡’是兩個人吧」鸞歌看她一眼,斟酌著繼續道︰「燕國皇子洛天,和齊國公主齊茗絡。」
「這就是你混說了,我這齊國長公主可是活生生坐在你面前,如何會埋在那黃土之中?你可莫要詛咒我。」齊茗湘目光閃了閃,縱然有些神思游離,卻還是不慌不亂︰「你所說不錯,那衣冠冢確是兩人,但卻是其他的人。」
思量再三,鸞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齊茗湘又是誰呢?」
「 啷!」齊茗湘手中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灑了滿身的茶水。她卻顧不上,一雙眸子泠然看著鸞歌,站起身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你不是知道麼?無非是一個不該存活于世的怨靈罷了,一個借尸還魂的已死之人。這不是你早就清楚的事情麼?」鸞歌這下反倒悠閑起來,拈起一顆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了……」齊茗湘腿腳登時無力,一下頹坐在地上。她雙目無光的看著鸞歌,喃喃道︰「回來了……你回來了……你回來報仇了……你是阿絡姐姐……」
鸞歌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著杏果,她以為自己可以足夠平靜,但听到這熟悉的稱呼,心還是猛地一揪,生生的疼。
屋內的動靜招來外間宮人的注意,雲姑姑叩著門揚聲問道︰「娘娘,發生了何事?可需要人進來收拾?」
這一聲將兀自發呆的齊茗湘喚醒過來,她順了順嗓子,才平穩的對著門外道︰「無礙,不過是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我和三公主有話要說,你們莫要進來,各去干事便好。」
待外間腳步聲漸遠,齊茗湘才轉過頭來,鸞歌起身扶她一把,她也不做推月兌,借著力道坐回榻上,看著鸞歌自嘲的笑道︰「皆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天理昭昭果真報應不爽。我茹齋吃素甚久,拜佛求經只為洗盡一身罪惡,可誰想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日終究還是來了。你若要取我性命,我毫無怨言,但我現在還不能死。待我報仇雪恨之後,不用你多說,我也會自行了斷。」
鸞歌搖搖頭︰「我並不想要你性命,我只想听听為什麼。」
她抬頭看著齊茗湘的眼楮,緩緩開口,「況且,有些事情,你是做不出來的,我想弄明白到底是誰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不僅事關我的枉死,更干系當年大燕一昔亡國的陰謀,哪怕為了洛天至少他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鸞歌知到,湘兒心中對洛天的那份情誼,或許她可以不顧及自己的生死咬口不言,但為了洛天,她卻並不能不為所動。
于是此話一出口,鸞歌便不再言語,只兀自在一旁又吃起梅子來,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斟酌考慮。
待她吃到第十一顆,盤子也要見底兒的時候,齊茗湘終于緩緩開口,鸞歌沒得噎了一下,齊茗湘沒有注意到她的動靜,只兀自的說了起來。
鸞歌連忙倒了杯水自個兒順了順,一邊捂起半邊酸痛的牙,一邊認真听她講︰
「事情要從你出嫁之前的第三月說起」